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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误会重重

  石中英不加思索,冷冷的道:「孟耐德会答应么?」

  玄衣女格的笑道:「你去说,耐德一定会答应的,因为继承耐德的孟公主,
在我手里。」

  这话听的石中英怵然一惊,双目精芒暴射,一袭蓝衫登时鼓了起来,大声喝
道:「你把她怎么了?」

  玄衣女安详的道:「石公子稍安匆躁,你看孟公主不是好好的在那里么?但
你若要妄动,那就怪不得我了。」

  右首矮树丛中,同时站起三个人,中间是孟双双,她左右是两个青衣使女,
她们一手挟持着孟双双,一手持着短剑,交叉搁在孟双双的喉咙前面。石中英纵
有通天本领,看到孟双双被他们挟待着,也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玄衣女接着笑道:「石公子请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只要你把口信带到,
等我们离开九里龙,我们自会把她释放,我决不食言,带你到敝教总坛去。」

  石中英怒哼道:「绑票勒索,好卑鄙的手段。」

  玄衣女笑道:「敝教要发扬光大,就得有庞大资金作后盾,再说我化了十几
年心血,监督他们采矿练金,这是天生财富,并不是孟家苗的,五库之中,我留
一库作为给他们的补偿,已经够客气的了,石公子这绑票勒索四个字,我不能承
认。」

  说到这里,抬抬手道:「石公子,时间不早,你快去吧。」

  石中英寻思孟双双落在她手中,自己武功再高,也无法把她夺回来,还是先
通知耐德的好。心念转动,一面愤然道:「好,在下答应替你悄这个口信,但孟
公主和在下一起出来,才被你们劫待的,在下不管耐德是否答应你的勒索,口信
梢到,在下就来接人,那时际就把她释放。」

  玄衣女略为沉吟了下,点头道:「好,冲着你石公子,我答应你。」

  石中英道:「副教主说的可要算数。」

  玄衣女道:「石公子把我看成什么人?我既然答应了你,只要你口信捎到,
再回到这里来,我自会把她还给你就是了。」

  石中英看她答应的爽快,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不知她其中还有什么
阴谋?」

  一面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玄衣女也道:「一言为定。」

  石中英不再说话,转身往谷外飞奔而去。

  玄衣女望着他后影,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可惜,此人不失
为武林中人的奇葩……」

  石中英为了孟双双落在玄衣女的手里,不得不尽快回去报情。一路上施展轻
功,身若流矢,飞行的自然极快,不到盏茶工夫,便已通过隧道,掠出寒衣溪。
但见山前聚集了将有一、二百名苗子,一手执着弯月形的苗刀,一手高举火把,
已把后山包围了起来。

  石中英看的暗暗一怔,忖道:「莫非耐德已经得到消息,才率人前来包围出
口?」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得到密报,有人看到自己和孟双双进入天龙山隧
道。一是她已发现信天翁等人在天龙山隧道集会。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忽听身
后「嗖」的一声,射起一道火光,冲天直上。这道火花,起自身后寒衣溪,紧接
着火把闪动,从后山腰转出一队苗人,为数几乎有一百来个多。

  这些苗人一个高擎火把,手执苗刀,一个手执苗疆特制的喂毒弓箭,张弓搭
箭,对准着自己,在后山转角处,一字排开,用意自然是截断自己退路。当先两
个身穿劲装,一个手持火叉,一个手持铁掌,正是方才信天翁退出来的八个教头
中人。

  后山响箭火花方起,山前苗人登时大声呼喝着蜂拥包围上来。石中英脚下不
由一停,目光转动,但见山前苗人,共分三队。左右两边,都是张弓搭箭,缓缓
逍近,各有一名教头领队,但到了一箭来遥,便自站定,都是因为自己在他们射
程之内。

  正面一队为数不多,也在一箭来远,站停下来。在他们的前面,以信天翁为
首,身后跟着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和另外两个教头。信天翁依然空
着双手,走在最先,但是也只走到石中英身前两丈来远,脚下一停,冷肃的道:
「姓白的,九里龙形势天成,如今已被包围在一百张喂毒强弯之下,武功再高,
山逃不了的,依老夫相劝,你还束手就缚的好。」

  石中英道:「翁老这是什么意思?」

  信天翁道:「什么意思,你小子心里明白。」

  石中英冷笑道:「在下心里明白的很,翁老如果想知道,在下可以告诉你,
我是替贵教副教主送信去的。」

  信天翁脸色阴森,冷冷的道:「小子,你说什么?老夫一句也听不懂,告诉
你,若不是耐德要你亲口用供,你在百张强驾之下,早就成了刺猬。」

  石中英道:「那很好,在下就是赶去见耐德的。」

  信天翁道:「用不着,你先乖乖的束手就缚了再说。」

  石中英已知他是贼党,自然不会再和他客气,冷笑道:「在下没有束手就缚
的理由,何用束手就缚?在下有个要去见耐德,而且也和贵教有关,阁下最好少
逞总教头的威风,万一你们副教主怪下来,我想总教头会吃不完兜着走。」

  「站住。」信天翁怒喝道:「好小子,要不是耐德要留活口,老夫早就毙了
你。」

  石中英朗笑道:「耐德既然要活口,在下自己会去。」

  信天翁沉喝道:「老夫已派人向耐德报信去了,耐德自会赶来。」

  天狗星铁起龙在旁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发狠,翁老何用和他多说,
依兄弟之见,先把他拿下,废了武功再说。」

  石中英今非昔比,那会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但听说耐德就会赶来,也就懒得
和他们多说,背负双手,不予理会。天狗星钱起龙忽然欺近过来,阴笑道:「小
子,认了吧。」

  挥手一掌,朝石中英后心击来。

  他外号天狗星,果然身法奇快,明明直欺过来的人,一下就到了身后,这一
掌快速奇诡,自然令人防不胜防。石中英直似不觉,待得掌势快要及身,才霍地
转身去,右手一抬,单掌直竖,迎着推出。他这一下转身发掌,比天狗星钱起龙
更为快速。

  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天狗星钱起龙却登登
的连退了四五步,只觉心头狂震,气血浮动,本来青惨惨的脸上,一片煞白,凝
立当场,缓缓闭上眼睛。显然他这一掌愉袭未成,而且伤的不轻,正运气调息。
司空晓怕石中英追击过去,慌忙掣出判官笔,替他在边上护法。

  信天翁脸色一变,突地振臂挥了挥手,大声喝道:「大家一起上,先把这小
子拿下了。」

  喝声甫落,首先发难,呼的一掌,遥遥劈出,同时右手一翻,撤出了一柄阔
剑。

  他这一记劈空中,至少凝聚八成功力,掌势出手,就有一股强大的暗劲,直
向石中英身前涌来。站在他身后和两边的两个教头,一见总教头出手,也各自掣
出了兵刃,人影闪动,分占了四角方位,同时合围而上。这四个教头中,有两个
是兄弟两人,老大叫笑面鬼毛文。老二叫断头鬼毛章。这两人同样生得是又矮又
胖,活像一对矮冬瓜;但他们使的兵刃,却同样是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根铁链,这可是从他们师娘八仙姑的缠脚布上化出来的功
夫。据说八仙姑使出浑身解数来,手上功夫不说,光是双脚抡飞,就可飞卷出一
丈多长的两道脚布,一下子就可缠得住八九个大男人。七文,毛章虽没有他师娘
八手仙姑的本领,但凭手中两根铁练,在珠江流域,走私、贩毒,横行不法,却
也无往不利。

  另外两个教头,一个尖头尖腮的叫阴瘪鬼程完,使的是一柄铁骨悄扇,铁骨
中暗藏七十支飞针,此人心机毒恶,专门暗箭伤人。另一个叫扒灰翁傅七,使的
是一柄钉耙,原是黑道中十恶不赦的凶人,据说他为了垂涎儿媳妇美貌,居然狠
起心肠,一钉把把他儿子鲁义打成一团肉泥。这些贼党,本来都是黑道中人,目
无王法,原也不足为奇。

  闲言表过,却说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兄弟两人齐齐大喝一声,两条八尺长
的铁链,一齐递出,宛如两条毒蛇一般,黑影一闪,分左右向石中英击了过去。
扒灰翁鲁七一柄钉耙,和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并不怠慢,跟着同时才出手。

  石中英早看出他们有联手对付自己的企图,因此对方五人把自己围在中间,
联手合击,并不感到惊奇,但奇怪的是自己说出了是替他们副教主带口信给耐德
的,竟然没有一人肯。处在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之下,石中英知道自己再说,也
没人会信,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先胜了他们。

  心念一动,右手一探,使一招「青龙探爪」,接下信天翁一记劈空掌,这一
瞬之间,毛文,毛章兄弟的两条铁链已然分由左右袭到。石中英左右双手连弹,
发出「嗤嗤」两声轻响,两条铁链,立被他指风震荡过来。

  但紧接着扒灰翁鲁七的钉把,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相继攻到。信天翁大
喝一声,又是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他是说里龙的总教头,一身所学自然高出
众人甚多,掌力雄浑挟着一片啸风之声。这时一排挡住去路,挡在石中英身后的
一队人中,领队的两个教头,也全赶了出来。

  这两人一个精干瘦小,脸如烧焦,手提火叉的叫火烧鬼辛个,另一个身材矮
胖,头大如斗,手执一只蒲扇大的铁掌,叫做大头鬼谷奇。他们和笑面鬼毛文、
断头鬼毛章、阴瘪鬼栓完,合称岭南五鬼。火烧鬼辛个、大头鬼谷奇更是一言不
发,火叉,铁掌,同时攻到了石中英的身后。

  石中英几乎是五面受敌,而这些围上来的人,武功都不弱,要和他们一招一
式的封架,双拳总究架不住人多。当下双掌护胸,一个急旋,宛如一阵旋风,从
众人围攻之中,飞旋而出。信天翁在这一掌上,用足了十成力道,他方才和石中
英对过一掌,并未试出石中英的内力,以他想来,石中英年纪不大,至少也该比
自己逊上一筹,因此他希望石中英再硬接自己一掌。

  虽然自己这一掌未必能把石中英伤在掌下,但至少可以分散他的精神,使一
翁五鬼有可乘之机,那知这一次石中英并未硬接,忽然身若旋风,从几人围攻之
中,飞旋而出。信天翁日光一注,口中轻咦了声:「魔教五遁身法。」

  手中阔剑一摆,人如天马行空倏然直欺而上,剑光电闪,一招「拦江截斗」
横扫过去,他剑阔如掌,长有四尺五寸,一剑出手,就剑风激荡,光如匹练,剑
势极盛。石中英倒山不敢小觑了他,身形一侧,登时响起了细长龙吟之声,一道
青虹从他怀中飞出,手上已经然了一柄三尺长剑,随手一挥,钳的一声,拍在信
天翁阔剑之上。

  信天翁自恃练剑数十年,剑上的造诣极为深厚,尤其他这柄开山剑,势沉力
猛,寻常长剑,经不起他轻轻一震。那知这回被石中英一下压在下面,竟然重逾
如山岳,那想挑的起来?不,他剑长四尺有奇,一时之间,想抽部抽不回来,心
头又惊又怒,左手抬处,又是一记劈空掌,迎面猛击过去。

  这时,扒灰翁鲁七一记倒打钉把,劈到石中英身后,岭南五鬼也一拥而上,
扇,掌、铁链,同时夹击过来。石中英连受四面高手攻击,似亦有着应付不暇之
感,但听蓬然一声,信天翁一记劈空掌,结结实实打在他左肩之上。

  信天令心头方自一喜,定睛看去,但见石中英一身蓝衫,随着鼓起,这一掌
只不过击在了他鼓起的衣衫上。石中英已在此时,身如蛇螺,一个急旋,剑随身
转,一阵「当当」急响,攻到他身前每一件兵刃,都被他盘剑拍了一下,急如星
火,一齐荡了开去。

  围攻上来的一翁五鬼,都挟着强大劲道,急袭而至,石中英拍的虽轻,但他
剑上凝聚的内劲,却蕴有极强的震力,一时之间,谁也收不住势,被震的往后连
退。

  石中英卓立当场,目光一惊,冷然道:「在下只是不愿伤人,诸位现在应该
明白,就凭诸位,是拦不住在下的。」

  他出手两剑,已经震慑了全场,使所有的人,纵然手中还握着兵刃,但谁也
不敢再贸然发难。信天翁真不敢相信,自己苦练了几十年的劈空掌,明明击在他
身上,竟会伤他不得?尤其他是四村总教头,当着这许多苗人面前,这脸如何丢
得起?

  当然,他怎么山不相信这年轻人一身功力,会胜得过他数十年修为?他自然
非再试上一试不可,当下手中阔剑一对比目注石中英,厉声道:「姓白的,你少
在老夫面前卖狂,咱们在剑上较量较过。」

  他以一柄开山剑,纵横岭南,自认为在剑上有独到的造诣,因此指明要和石
中英比剑。

  石中英傲然道:「在下有急要之事,去见耐德,你一定要比,咱门就以三招
为限,在下败了,束手就缚,在下若是胜了,你要他门让开,我答应了你们封副
教主,总得把口信捎到。」

  信天翁还未开口,瞥见站在石中英身后天狗星钱起龙已经睁开眼来,朝自己
暗暗打了个手式,心中立时会意,大笑一声道:「好,咱门就以三招为限。」

  话声出口,手中阔剑,紧接着阴喝一声道:「你小心了。」

  脚下忽然左跨一步,剑尖连颤,作出正待扑进之势。天狗星铁起龙已在此时
扬手打出一把毒沙,宛如一片暗云,脱手飞出,朝石中英身后撤去。石中英连头
也没回,光听声音,就知打来的是极为细小的暗器,他纵然武功高强,但对这一
蓬数以千百计的喂毒铁砂,却也不敢稍存轻视,双脚一顿,急急纵身跃起。

  要知他一身所学,在当今武林中,已很少有人是他对手;但他毕竟只是二十
出头的小伙子,江湖经验,总究不够。人家向你围攻,你可以朝上跃起;但人家
向你发射暗器,就不可以往上跃起,因为这样一来,就会被人当作飞靶。

  那边笑面鬼毛文毛章方才吃石中英把铁链震弹回去,差点互相砸中对方的身
子,自然怀恨在心,此刻眼看天狗星打出一蓬毒砂。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扬手
打出了三支丧门钉。石中英纵身跃起,但见一蓬毒砂,挟着细啸,从脚底飞掠而
过,洒落到一丈开外,地上登时响出了一在阵洒洒之声,同时也冒出无数袅袅黑
烟。

  这下不由激起石中英的怒火,想道:「这等万恶歹徒,自己实在用不着对他
们客气。」

  心中不由动了杀机,正待飞身扑去,先行杀一,两个,挫挫敌人的气焰。就
在他心念转动间,身子还未落地,毛氏二鬼的六支丧门钉,分为左右两个「品」
字形,电射袭到。

  石中英大喝一声,身在半空,右手长剑一挥,划直敢一圈剑光,但听一阵叮
叮轻响,六枚丧门钉,一齐被他剑尖吸注,人也随着飞落地面。信天翁翁天信手
执开山阔剑,功凝全身,目光炯炯,剑尖一直对来着石中英,伺机待发。

  此时一见石中英飞射落地,没待他站稳,口中阴喝一声:「这是第一招。」

  身形一闪而至,剑使「怒海翻洒」,一片寒光,势若惊涛,横扫过去。

  一个纵身跃起的人,到了翻落地面这时,已成强署之未,苦要再踊身跃起,
至少脚尖总得在地上点一点,在这时候袭击下盘,虽是居心阴狠,但可说十拿九
稳。信天翁就是在等机会,这一剑要是给他得手,石中英的双脚非被齐膝削断不
可。

  石中英自然不会上他的当,身形要落未落,突然吸了口气,一个人又忽地直
拔而上,升起两丈来高。信天翁一剑扫空,阴瘪鬼程完铁骨招扇一指,七十二支
飞针。化作一蓬蓝芒,像扇面盘洒开,朝上打去。笑面鬼毛章扬手又打出六枚丧
门钉,大头鬼谷奇手举铁掌。悄悄跟了过来,仰首望着石中英身子,看他飘落何
处?

  石中英心头大怒,左手往下一拍,打出一股内力,人却疾如流矢一般,朝阴
瘪鬼程完飞扑过去。那一蓬飞针,吃他掌风击散,像一蓬细雨,四散飞洒。站在
较近的人,纷纷闪身躲避。石中英人如电射,一下落到阴瘪鬼程完面前,长剑一
指喝道:「今晚我本来不想伤人,但你暗箭偷袭,存心毒辣,手段卑鄙,看来饶
你不得。」

  阴瘪鬼程完心知自己无能接他剑势,急急纵身后跃。

  石中英冷笑道:「石某手下,你还逃不出去。」

  正待发剑,突觉身后劲风直逼而来,他连头也没回,一招「龙尾挥风」剑光
一闪,朝后削去。

  那跟踪袭来的,正是大头鬼谷奇。他仰首仁立,就是为了等候石中英下落,
石中英朝阴瘪鬼程完追去,他也从身后跟了过来,蒲扇般的铁掌,直叩石中英后
脑。在他想来,自己袭到身后,石中英必然会回过头来,那知石中英却连头也没
回,反手一剑削了过来。

  大头鬼谷奇这双铁掌大如薄扇,手臂足有四尺多长,重达六十余斤,可说是
一件重兵器,他见石中英反剑削来,正中下怀,右臂用力,加速直捣过去。双方
势道本急,剑光乍闪,但听「咯」的一声,剑锋齐掌削过,大头鬼谷奇只觉手上
一轻,一只精钢铸制的铁常,已被石中英齐腕削断,断掌之中,飞洒出一莲黑烟
飞散开来。

  这蓬毒烟,正是大头鬼谷奇暗藏在铁中之中的毒粉,他可以在和人动手之际
暗暗扣动机簧,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昏迷,失去抵抗,但这回对石中英可
失去了效用,那是冈为石中英并没转过身来,和他对面动手。而且这一招「龙尾
挥风」,只是随手往后挥出,盘漓剑挥出之后,人已电射般朝阴瘪鬼程完追了过
去。

  铁掌堕地,洒出一大莲黑烟之时,石中英早已追到阴瘪身后,剑光一闪,立
时响起了一声惨叫。阴瘪鬼程完一条右臂,齐肩斩落,血洒一地,掉在地上的一
条手臂,还在不停的颤动。他平日贯以暗剑伤人,阴损毒辣,这回被石中英削断
右肩,也可说也就得的报应,在恶贯尚未满盈之前,这只能算得给他一个瞥告而
已。

  石中英身如飘风,足不沾地,一个转身,直向笑面鬼七文、断头鬼毛章两人
欺去,长剑一指,冷然喝道:「两次用暗器偷袭石某,就是你们吧?」

  毛氏兄弟要退已是不及,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声吆喝,两条铁链幻起一片链影
横击过来。石中英冷笑一声,长剑扬起,剑芒飞洒,「咯咯」两声,两条八尺长
的铁链,同时齐中截断。在这一瞬间,石中英陡然欺身而上,剑光再闪,惨曝随
着响起,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两只擅发暗器的左手,已经齐腕削断,鲜血洒
落一地。

  信天翁眼看他连伤三人,心头愤怒已极,突然纵身一跃,抢身石中英面前,
凛然道:「姓石的,你手段果然毒辣的很。」

  石中英目光精芒闪动,冷笑一声道:「你们手段不毒辣?」

  信天翁阔剑一横,功凝右腕,喝道:「咱们约好三招分胜负,阁下却舍了翁
某,连续伤人,这算那门子英雄。」

  石中英剑眉桃动,冷然道:「对付你们这些匪徒,本不用讲什么江湖过节,
在下因和你们副教主有约在先,才剑留情,真要惹怒了在下,凭你们这些狐群狗
党,江湖败类,莫怪我痛下杀手。」

  他说的声色俱厉,目中凌威逼人。

  信天翁心头一凛,握着阔剑的手掌,感到微微颤动,正因他心生怯意,不得
不抢先出手,口中大喝一声,右手凝聚功力的阔剑,先发制人,猛然朝前推去。
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一剑推出,立时有一股逼人的剑气,激荡成风,嘶
然迸发,布满了森寒耀目光华的阔剑,临负暴长,像匹练般朝石中英卷过去。

  直至此时,信天翁才使出了他真正的看家本领,同时也显出他这柄阔剑的威
力来。石中英目光冷峻,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对方这一剑的来势,挥手之间,也飞
出一道青蒙蒙的剑光,迎击而出。两人这一剑并无奇幻的剑势,只是横推直劈,
招式简单,正因招式简单,也愈见威厉无比。

  双剑自然很快就交击上了,但听一声惊人心魄的呛然龙吟,两道剑光,同时
倏然隐去。石中英长剑平胸,倒也看不出什么。但对面的信天翁却不同了,他一
袭长衫,不住的飘动,显得胸口有些起伏。尤其他手中那柄四尺五寸长的阔剑,
剑尖被削断了三四寸长一截,本来凌形的剑尖,此时已经变成了平头。

  信天翁一击后退,便已发觉开山剑被对方截断,心头惊怒交集,口中又是一
声大喝,左手箕张,凌空抓去,五道强大的暗劲,由指尖上透射而出。罩向石中
英。石中英冷笑一声,正待发掌。突听一个苍劲的喝声传了过来,「大家住手,
耐德来了。」

  信天翁这一记「天龙爪」,劲气十足,也是他一直不肯轻易施展的绝学,如
果不是石中英削断他的开山剑、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会使出来的。他爪势甫
发,就听到喝声「耐德来了」,当下微一吸气,五指一招,硬把击出的爪风收了
回去,他还是秘技自珍,不肯让大家看到他「天龙爪」的秘密。

  这声喝声,石中英一听就知是夏子清的声音,急忙回头看去。但见山前围着
的苗人,此刻早已纷纷让开,中间留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当先开路的两人,正
是身穿夏布长衫,瘦削脸,酒糟鼻,夏子清,另外一个则是货郎张正林,两人后
面,紧跟着孟耐德。

  她本来白皙慈祥的脸上,此刻满布凶戾之气,手提着青钢剑,走在最前面。
她身后则是手持钢叉的孟族长,和娇若春花的公主孟双双。最后还有四个苗妇,
山各自手仗兵刃,神情肃穆,敢情是耐德身边的待卫。石中英看到耐德身后跟一
个孟双双,心头不觉惊然一怔。

  孟双双和自己同入天龙隧道,被贼党副教主玄衣女所执,留下人质,自己是
赶来报讯的。玄衣女不可能在自己走后就会释放孟双双。孟双双更不可能在自己
走后,一个人逃出来而且天龙隧道,只有一个出入口,就算她逃出来、也该先经
过这里,不会从村子里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眼前这孟双双是贼党假扮的。
反正以伪乱真,是贼党惯使的技俩。

  不错玄衣女会在石屋前面的草坪上,个别和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三人,
以「传音入密」指示机宜,可能就和此事有关。他们既已有人假冒了孟双双,那
么玄衣女要自己送口信给耐德,也是假的了,这中间莫非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孟耐德已经一下冲到他面前,厉声喝道:「姓白的小
子,你到九里龙孟家对你待若上宾,视同娇客,你居然存心叵测,出手毒辣,你
简直不是人,我今天不手刃这你恶贼,挖出心肝剁成肉泥,难雪我心头之恨。」
口中说着,右腕一抬,青钢剑一招「毒蛇出洞」,朝石中英当胸直击过来。

  石中英看她神色狞厉,心间已经感觉有些不对,不用说,那自然是假孟双双
在她面前,说了自己许多挑拨离间的话,才使她气成这个样子。及等听完了孟耐
德的话,心头更是一怔,暗道:「自己和她并无深仇大恨,她怎么会有这洋的口
气,好像非把自己置之死地不可。」

  心念一动,身形斜退半步,盘蜗剑朝前轻轻一拨,压住孟耐德的剑势,抬目
道:「耐德请住手,在下自问并无开罪之处,耐德好像对在下有极大的误会。」

  「误会。」孟耐德尖厉的喝道:「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想抵赖?看
剑。」

  突然抽回长剑,又是一剑,急刺而出。这时孟族长也手提钢叉,像凶神恶煞
般巡了过来。

  「不共戴天之仇。」

  石中英听的一惊,急急举起剑架注,说道:「耐德且慢动手,就算在下有何
开罪之处,你也得听在下把话说清楚了。」

  孟耐德一下抽回长剑,切齿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要我来说么?」剑
发如风,一连刺出三剑。

  这三剑还完全是拼命的急攻招法,剑光连闪,煞是凌厉。石中英既未还手,
也未封架,只是身形左右偏侧,使已避过对方急攻猛刺的三剑,每一剑几乎都是
从他胸胁之间贴身刺过,凡是连他衣衫都未沾上一点。石中英接连让过三剑,大
声道:「耐德可否暂且停手?」

  孟耐德愤愤的道:「你还有何说?」

  石中英道:「方才耐德说在下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明白,但在下并未做出
什么事来,耐德不说,在下如何明白?」

  孟耐德一脸俱是怒容,厉笑道:「好,我告诉你,今晚你和孟双双本是去前
山跳月的,但你们到半途,却诡称有事,要双双在茶前大石上等你,你却乘机偷
上鬼庙,救出被囚禁的同党,还杀死了庙中三名守庙护法……」

  石中英听得心头一沉;问道:「耐德这是听什么人说的?」

  孟耐德厉声道:「四个守庙护法,还有一个未死,逃下山来报讯,你为了杀
人灭口,一直追到村中,那护法正在向我娘报告经过,你居然狠起心肠,使用黄
蜂针,连老耐德一起射杀,才逃入天龙谷去,你说,你该不该死?」

  说完,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孟族长在耐德说话之时,已经抢到石中英身后,同时在喝一声,抡起钢叉,
觑准石中英后心,就是一叉。石中英听完孟耐德的话,心头登时明白过来,这是
贼人安排好的毒计。他们一定有人假扮自己,先上鬼母庙杀人,再刺杀老耐德,
藉以桃起孟耐德和自己的仇恨,而且这仇恨也同样记到了护剑会的帐上,真是狠
毒已极。

  最毒辣的一着,他们又制造出一个假孟双双跟在耐德身边,随时可以怂恿左
右她娘的行动,甚至在天龙谷的所见所闻,就是向孟耐德说出,也难以使相信,
这真是百口莫辩。

  石中英心念转动之际,左手往后一丢,一下抓往了孟族长刺到手心的叉刀,
右手食指中两指一夹,同时夹住了孟耐德刺到前胸的剑尖,目光一抬,直注孟耐
德,徐徐说道:「二位可否慢点动手,请听在下一言。」

  他不待耐德开口,接着道:「纵然在下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会信,但在下
却非说不可。」

  孟耐德长剑被石中英两个指头夹住,却无法挣动分毫,脸上神色更是激愤,
尖厉的道:「你不用多说,我都已知道,你叫石中英,是护剑会的人,你们觊觎
九里龙的金沙,因此一再找上九里龙来……」

  「不错,在下是石中英。」石中英依然徐徐的道:「但耐德只说对了一半,
护剑会是主持江湖正义,阻江湖邪恶活动的组织,并未觊觎过九里龙一粒金沙,
这是某一个邪恶组织恶意中伤,在下就是奉命调查此一邪恶组织来的。」

  夏子清呵呵笑道:「少年人,你私闯鬼母庙,杀害老耐德,这是事实,而且
耐德亲自从你包裹中搜出了一支黄蜂针筒,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赖又有何用?」

  石中英冷笑一声道:「在下和耐德说话,阁下最好免开尊口。」

  说完,依然面向孟耐德道:「在下方才说过,我纵然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
会信,但在下希望耐德听在下说完。」

  孟耐德看了他一眼,哼道:「好,你既然承认是护剑会的人,应该取下面具
先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石中英两手四个指头一松,放开叉、剑,说道:「在下脸上确实易容而来,
但并非戴了面具。」

  说话之时,果然探怀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在左掌滚动了几下往面上擦去。

  孟族长一向自诩大力,他那柄钢叉就有六十斤重,被石中英两个指头轻轻一
夹,竟然丝毫抽动不得,心中自然大不甘心。此时眼看石中英双手往脸上擦去,
那有错过机会,口中大喝一声,右腕一送,钢叉直刺石中英右腰。

  这回,石中英双手搓拭着面孔,自然毫无戒备,也并未躲闪。孟族长这一叉
来势何等劲急,但就在钢叉刺上石中英青衫之时,但觉对方一件长衫,突然鼓了
起来,钢叉就像刺在一堆气体之上,不但无处着力,而且还隐含反弹之力,刺去
的钢叉突然一震,朝旁滑出。

  孟族长一时那想收得住势,脚下一个踉跄,朝前冲出去三四步之多。这下直
看得夏子清。信天翁脸色剧变,他们知道石中英一身武功,极为高强,但谁也想
不到他轻轻年纪,居然练成了玄门「护身气功」。石中英依然若无其事,双手脸
上一阵搓动之后,缓缓放开了手掌。

  在一两百丈火把照耀之下,石中英化名白士英,本来是一个脸色黝黑的精壮
少年,这回洗去易容药物。就变成玉面朱唇的翩翩佳公子。孟耐德看了他一眼,
心中暗暗叹息,他本来应该是双双最理想的情郎,可惜如今却变成了生死仇人。

  假孟双双睁大了一双清水般的大眼,望着石中英,同样感到心头小鹿,一阵
跳跃。「石中英」三个字,她早已就听人说过,但石中英本人,她还是今晚第一
次看到。任何一个少女,对异性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敏感,她不自觉的两颊有
些发烧,只是用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着朱唇,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孟耐德道:「你要说什么,那就说吧。」

  石中英潇洒一笑道:「在下要说的也就是今晚之事,本来在下听说鬼母庙囚
禁着一个护剑会的人,就想上去瞧瞧,这个假冒护剑会的人究竟是何来历。但在
下听公主说起天龙山有一处隧道,乃是贵寨的禁地,平日不准任何人入内,因此
想到可能就被某一邪恶组织利用作为巢穴,因此在下和公主商量想进去一探。」

  孟耐德怒声道:「真是鬼话连篇,你要双双在寨前大石上等你,你一个人偷
偷潜上鬼母庙,几时和双双商量过来?要是你和双双商量过了,双双一点都不知
道?」

  石中英笑道:「耐德方才答应过在下,不管你是否相信,也总得让在下把话
说完。」

  话声甫落,突听假孟双双冷笑一声,一下欺到了石中英面前,说道:「你什
么时候和我说过,要到天龙谷里面去?」

  她这下欺到石中英前面,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三四尺距离,忽然压低声音说
道:「今晚对你大大的不利,你武功再高,也难以脱困,只有扣住我的脉门,才
能镇住双方的人。」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她此一举动,实在大出人意外,目注假孟双双,低低
的道:「姑娘……」

  假孟双双急道:「时间稍纵即逝,你会后悔莫及。」

  他们声音说的极低,是以连站的较近的孟耐德也并未听到。石中英心中虽是
犹豫未决,但形势确如她所说,今晚之局,要让孟耐德相信自己说的话,自然先
得制往此女不可,自己方才确实早有此意,心念一动,口中冷笑一声道:「姑娘
装的很像。」

  右腕一抬,朝她脉腕上抓去。

  假孟双双惊啊一声,右腕一缩,左手迅快切出一掌。但石中英出手何等的神
速,身形微侧,避开了她左手切出的掌势,右手已经扣住了假孟双双右腕。这下
看的在场之人,大吃一惊,夏子清,信天翁身如灰鹤,同时急扑而起,一左一右
掠了过来。

  孟耐德长剑一颤,厉声道:「放手,你不许伤我女儿。」

  石中英右手轻轻一带,面向飞扑来的夏子清,信天翁两人,冷喝道:「你门
给我退下去。」

  假孟双双故意「啊」了一声道:「你扣得轻一点啊。」

  其实石中英扣着她手腕,并未十分用劲。

  石中英喝道:「你们退是不退?」

  夏子清,信天翁互望了一眼,只得往后跃退。

  孟耐德眼看女儿落在石中英手中,心中更是急怒交加,沉喝道:「你快放开
她。」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耐德放心,在下不会伤到她的,为了要救令媛,在下
不得不先把她拿住。」

  孟耐德道:「你救什么?」

  石中英道:「因为她并不是令媛,令媛已落在一个叫玄衣女的贼党手中。」

  孟耐德怒声道:「你胡说,他明明就是双双。」

  石中英道:「在下没有洗去易容药物之前,耐德也并没有看出在下的真面目
来。」

  孟耐德疑信参半,问道:「你说她不是双双,有何证据?」

  石中英看了夏子清,信天翁等人一眼,正待开口。

  只听假孟双双低低的道:「你目前不能说出他们这些人来,一旦说穿了,孟
耐德就控制不住他门,事情就会弄糟。」

  石中英觉得此女十分机警,但她说得倒也有理,这就缓缓吸了口气,说道:
「耐德请听在说下去,在下和公主商量之后,就决定冒险进入天龙谷去。」

  在他说话之时,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以及钱起龙,司空晓等人,个个神
色凝重,缓缓的围了上来。

  石中英目光一瞥,发现他们不仅围了自己,而且连孟耐德、孟族长都一起围
在里面,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看来假孟双双说的不错,自己一旦揭穿了
他门身份,可能立时激起一场很大的变乱。」

  孟耐德看看假孟双双,问道:「你进去了没有?」

  石中英接着道:「在下和公主都进去。」

  孟耐德不信的道:「你们如何进去的?」

  石中英道:「在下出手点住了守关的人,才能通过,结果在谷底一间石屋中
果然给在下发现一个身穿玄衣的妇人,和她四个使女……」

  孟耐德惊异的道:「那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当时在下和公主隐身在一排矮树后面,但是那玄衣妇人武功极
高,已然发现有人躲在附近,要在下出去,在下怕万一动起手来,公主可能不是
她们对手,因此就一个人挺身而出……」

  孟耐德道:「你看清她面貌了,她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没有,她以黑纱蒙脸,自称副教主玄衣女。」

  他略去了前面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参见副教主的一段,但把后面的一段,一
字不漏,说了出来,一直说到自己回出天龙谷,就被众人围攻为止。

  孟耐德脸上神情紧张,急急问道:「你说双双被那个玄衣女留作了人质?那
么……」

  她看看假孟双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石中英道:「这是贼党的阴谋,有人假扮了在下,刺死老耐德,作为嫁祸之
计,耐德可以不信在下的话,但只要褐穿这位姑娘的假扮了令媛,此一阴谋,就
可不攻自破。」

  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因孟双双被石中英扣住了手腕,一时之间,似乎投鼠忌
器,大家都感到手足无措,所幸石中英并未说出他们在天龙谷集会之事,是以一
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孟耐德点头道:「只要证实她不是双双,你说的话,我
自然相信了。」

  「多谢耐德。」石中英回头朝假孟双双道:「姑娘已经落到石某手中,那就
不用再装作下去了,你要自己把面具取下来?还是要在下代劳?」

  假孟双双哼了一声,恨恨的道:「石中英,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的。」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

  假孟双双道:「好。」

  「好」字出口,左手抬处,果然从她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火把照耀之
下,但见假孟双双揭下面具之后,依然是一个面貌娟好,眉目如画的少女,年龄
也和孟双双相仿,只是凤目带煞,隐含怨怒之色。

  孟耐德失声道:「你果然不是双双,是你杀了老耐德。」

  手中长剑一举要待刺去。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看的神情一紧。

  石中英慌忙拦道:「耐德不能伤她。」

  孟耐德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公主被玄衣女所擒,留作人质,现在咱们也擒住了这位姑娘,
正好互相交换把公主救出来。」

  孟耐德道:「好,咱们这就进去。」

  一面回头朝信天翁道:「翁老,你门随我进去。」

  石中英连忙摇手道:「耐德,人去多了,没有用,在下之意,不如仍由在下
押着这位姑娘进去,先把公主救出来了再说。」

  现在他说什么,孟耐德自然言听计从,这就点点头道:「也好,那么翁老,
咱们率人守注出口,别让里面的人逃跑了。」

  信天翁答应一声,选了夏子清、扒灰翁各七、张正林、天狗星钱起龙,绿袍
判官司空晓等五人,随孟耐德同往,其余的人,且各自回去。石中英一手依然扣
着假孟双双的玉腕,说道:「事不宜迟,在下就进去。」

  孟耐德不放心的道:「你一个人进去……」

  石中英爽朗的笑了笑道:「在下有人质在手,玄衣女决不会冒失动手,这一
点耐德只管放心。」

  说到这,目光一溜假孟双双,说道:「姑娘,咱们走吧。」

  他扣着她手腕,大步朝山后走去。

  假孟双双被他扣着手腕,自然得跟着他走,而且还得并肩同行。信天翁,夏
子清和扒灰翁鲁七三人,在贼党之中身份较高,在孟家寨中也同样的身份较高。
信天翁是孟家苗的总教头,扒灰翁是副总教头。

  夏子清的身份比信天翁还高,十年前他当总教的时候,信天翁还是他副手,
后来他不干了,才由信天翁迁升,如今他虽然没有正式职务,但一年之中,九里
龙总得来上一趟,来了就要住了一二月才走。他是贼党总坛的联络人员使者,每
次来,当然都是传达教主的命令来的。

  他们三人眼看副教主交代下来的任务,被石中英轻易破坏,而且他一直扣着
假孟双双的手腕不放,他门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们都奉派在孟
家苗担任教头的,没有上面的指示,不好暴露身份,一旦露出身份,就无法再在
九里龙耽下去,因此夏子清主持要大家不可轻举妄动。

  大家只好眼睁睁的看石中英扣压着假孟双双离开,孟耐德,孟族长率同夏子
清、信天翁等人,带了三十名村中最彪悍,武功最好的少壮汉子,手持火把,紧
随石中英,假孟双双两人身后,到了隧道入口,便自停住,由石中英带着孟双双
进入隧道而去。

  穿行在黝黑漫长的隧道中,假孟双双忽然娇柔的道:「石公子,你现在可以
放开手了吧?」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扣的很轻么?」

  假孟双双道:「这和轻重无关,一直被你扣着手腕,你知道有多憋扭?」

  石中英道:「这就奇了,方才不是你自己要我扣住你手腕的么?」

  假孟双双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方才我是一时情急,为了救你……」

  「救我?」石中英道:「就凭信天翁这几人,在下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假孟双双气的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夏子清是咱们教中列
为第二等武功的人,一身所学,远在信天翁之上……」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方才应该斗他一个才行。」

  假孟双双披披嘴道:「今晚你不会有什么机会的。」

  石中英依然扣着她的手腕没放,不,应该是握着她玉腕,问道:「姑娘此话
怎说?」

  假孟双双道:「夏子清、张正林师徒两人身上,都带着温家的『迷迭香』。
方才幸亏孟耐德和你站得很近,他们无法施用迷香,这种『迷迭香』只要闻上一
点,立时会迷昏过去,只要你昏倒地上,不被孟耐德刺上几个窟窿才怪。」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应该感谢姑娘才是。」

  「谁要你谢来了?」假孟双双脸上有些飞红,说道:「你还不放我么?」

  石中英道:「在下此时如果放开了姑娘,一出山洞,依然要扣着姑娘而行,
不然,万一让玄衣女看到了,对姑娘实有未便,姑娘还是暂时忍耐些吧?」

  假孟双双打鼻吼里轻轻哼一声道:「你要扣只管扣着好。」说话之时,但见
前面可看到透进来的天光,隧道已经到了尽头。假孟双双忽然脚下一停,说道:
「石公子,你停一停。」

  石中英依言停住,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假孟双双黑暗之中,双目发射出万缕情丝,凝注着石中英,幽幽的道:「石
公子,你把我换回孟双双,我们就要分手了,以后,你会不会想起我?」

  石中英道:「姑娘今晚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在下背着黑锅,百口莫辩,
姑娘这份盛情,在下自然永远不会忘记的。」

  「真的?」假孟双双盈盈眼波中,射出一丝喜悦之色,接着说道:「那你为
什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石中英目能夜视,自然看到她眼中的情意,心头微凛,一面说道:「在下正
想请教。」

  假孟双双披了披嘴角,还是低低的道:「我叫封君萍。」

  石中英突然想玄衣女曾告诉过自己:「我叫玄衣女,姓封,这样够了吧?」

  玄衣女姓封,她也姓封。他目光注视着封君萍,说道:「原来你是副教主玄
衣女的……」

  封君萍(假孟双双)点点头道:「原来娘已经告诉过你了,是的,她就是我
娘。」

  说到这,一颗头不觉缓缓垂了下去,低低的说道:「本来这是教主的训令,
由我假扮孟双双,利用孟家苗向护剑会寻仇,掀起江湖上一场血雨腥风,当然,
第一个牺牲的就是你石公子……」

  「但当我看到石公子一表人材,武功又高,正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全材,我
一时心有不忍,才要公子扣住我手腕,只有扣住我,才能镇住他们两方的人,也
只有揭穿我是假孟双双的,才能洗脱你石公子冤曲,为了你,我不顾一切,甚至
连教主交下来的计划都破坏了……」

  「石公子,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能帮助你的只有这一点力量,我门又站在
对敌的立场,我娘是副教主,我不会背叛娘,背叛本教,去投入护剑会,你更不
会因我是封君萍,就改变初衷,投入本教来,我们生成只有分离,不会有聚首的
一天,今晚一见,空留满怀愁思,这叫做相见争似不见,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人
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到这里,一双明媚的秀目之中,忽然滚下了两行泪珠,口中缨宁一声,
扑入了石中英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她这番话等于剖心示爱,说得情意缠绵,
而且义出自一个娇美柔媚的少女之口,不觉听得石中英心施动摇,正待安慰她几
句,那知封君萍竟然不容他开口,一下就投入怀中,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已经紧
紧贴住了他的胸膛,急促的呼吸,带动着两颗心猛烈的跳跃在一起。

  石中英情不自禁,双手轻轻地抱着她玲珑的娇躯,一颗心飘荡的几乎把持不
住,低下头去,在她的耳边说道:「封姑娘,我很感檄你……」

  他两片炽热的嘴唇,一下覆合在她樱唇之上,舌尖也跟着游了过去,她感到
昏眩、窒息、从心头升起甜蜜,甜意布满整个躯体,也起了轻微的颤抖,于是环
着他的双手也抱得更紧。他脸颊如火,右手缓缓试探着伸进衣衫,游移到丰满的
双峰之间。

  封君萍她颤栗的低低的叫了声:「不……」

  轻轻把他推开。石中英蓦然从贪婪恣意的境界中惊醒过来,胀红了脸,赧然
道:「对不起。」

  封君萍粉脸红得像大红缎子一般,柔声道:「石公子……我……不是……」

  「不是什么?」封君萍羞涩得说不出口来,但她又紧紧的抱着他,滚烫的粉
脸贴着他脸颊,幽幽的道:「石公子……我心里……早已是你的人了……但……
但……不能……这样……」

  石中英道:「封姑娘,我知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又吻住了她的
嘴唇。她没有再把他推开,任由他温存了一回。石中英头脑一阵昏眩,脚下跟跄
往前冲了一步。

  封君萍在意乱情迷中,忽然警觉,含羞问道:「你怎么啦?」

  石中英同样胀红了脸,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头昏。」

  封君萍把心都交给他了,自然对他十分关心,这就低低的道:「也许这里太
闷气了,快出去让清风吹上一吹就好。」

  石中英确实感到呼吸迫促,需要新鲜空气,这就点点头,相皆走出隧道。石
中英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气,果觉得胸腹间好像舒畅了些。

  封君萍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石中英道:「好多了。」

  封君萍粉脸微酪,抿抿嘴笑道:「你方才心跳得好厉害。」

  石中英诚挚的道:「姑娘对在下这番情意,在下自会永铭勿忘。」

  封君萍伸过手来,低低的道:「快扣着我的手腕,咱们该走了。」石中英依
言扣着她脉门,一路朝谷底奔去。

  一会工夫,已经奔近谷底,石中英走到石屋前面的草坪中间,便自停住,举
目望去,但见石屋中静悄悄的,既无灯火,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他一手扣着封君
萍手腕功行全身,凝声说道:「封副教主,在下替你捎到口信,回来覆命了。」

  石屋中还是没有声音。

  石中英提高声音,说道:「封副教主,在下石中英求见。」

  这句话,他以内功送去,就算是隔着再远,也可以听到,但石屋中依然没回
答。

  封君萍悄声道:「看来我娘已经走了。」

  石中英一怔道,「她们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道:「这一座死谷,如果没有一条通路,万一被苗婆子发觉,只要守
住出口,就算你武功再高,也得在里面活活饿死。」

  石中英点点头道:「这么说,这里有一条秘道,一直通向山外了。」

  封君萍嫣然一笑:「是啊,我们快走。」

  石中英道:「在下总应该到石屋里去看看再走。」

  封君萍道:「你不相信我?」

  石中英笑了笑道:「姑娘说的,在下自然相信,只是副教主的言行,在下可
不敢相信。」

  封君萍道:「那就进去看看好了,免得怀疑我也在骗你。」

  当下就拉着石中英朝石屋中走去。石屋一共三间,里面当然没有人。封君萍
回眸一笑道:「我没骗你吧?」

  石中英道:「她把孟双双也带走了。」

  封君萍道:「有我代替了她,娘自然非把她带走不可。」

  说到这里,不觉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惦记她。」

  石中英道:「孟双双是和在下一起入谷,才被令堂所执,在道义上在下有援
救她脱险的责任,你看令堂会不会回到总坛去了?」

  封君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石中英道:「那你知不知道总坛在那里?」

  封君萍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概除了娘,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总坛所在,
就像信天翁他们,都不会知道。」

  她看了石中英一眼,徐徐说道:「我听娘说,总坛里奇才异能之士甚多,你
纵有一身绝顶武技,只怕也是去得回不得,依我相劝,你一个人不可能去闯龙潭
虎穴。」

  石中英道:「就算它是龙潭虎穴,在下也非去闯它一闯不可。」

  封君萍披披嘴道:「为了孟双双,你甘愿去冒九死一生的危险?」

  石中英道:「姑娘错了,在下不远千里闯关,找到九里龙来,岂是为了孟双
双么?」

  封君萍嗯了一声,偏着头问道:「是啊,我正想问你呢,你到九里龙是做什
么来的?」

  石中英道:「家父失踪七年,均由你们教中党羽冒名顶替,因此家父极可能
是被他们所劫持,而且最近又有几位老前辈,同时离奇失踪,在下是根据一支鬼
母箭,才找到九里龙来的。」

  封君萍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这样好不?我领你见娘去,看她
肯不肯告诉你?」

  石中英:「令堂肯说么?」

  封君萍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偏着头想了想,才道:「那这样好了,你先拿我和孟双双交换人质,我会
在路上告诉你,在那里等我,让我问了娘,再来告诉你。」

  石中英道:「多谢姑娘。」

  封君萍嫣然一笑道:「不用谢我。」

  目光一抬,低下了头去,接着低低的道:「我难道是为了你一声谢么?快走
吧,我带你找我娘去。」

  说罢,转身朝屋后一座山峰走去。

  这座山谷,四面峰峦如屏,都是百丈峭壁,飞乌难越;但山峰与山峰之间,
总是有些狭厌的山沟。封君萍走在前面,一路疾奔,到了一座高峰的右侧。但见
一道干壑,乱石参差,高低不平、斜斜往延伸。石中英紧跟在封君萍身后,踏石
而行,不大工夫,便已行到壑底。

  这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夹缝,终年不见阳光,藤曼丛生。封君萍走到一块数丈
高的巨石之下,伸手分开纠结如帘的老藤,露出一个黑越越的岩洞,一头钻了进
去,接着回头叫道:「石公子,快进来,不过入可得小心,要弯着腰,走上十来
步,才能直起来。」

  石中英依言钻进洞窟,里面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内功精湛,仍可看得清
楚,洞窟只容一个人俯身而行。这时封君萍已从怀中掏出一颗明珠,托在掌心珠
光虽然不强,已可照到一二丈方圆。石中英走了十几步远,洞势果然渐渐高可直
起腰来,但他俯着上身走了十几来步,直起腰来,顿觉胸口抬动,头脑也轻感昏
眩,心中暗暗感到惊凛,自己怎会有此等现象?正待运气试试。

  封君萍已经知迎着他,嫣然一笑,道:「这个石窟里,岔道极多,一个不小
心,走入了岔路。就永远休想走出去。」

  石中英缓缓吸了口气,举目打量,奇道:「这山腹洞窟不是令堂开凿的?」

  封君萍笑道:「这条路足足有几十里长,人工如何开凿?我听娘说,他们本
来是想开凿一条出路的,但后来发现了这座石窟,啊,你莫要小看它,光是勘察
这座沿窟,就整整化了一年多时间。」

  石中英奇道:「这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笑道:「自然是山外咯。」

  她手托明珠,走在前面领路。

  这条山腹秘道,果然时有岔道出现;封君萍每逢遇到岔道,必然察看的极为
仔细。当然,他们会有暗记留在壁上,但石中英却看不出来,他也没有多问,只
是随着身后而行。一面却暗暗运气检查,只觉全身气机通畅,并无中毒现象,只
是胸口好像一团东西,隐隐抬动,似欲呕吐,心头不禁暗暗吃惊。

  须知出九位师父中,有一位精干医道,这一情形,极似中了苗人的蛊毒。不
好,自己准是被人在饮食中下了蛊。一念及此,立时运起一口真气,把那一团东
西巡住,那知不去迈它还好,这运气一逼,那团东西,竟然蠕蠕攒动,忍不住打
了一个干呕。

  封君萍突然回过身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石中英道:「在下好像被人下了蛊。」

  封君萍吃惊的道:「啊,那怎么办呢?你脸色果然不大好,还忍得住吧?」

  石中英道:「还好,只是有些作呕。」

  封君萍气道:「该死的丫头,哼,她一心想招你做附马,才会在你身上下蛊
好叫你永远陪伴着她……」

  她口中的「丫头」指的自然是孟双双,姑娘家说到另一个女孩,谁不带点酸
溜溜?她不待石中英开口,接着道:「你忍着些,我们快走,我知道有一个人能
治各种蛊毒。」伸手拉着石中英急步行去。

  山腹隧道,曲折幽深,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但少说也走了三四十里路程,
才算到了出口。这一段路,也算不得甚长,但石中英已经走得心悸气喘,胸口蛊
塞,不住的提吸真气,勉强压制着蠕蠕蠢动的蛊毒而行。封君萍当先闪身出洞,
石中英跟着跨出洞口,但见天色已经大亮,一轮旭日,从东山升起。

  清风吹来,使入有清新之感,举目四顾,此身依然在山起伏的万山之中,不
觉长长舒了口气,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封君萍回头看去,晨峨之下,石中英脸上,隐露着青筋,这是蛊毒即将发作
之兆,心中暗暗吃惊但却不便明说,眼波转动,轻轻一笑道:「这里和九里龙,
已经隔了不知多少重高山峻岭,少说也要五六十里路了。」

  石中英问道:「令堂往在那里?」

  封君萍微微头道:「你现在不能去找我娘。」

  石中英道:「为什么?」

  封君萍柔声道:「这道理你还想不到么?你是押着我去跟娘交换人质的,因
此你必须有应变的体力,但如今你中了苗人的蛊毒,随时都会发,纵然交换了人
质,走不出多远,一但蛊毒发作,岂不前功尽弃?」

  石中英经她一说。确实感到心头一直在抬动,不觉皱皱眉道:「那么依姑娘
之见呢?」

  封君萍婉然一笑道:「我想目前第一件事,还是先治好你蛊毒最为重要。」

  石中英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惜在下那只药箱,不在身边,里面本来就预备
了两颗专解蛊毒的丹丸。」

  封君萍道:「我知道有一个能治蛊毒,只是还远得很。」

  石中英道:「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封君萍道:「这人叫做诸葛星,他自称是诸葛亮的后裔,注在盘山,离这里
少说也有七十八里路,只是……只是荒山僻径,不知你可走得动吗?」

  中了蛊的人,不能出百里之外,她计算路程,这里离孟家塞已在五六十里,
再加七八十里,岂非己出百里之外,她只能心里暗暗焦急,不好说出口来。七八
十里路,换在平时,问消顿饭工夫?但目前石中英心里也明白,蛊毒好像正在发
作,功力再高,山无法抑止得住,闻言不觉笑了笑道:「此入既能医治蛊毒,那
就只好先去找他,在下大概勉强可行。」

  封君萍道:「那就快走吧。」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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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巧得火丹

  荒山僻岭,人迹罕至,自然无羊肠小径,两人只是随着山势,盘曲而行,快
到中午时分,差不多走了四五十里路程。石中英先前还能勉力支持,但这一段山
路,都是翻山越岭而行,渐渐就感到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心头烦闷,全身汗出
如雨,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

  封君萍走在前面,这一路上,已经放缓了脚步,还得不时的回身等他。这时
回过头来,只见石中英脸色白中透青,气喘不停,心中大是不忍,柔声道:「你
累不累,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不迟。」

  石中英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境界,但此刻竟然全身乏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封君萍目光一转,看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棵数人
合抱的大树,正好遮阴,这就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到那裸对下去歇歇脚吧,
要不要我扶你?」

  随着话声,已经伸出手去了。

  石中英微微摇头道:「谢谢你,我还支持得住。」

  但他步履之间,却已掩不住跟跄之态。封君萍知他生性倔强,伸出去的手掌
不禁叹息着缩回去。两人走到枝下,靠着树身、席地坐下。这棵大树,不知已有
多少年代,大概要十四五个人,才能围抱得住,一半已经完全枯萎,色呈古铜,
老机峻峨如铁,树身上有着一道一道的斜槽,深可数寸。但另一半却古干盘空,
枝叶茂盛,宛如大半把雨伞,撑在烈日之下。

  石中英才一坐下,陡觉胸头一阵蠕动,愈来愈剧,呼吸受到巡迫,几乎快到
窒息,坐着的人,只是仰首向天不住的喘息。封君萍看他神色有异,分明蛊毒业
已发作,心弦不禁一阵震撼,暗暗忖道:「百里之外,果然已到了百里之外。」
望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石中英蛊毒虽已发作;但神志还算清楚,睁大双目,似在竭力忍着难以忍受
的痛苦,望着封君萍,张口说道:「水……」

  封君萍心如刀剜,目含泪光,急忙点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水。」

  她纵目四顾,从身边抽出短剑,纵身掠起,在右侧山洞间砍了一段竹身,作
为舀水之用,匆勿朝山溪下奔去。

  石中英靠着树身,此时但觉胸口胀裂,一个人几乎已陷入半昏迷之中。就在
此时,但听那半株树树腹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欷簌」异响。接着三丈高处的
一个树洞中,缓缓探出两根长约一尺五六寸,粗如拇指的东西,乌黑有光,从树
洞中伸出来之后,只是在石中英的头顶上,不住的颤动,好像在探寻什么?

  过不一回,那树洞口突然探出一个色呈深紫,大如饭锅的怪头来,那两条乌
黑的东西,原来是怪头上的两根触须,那怪头赫然是一条硕大的蜈蚣。原来石中
英中的正是蜈蚣蛊,他体内蛊毒,本来已在逐渐发作,但得到树下,因这棵古树
树腹之中,抬好有一条大蜈蚣,同类相求,使石中英体内蛊毒,引发得更快,而
藏在树腹内的大蜈蚣,也因闻到气息,才探出头来。

  这条大蜈蚣才一探出头来,就像了匹红布,从三丈高处倒挂而下,朝石中英
当头飞扑下来。这一扑,荡起了一股奇腥之气,和血也似的一道红光。石中英虽
然蛊毒发作,神志感到昏迷;但他总究是从小练武,最近又服了三昧真君丁无病
的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由逆转顺,由魔证道
的境界。

  人虽已在昏迷中,但灵智并未全失,此刻头顶上红光乍现,他本能的右手一
抬,响起一阵呛然龙吟,青光暴长,盘嫡剑青芒吞吐,匹练横空,从他袖中飞射
而出。紧接着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从树上倒挂下来,足有一丈多长的一条大
蜈蚣,在一声裂帛般的巨响过处,从头到尾,齐中来了个开胸剖腹,被剑锋划成
两段,砰然堕地。

  石中英举手发剑只是因劲风临头,是他十年练剑本能的反应,但剑势乍出,
鼻中闻到一阵浓烈的腥秽,胸腹间山一样泛起了一阵腥秽,似要从喉头中涌出,
这原是瞬息问之个,他在一阵天昏地旋之中,扑到地上。正好那条大蜈蚣胸腹破
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地上腾跃不已。

  这一腾跃,但见颔首胸口滚出一个比拳头略大,色呈血红,浑圆如珠的东西
顺着山麓,滚动了丈许来远,无巧不巧,滚到石中英腮边。石中英蛊毒发作,只
觉口干喉涸,胸内如焚,人已陷入昏迷之境,但他究竟内功精湛,心头还保持着
一二分似醒非醒的知觉。

  那颗血球滚到他腮边,他隐约感到有一团冰凉的东西,贴近嘴边,此刻他最
需要的就是喝水,这冰凉的东西,自然是水了,这就吃力的转动了一下头,张口
朝冰凉的东西凑去。那东西很柔软,软得像一个气泡,石中英张着口,依然喝不
到水,就凑着那团东西,用力吮吸。那东西一入口中,居然滑溜无比,一下顺着
喉咙,滑了下去。

  这颗血球,没吃下去以前,凉冰冰的极似一个冰雪滚成的雪球,那知才一入
肚,就变成了一团烈火,在胸腹之间,燃烧起来,转眼工夫,他的脸色已经胀如
火,豆大的汗珠,也从他脸颊上一滴滴的绽了出来,好像这团烈焰,烫到了心。
他口中突然大叫一声,这回真的昏过去了,再也不省人事。

  封君萍从山间妥下一竹筒水,急匆匆的赶回树下,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腥秽
之气,中人欲呕。但见离树丈许远的山坡上,有一条丈余长,百足朝天,全身紫
红发光的死蜈蚣,石中英则扑卧在大树左首草堆之中。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急急飞掠过去,口中叫道:「石公子,你怎么了?」

  这一掠近,就见石中英脸红似火,汗出如雨,双目紧闭,一声不作。

  封君萍急忙放下竹筒,蹲下身去,轻轻叫道:「石公子,你醒一醒。」

  伸手朝他领上一摸,但觉触手如炙,像是发了高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
觉流下泪来,颤声道:「这……这教我怎么办呢?」

  她仰起头来,一串晶莹的泪珠,落到石中英的脸上。

  突然她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并肩站着两个人。那是一对老夫妻,男的
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
的也是一头银发,脸色红润,看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攫钎,而且依然
眉目如画,光从她脸上轻廊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准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这两人手中都握着根色泽光润,形式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封君萍看了两人一眼,还未开口,只听那银发者太婆目中隐有怜悯之色,柔
声问道:「小姑娘,他是你的什么人?」

  她这一开口,封君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说起话来,竟然声若银铃,又娇又软,就
是十六八岁的姑娘家,也没有她这般清悦脆耳。封群萍含着泪道:「他……他是
我哥哥。」

  银发者太婆:「他是服下了那条大蜈蚣的火丹。」

  封君萍抬目问:「那是很毒的东西么?」

  银发老太婆轻咽一声道:「蜈蚣身上要有火丹,没有一千年,至少也要五百
年以上,火丹也就是它内丹,火毒的精化,此物虽是天材地宝,但本身如果没有
精纯无比的内功加以缎炼,收为已用,平常练武之人,决难承受得起,五脏六腑
非被的伤不可。」

  封君萍心头一沉,望望石中英,绝望的道:「那是没有救了。」

  白发者太婆道:「若有身具上乘功力的人,肯成全他,替他引导真气,打通
生死玄关,不但可以获生,还可平添数十年功力……」

  封君萍突然心一动,急忙跪了下去,救道:「老婆婆,你是老神仙,你就可
怜可怜我大哥,救救他吧。」

  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银发老太婆看她哭的伤心,心有不忍,回头望了望蟹脸老者,柔声道:「常
郎……」

  蟹脸老者一直不曾说话,这时没待银发老太婆说下去,摇摇头道:「此子双
颧似火,肺金已遭火丹烧伤,三日必死,再说他和咱们非亲非故,要助他至少要
耗损咱们两人十年功力。」此人一开口,却是声如夜果,刺耳己极,和银发老太
婆的娇美声音,恰好成为强烈的对比。

  封君萍心头一急,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哭道:「求求两位老神仙,救救我
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老神仙,求求你们,救我大哥一命,我会
感激你们一辈子……」

  话声未落,突听蟹脸老者玉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尖厉的嘿然冷笑,道:
「这小子原来是丁老煞星的门下,哈哈,火龙门下,居然被火丹焚心而死,哈哈
哈哈,媚娘,咱们走。」

  封君萍虽然不知他说的「丁老煞星」是谁?但听他口气,好像有幸灾乐祸之
心,一时不觉怒从心起,猛地抬起头,正待抢白他几句。那知就在她抬起头来,
眼前那里还有蟹脸老者和银发老太婆的踪形?

  封君萍暗暗切齿,忖道:「这两个老不死,不知是什么?石公子真要死了,
就是你们见死不救害死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报雪今日之恨。」

  封君萍含着满眶眼泪,缓缓抱起了全身火热,昏迷不醒的石中英的身子,口
中哺哺说道:「三天,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医冶火毒的人,你不会死
的……」

  她走了几步,看到草丛间有一支散发着湛湛青光的软剑,一眼就认出那是石
中英的兵刃,这就俯下身去,探手取起,再在石中英身上找到剑鞘,才抱起石中
英,沿着山脚走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到盘山,找诸葛星去。

  她忘记疲劳,到此也忘记了饥饿,其实她从昨晚起,不但没有睡眠,也一直
没有进过食,一个晚上不睡,也许还支持得住;但一天不吃东西,体力就会支持
不住。何况她双手抱着一个大男人,急急赶路,没有路的山路,又是那么乱石高
低,崎岖难行。

  封君萍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子,女子的体力,自然较弱,她在疲惫和饥饿之
中,抱着石中英,勉强奔行了二十来里,已是香汗泱骨,喘息的透不过气来,只
好在山石上歇息再走。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儿,仍然双颧如火,双目紧闭,全身
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看来真像火烧内腑,已无生机。不,石公子决不是英年夭
折的人,他不会死的。

  她抱起石中英继续上路;这样走走歇歇,赶到盘山,已是黄昏时光。仰首望
着高耸入云,山径盘曲的盘山,心头立即涌起了莫大的鼓励和希望。盘山终于到
了,诸葛星一定会治好的他的火毒的。一个人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产生力量,她
抱着石中英,一路行来,本已不胜疲惫,但看到盘山,精神不觉一振,循着盘曲
小径,在暮色苍雹中,住山上走去。

  诸葛星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但在云贵山区里,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
不是普遍郎中,而是专治毒症,诸如中了蛊毒,和被各种毒虫,毒蛇咬伤,山瘴
毒雾所昏迷,毒药暗器所伤,只要送到他那里,还有一口气,保你药到毒除,因
此大家都叫他毒郎中。

  他自己却吹嘘他是诸葛武侯七十二代后裔,反正也无史可查,任由他说去。
他的诸葛庐,就在盘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拗间,茅檐三槛,依山而筑,四思山坡上
种着不少药草。封君萍勉强走近山坳,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茅屋中竟然没有点的
灯。

  荒山晚凉,暮气四合,愈显得景物凄清,封君萍举步走近茅屋,但见木门虚
掩,无人声,当下就在门口站定,提高声音,叫道:「诸葛先生在家么?」

  里面静悄悄的无人答应。

  封君萍足尖轻轻一踢,两扇木门呀然开启,堂屋里面一片昏暗,封君萍抱着
石中英跨入屋中,又叫了声。「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腾出右手,从身边取出一颗明珠入托在掌心,凝目四顾,堂屋右侧,
放着一张木榻,敢情是给病人躺卧之用。这就走近塌前,把石中英轻轻仰卧在木
榻之上,然后在桌上取起火种,点起了油灯,心中暗暗忖道:「莫非诸葛星出去
了?他会到那里去了呢?她托着明珠,在左右两间屋中看了一遍,诸葛星果然不
在。」

  左边一间是厨房,灶上有只被烟火蒸得黝黑的铜壶,锅里还有吃剩的冷饭。
右一边是他卧室,除了木榻铺着凌乱的被褥,靠壁的一张木桌上,放着刀圭和许
多大大小小的药瓶。

  只要看这情形,诸葛星决不会走远。她迅快退出,在厨房时找到一个木盆,
舀了半盆清水,然后取出一方绣帕,蘸着冷水,轻轻替石中英拭着脸上汗水,口
中低声说道:「石公子,你好好休息一回,只要诸葛先生来了,你就会得救。」
她这是自己宽慰自己的话,但说出这几句话,她心头就好像松散了许多。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门外,山气空蒙,夜雾渐浓,但毒郎中请葛星
依然不曾回来。封君萍拉过一条木凳,旁着石中英身边坐下。就在此时,突听山
下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音。山洞间,夜雾正浓,万籁俱寂,说话的声音,自可传出
老远。

  封君萍仔细谛听,似是有两人,正沿着小径,朝茅屋走来。她为机警,迅快
站起,掠到门口,轻轻掩上木门,又上了横闩,然后双手抄起石中英,奔入右首
卧室,把他放到木榻之上,随手拉过棉絮,替他盖上。退出右厢,从怀中取出一
张面皮,覆到脸上,一口吹熄灯火,悄悄掠到窗下,贮着身子,朝外看去。窗外
夜色如墨,雾气沉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一个人道:「错不了,盘山诸葛庐,还会走错?」

  另一个人道:「怎么没有灯火?」

  先前那人道:「大概诸葛老儿已经睡了。」

  另一个人道:「这么说,那点子还没赶来?」

  先前那人笑道:「姓石的小子蛊毒已经发作,任他武功再好也得爬着上来,
自然没有咱们来的快了。」

  封君萍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他们原来是冲着石公子来的。」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浓雾之中,只见两个幢幢人影,走近门
前。

  其中一人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问道:「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没有答应。

  那人又叩了几下,高声叫道:「诸葛先生,开开门。」

  封君萍退后了几步,口中「晤」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先前那人道:「诸葛先生在么?咱们有重要之事和他说,你快开门。」

  封君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那人道:「咱们是罗氛山来的,你告诉诸葛先生,他就知道。」

  封君萍道:「主人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吧。」

  先前那人听似是一怔,悄声问道:「老二,你看怎么办?」

  另一个人道:「就是诸葛先生不在,咱们也得在这里等,那小子中了蛊,非
找诸葛先生来不可。」

  先前那人嘿的笑道:「对,这叫做守株待兔,咱门非逮住他不可。」说到这
里,又高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开开门,诸葛先生不在,咱门就在屋里等他
好了。」

  封君萍隔着门缝道:「那不成,主人不在,我可不敢开门,要等,你们在门
外等好了。」

  只听另一个人喝道:「小姑娘,你没听到咱们是罗家山来的么?」

  封君萍暗暗冷笑,罗家山是娘住的地方,你们唬不倒我。一面回道:「我不
知道,罗家山来的,又怎么佯?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主人不在。」

  另一人怒哼一声道,「好个小丫头,你、开是不开?」

  先前那入拦道:「老二,别和她一般见识。」

  封君萍听他骂自己丫头,心里不禁有气,一手迅快拔开本闩,呀的一声,开
出门去,一手叉腰,挑挑眉道,「你敢骂人,我不开门,你又待怎样?」门是开
了,但夜雾很重,对面还是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老二浓哼一声道:「这丫头好凶。」

  封君萍听他又是一声「丫头」,不由听得火起,她虽然看不清对方面貌,但
人影总分的出来,娇叱一声:「你还敢骂人。」

  挥手一掌,朝他脸上掴去。那老二没想到她出手就打,自然没躲没闪,这一
掌在他尊颊上,就掴了个又清又脆。

  那老二右手抚着脸颊,怒声道:「丫头……」

  封君萍掴去的左手,反手又是一掌,手背打上他左颊。

  这一记,她用力较重,那老二接连好一正一反掴了两掌,打得他有些昏头转
向,头颈歪得一歪,脚下也跟着斜冲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豁卿哪掣出一条铁
链来,厉道:「小丫头,你是没人骑,发了性,老子今晚不把你摆平下来,老子
就不叫毛老二了。」

  话声出口,刷的一声,一条乌梢也似的链影朝封君萍卷来。

  毛老二,他是断头鬼毛章。那么还有一个该是笑面鬼毛文。封君萍虽然没听
愤说些什么?但想来决不是什么好话,心头一怒,叫道:「毛章,你是找死。」
短剑出鞘,闪电般划出。

  老大笑面鬼毛文江喝一声:「老二住手。」

  断头鬼毛章本待挥链反击,听了老大喝声,硬行收回,往后跃退了一步。

  笑面鬼目注封君萍,说道:「姑娘怎知咱们名字?」

  他就是凝足目力,也看不清封君萍的面貌,何况她脸上还戴了面具。

  封君萍冷冷道:「难道你门不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毛文道:「不错,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封君萍道:「我问你,你们深更半夜,到盘山来作甚?」

  断头鬼毛章阴恻侧的道:「老大,你和她啰嗦什么?」

  毛文道:「我看她路数不对?」

  说到最后一字,右手突出,朝封君萍肩头抓来。封君萍左肩一沉,右手短剑
疾削而出。笑面鬼毛文一爪落空,沉哼道,「这丫头果然滑溜得很。」

  断头鬼手毛章已然一个箭步,抢了过来,说道:「老大,就凭这这丫头,岂
值得咱们两人同时出手?我看诸葛先生极可能出了问题,这丫头交给我来,你还
是进去瞧瞧的好。」

  话声未落,人已抢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挥洒,鞭影闪动。分打封君萍前胸,
下腹。

  笑面鬼毛文被他一句话提醒,口中「哈」了一声,身形一偏,要待朝门中闪
去。封君萍吓的心头一紧,一个旋身,避开了毛章的攻势,挡住了门户,手中短
剑一举,剑光流动,朝毛文迎面洒去。毛文不敢硬闯,被她逼退了两步。

  这时那毛章冷笑一声,右手抡动,铁链迅快地击来。他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被石中英利剑截断了三尺,剩下来还有五尺来长,这一施展开来,鞭影连绵,急
如飘风,一眼望去,但见铁链漾起点点寒光,有如万蛇攒动,虽是幻影,却使人
虚实莫辨,眼花撩乱。

  封君萍不禁看的暗暗动容,她想不到在教中列名三等护法的岭南五鬼中人,
一支铁链,竟然练到如此火候。心念一闪间,不觉收起了轻敌之念,手中短剑连
挥,左右飞舞,洒出一片剑光,把一个木门,守得风雨不透。

  断头鬼毛章一支铁链有时挣得笔直,点刺如同金枪,有时柔如软索,卷缠对
方兵刃有时乘隙而入,如毒蛇噬人,有时猛攻急扑,如凶狼窜扑,威势十分的惊
人。封君萍只觉疾风飒然人影晃动,根本看不清对方招术路数,只是短剑抡飞,
紧紧封闭门户,她剑尖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一般,左攻右守,右攻右拒,划出了一
片剑光,绕着身前,紧护身躯。

  两人一攻一守,寒光互相纠缠,倏合倏分,打了三十招,虽然未分胜负;但
封君萍守在门前,拒挡敌人,进退之间,难免有滞涩之象,闪避并不灵活,时间
稍久,就露出破绽来了。断头鬼毛章目中冷芒闪动,出手更是迅急。直逼的封君
萍手忙脚乱,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

  断头鬼毛章不觉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还能接我几招?」

  他笑声未落,封君萍突然冷笑一声,陡地劈出一剑。这一剑,她蓄势已久,
出手之间,剑风忽然,当真奇诡,迅急,无与沦比。

  断头鬼毛章因为轻敌之故,虽声未绝,封君萍奇幻剑势,已经攻到身前,一
时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往后跃退,剑锋扫过,右肋衣衫,已被划破数寸长一道,
差幸他见机得快,总算未曾伤及肌肉。封君萍一招得手,占得了先机,短剑连拨
带刺,招势连绵,剑剑俱是杀着。

  毛章一根铁链,纵然长过她三尺,但封君萍剑势,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明明
横削而来,忽然剑势一折,斜剑而上,这等难测的变化,简直令人无法封架,何
况断头鬼毛章左腕被石中英削断,剩了半截断臂,左方门户,露出了空间,此时
一落败象,就显得左右支继。

  在浓重的夜雾之下,对面不见人影,笑面鬼毛文先前以为对方只是个女子,
有老二一个已足够应付。他站在六尺开外,但见浓雾之中,剑光闪动,山井未十
分留意,此时突然听到了一阵一阵金铁交鸣,对方剑势,陡见凌厉,心头不禁一
怔,沉声问道:「老二,你还没把她收拾下来?」

  毛章已被封君萍逼得险象环生,连连后退,听到乃兄询问,哼了声道:「这
臭娘们辣手的很。」

  笔面鬼毛文听得心头不同一震,喝道:「你怎不早说?」

  手腕一抖,铁链乍展,从横里直欺过来。

  封君萍冷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两个一起上了。」

  笑面鬼毛文一下欺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横拦,封住了她的剑势,双目冷芒凝
注,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封君萍左手掠掠鬓发,哼道:「你管我是谁?」

  这回两人站得较近,笑面鬼毛文凝足目力,已可依稀看到面前是一个苗装少
女,心头不由猛然一震。他外号笑而虎,心计较深,这一瞬之间,忽然灵机一动
嘿然道:「姑娘真当在下认不出你是谁么?」

  封君萍心头同样暗暗震惊,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笑面鬼毛文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你是封姑娘,对么?」

  封君萍怒声道:「毛文,你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对我无礼?」

  笑面鬼阴侧恻的道:「在下兄弟就是奉副教主之命,找寻姑娘来的。」

  封君萍听说他们是奉娘之命,来找自己的,心头更急,问道:「你们怎会找
到这里来的?」

  笑面鬼毛文诡笑道:「那是因为姓石的小子被阿木婆在茶中下了蛊毒,只要
走出孟家寨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在这一带,只有诸葛先生一人能治蛊毒,
姑娘自会来找诸葛光生的。」

  「姑娘自会带他来找诸葛先生。」

  这句话虽未明说,但已经表示的很明白,是你封君萍吃里扒外,爱上了姓石
的小子。

  封君萍粉脸不觉一红,问道:「我娘怎么说?」

  笑面鬼毛文道:「副教头也来了,只是她没和咱们一路。」

  封君萍想到石中英不但身中蛊毒,而且又误吞火丹,命危旦夕,一时只觉心
如刀绞,沉声道:「你们走吧,我不回去。」

  笑面鬼毛文怔得一怔道:「姑娘,这是副教主的命令。」

  断头鬼毛章忍不住插日道:「姑娘不肯回去,在下兄弟也作不了主,但那姓
石的小子,可得交咱们带走才行。」

  封君萍心弦突然一震,暗暗忖道:「是啊,他们真要一走,岂非泄露了自己
的行踪?」

  心念一动,不由的暗咬玉牙,手横长剑,突然叱道,「你们要我动手么?」

  口中说着,左手五指连弹,三支银针,闪电朝笑面鬼心窝射去。

  原来她方才举手理理鬓发之际,早已拔下了三支发针,暗藏掌心。笑面鬼毛
文自然不曾防到封君萍会突下杀手,而且又在夜雾弥漫之下,连对面人都看不清
楚,自然更看不到袭来的飞针,何况两人相距极近,就是看到了他不易躲闪。

  他听封君萍说出逼好动手之言,方自躬躬道,「在下不敢?」

  字还没出口,突觉胸口一麻,这才心知中了暗算,不由呐目喝道:「好个丫
头……你……」

  话声未落,人已咕咯往后栽倒。

  原来封君萍发譬上,藏着十二支发针,每支发针,都穿着一颗绿头大珠子,
但珠子里面,却暗藏了剧毒,只要针尖没入人身,沾到血,剧毒就会随血渗入,
见血封喉。夜雾之中,断头鬼毛章只听「砰」的一声,还不知道老大中了暗算。

  封君萍一招得手,短剑一指,身形疾欺过去,冷喝道:「现在轮到你了。」

  剑光一闪而至,朝毛章攻去。

  断头鬼连忙挥链封架,口中大声问道:「老大,你怎么啦?」

  封君萍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招,节节抢攻而上,口中冷冷笑道:「你
老大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着你。」

  断头鬼毛章听出封君萍的口气不对,心头还有些不信,厉声道:「是你杀了
他?」

  封君萍格的笑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问他?」

  口中说道,一柄短剑更着着进击,辛辣无比。

  断头鬼毛章一面挥链封架、但侧耳细听,果然不见老大答应,心头是又惊又
怒,突然大喝一声,全力挥动链链,急扑而上。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使出了拼
命的招式,把一条五尺长的铁链,使得劲呼啸,鞭影如山,重重卷来。

  封君萍虽得乃母玄衣女封七娘的亲传,剑法奇诡;但岭南五鬼,原是黑道亡
命之徒,此刻拼上了命,铁链飞舞,上下左右,急攻猛打,煞是凌厉。两人激战
了三十来招,依然谁也占不上上风。封君萍总是个女孩子,又是一天一晚未曾闽
眼,山没有进食,在对方铁链燎绕,猛扑急攻这定,体力逐渐感到不支,鬓发间
也绽出一粒粒的汗珠,心知最多也只能接他十招八招,就非落败不可。

  心头这一急,登时有了计较,举出从鬓边取下了三支发针,突然尖声叫道:
「娘,你来的正好,快来救我。」这一声果然有效。

  断头鬼毛章咬牙切齿,把铁链使得风狂雨暴,眼看就要得手,突听副教主亲
自赶来,心头不由的一慌,慌忙收链后跃,口中惶恐的道:「副……副……」

  封君萍在他后跃之际,早已抖手打出三支飞针,格的笑道:「毛章,你也可
以上路了。」

  毛章跃退的人,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上当,口中暴喝一声,身形扑起,抡链
就砸;封君萍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但听「拍」的一声,断头鬼毛章连人带链,撞
在茅房前面的一方大石之上。他来势极猛,这一下子砸得石上火星四溅,但他人
早已在飞射扑起之际,针毒已发,见血封喉,一颗头颅撞上大石,连哼也没哼一
声,断头鬼变成了碎头鬼,这也算得是他毛氏兄弟恶贯满盈的下场。

  封君萍方才强自振作,经过这一番激战,早已手软足酸,再也支持不住,上
身晃了两晃,几乎摔倒地上,她用剑支地,缓缓吸了口气,正待转身走去。身后
突听有人轻唱一声,缓缓说道:「姑娘怎么在我草庐前面杀人?」

  这话,听的封君萍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不远站磁睛个身穿夏布长衫,头挽道舍的瘦小老人,一手抨着苍抨
须,目光炯炯,正在望着自己。这人,不是毒郎中诸葛星,还有谁来?封君萍心
头一喜,急急叫道:「诸葛先生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快救救石公子。」

  她心中只是惦记着石中英的安危,因此才一见面,就刻不容缓的说了出来。

  诸葛星望望她,疑惑问道,「姑娘是谁?如何认得老朽?」

  封君萍道:「诸葛先生,我是封君萍,罗家山的封君萍,你还记得吧?」

  诸葛星又看了她一眼,依然疑惑的道:「你……是封姑娘?」

  封君萍看他似乎不信,只是打量着自己,口中突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
从脸上揭下面具,说道:「诸葛先生,你现在认识了吧?」

  诸葛星释然笑道:「果然是封姑娘,你戴着面具,又是一身苗装,老朽差点
认不出来了,老朽正好有些事到镇远州去,真是失迎之至,姑娘半夜来找老朽,
不知有什么个要我效劳的?」

  封君萍不待他再说,忙道:「我……我……」

  她说了两个「我」字,粉脸不禁骤红了起来,低着头道:「是我的朋友石公
子,他被人下了蛊,蛊毒发作之时又误吞了一条大蜈蚣的火丹,已经奄奄一息,
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

  诸葛星跨进茅屋,目光闪动,问道:「人呢?」

  封君萍道:「方才来了两个毛贼,我怕惊动了他,把他移到你房里去了。」

  诸葛星点起灯火,口中「晤」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封君萍一眼,皱皱眉
道:「姑娘脸色不大好,是否有那里不舒服。」

  她已有一日一晚不曾休息,也没进饮食,脸色自然不好了。

  封君萍举手摸摸脸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诸
葛先生,你快去看看石公子,不知还有救么?」

  诸葛星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踏进老朽草庐,不是老朽吹牛,
没有不治之人……」

  侧过脸来,接着笑了笑道:「倒是姑娘,应该好好休息一会才是。」

  封君萍不自觉的又打了个呵欠,只觉一阵睡意,袭上心头,眼皮沉重得几乎
睁不开来,口中说道:「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治好……他……」

  说到最后,已经迷迷糊糊的,双膝一软,往地上坐去,诸葛星赶忙一手把她
扶住。

  只听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哎,这孩子……」随着话声,伸过一只纤
秀的玉手,接着扶住了封君萍的娇躯。

  诸葛星慌忙转过身去,连连拱拱手道:「属下幸未辱命。」

  接住封君萍的赫然是玄衣女,她依然一身玄色女裙,黑纱蒙面,此时双手搂
着封君萍,从她蒙面黑纱之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徐徐的道:「多谢先生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副教主夸奖,这是属下当效劳之事。」

  玄衣女道:「你去看看姓石的,蛊毒是否业已发作?他是教主指令要生擒的
人,你不妨先给他解去蛊毒,但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诸葛星连声「是」,急步朝右厢中走去。

  玄衣女回头朝门口道:「你们进来。」

  门口异口同声的「晤」了一声,立时像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飞进四个青衣少
女,分两旁垂手伺立。

  玄衣女道:「你们把姑娘接过去。」

  当下就有两个使女应了声「是」,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封君萍。

  这时只见右厢门帘启处,毒郎中诸葛星匆匆退出,朝玄衣女躬躬身道:「启
禀副教主,刚才属下仔细切过姓石的脉,他并无蛊毒发作之象。」

  玄衣女笑笑道:「阿木婆是孟家苗中唯一养蛊的好手,这是她亲手下的蛊,
而且她因姓石的一身内功极精,还比常人多下了两倍,如果他不是蛊毒发作,怎
会昏迷不醒,萍儿又怎会带他找上你盘山来。」

  诸葛星搔搔头皮,说道:「属下决不会看错,他不但毫无中蛊现象,而且体
内热量惊人,真气鼓荡,但人却昏迷不醒属下从未遇见这等奇怪脉象。」他方才
只顾在使用迷药,因此对封君萍的话,并未听清楚。

  玄衣女沉吟道:「这就奇了,阿木婆明明在他茶中下了蛊毒,这是千真万确
之事……」

  「哦。」她目光一抬,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是否点了他穴
道?」

  诸葛星耸耸肩职笑道:「属下因他全身真气鼓荡,大概只要热量一退,很可
能就会清醒过来,属下出来之时,在他口上,攫了一块包着迷药的布,他决醒不
了。」

  「这样就好。」玄衣女点点头,然后朝另两个青衣使女一挥手道:「你们进
去,把他抱出来,咱们该走了。」

  两个青衣使女领命朝右厢走去。

  玄衣女又朝诸葛星吩咐道:「门外两具尸体,你去处理吧,最好把他们化去
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属下省得。」

  石中英终于醒过来了,他发觉自己躺在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石室。他想不
起自己如何会躺在这间石室里的?但他也无暇多想,因为他才一醒来;就感觉体
内有一股力道奇猛,炙势无比的气流,在到处乱窜。也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流窜
醒的,一时心头大感惊奇,急忙双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翻身坐起,可是他双手在
地上这际,竟然力道大得出奇。

  本来他只要想翻身坐起,运气试试,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是怎么回事?那
知双手一按,竟然有两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地上一托,把他整个身子,从地上弹
起了六尺来高,几乎一下子就撞在石室顶上。

  这一下,自然是大出石中英意料之外,要知他自从服了三昧真君三颗「坎离
丹」,已把魔教「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全身真气,顺逆由心,此时体内
忽然多了一股像这样势道奇猛,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道,自然使他大感惊凛,但他
总究自小练武,反应极快,急忙身子往下一沉,落到地上,才行站稳身。

  石中英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这一瞬间,他已有几分明白。因为他在腾身飞
起之际,身上就轻了许多,但这一站停下来,体内气流,又有到处乱窜之象。这
岂不是表示体内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本是外来之物,虽然顽强得不受自己的控
制;但只要自己稍加运行。还是可以收为已用。

  他纵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服了大蜈蚣的内丹,那是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益气轻
身的灵物,但这一经验,他是从吞服丁大哥给他的「坎离丹」得来的。当时吞服
「坎离丹」之后,不是也有一股无形真气,在体内冲动,经过自己运功导引,行
遍全身七十关穴,才消失的?一念及此,那还怠慢?立时盘膝坐下,缓缓气纳丹
田,运起功来。

  说也奇怪,他这一运功导行,体内那股乱窜的气流,居然像水到渠成,随着
他意念引导,通过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运转自如,圆滑无比,有如水银泻地,
无孔不入。不消多时,便已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用说,自己内功,又精进
了许多,心头禁不住又惊又喜,只是想不透这股气流,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经过这一阵挣坐之后,他慢慢的想起自己的蛊毒,在半途中发作。咦,方才
运气之时蛊毒似已消失。那准是封君萍带自己去找毒郎中诸葛星,治好了蛊毒。
那么自己怎会躺在这间石室中呢?他开始运用目力,打挝起石室来。

  石室地方不大,除了四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就空无所有,好像是地底,也好
像是山腹,反正阳光照不到,风吹不到的地方,都是潮湿阴暗的。把自己放世在
这样一间石室之中,任你躺在潮湿的地下,当然不是待客之道,那么自己是被人
禁在这里的。

  封君萍本是和自己在一起,如是遭人擒来,他应该囚在一起。但是现在只有
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由此可见在诸葛星替自己治疗蛊毒之际,玄衣女突然赶了
去,封君萍当然不敢违抗她母亲,就在这一情况之下,自己被擒来了。石中英出
生以来,经历了不少事故,累积的经验,使他只要用心椎想下去,这一段经过,
虽不中,亦不远矣。

  石室当然有门,但他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石壁,竟然找不出门户的痕迹,甚至
连室顶也是一片完整的石头,没有可以上下的窟窿。

  这间石室,就好像是一块巨石中间,天生成这么四四方方一问,自己就在天
生的石室中间,上下四周,没有门户,但奇怪的石室中并不闷气,好像有些微风
从石缝问吹进来。石中英找了一会,找不到门户,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倚着石
壁坐下。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石壁间,传出「咯」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壁起了一阵
轻微的震动,就有一缕灯光射了进来。原来石壁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缝,细缝还在
缓缓的扩大,变成下一道门户,一个青衣少女执着一盏纱灯俏生生从门外走入。

  石门随着她走入,又悄悄阑拢。石中英一跃而起,快如闪电,一下就到了青
衣少女面前,左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那青衣少女只觉眼前微风一飒,连人影都
没有看清手腕已经被人家扣住,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脚下连连往后却步。

  石中英脸含微笑,和声道:「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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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1-12 18:04 #19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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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彩衣老妪

  青衣少女右手拼命的挣扎,但她自然挣不脱石中英的五指,口中急叫叫道:
「你快放我,我要叫了。」其实石门已经关上了,叫也无用。石中英朝她微微一
笑,果然松开了五指。

  青衣少女倏地后退了一步,翻腕之间,迅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光一
闪,剑尖已经抵在石中英喉咙、得意的挑着柳眉,冷冷说道:「你再敢动一动,
喉咙就会添上一个窟窿。」

  她本来就生成一张甜美而娇媚的面孔,但这一板下面孔,就有些凶巴巴。

  石中英看她出手一剑,不但快捷,而且还确实有几分奇奥,不愧是玄衣女的
手下。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并未闪避故作吃惊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做什么?我要制住你。」

  她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有了笑意。那是因为她出手如风,已在说话之时,一
连点了石中英身前九处大穴。

  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纵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石中英依然站着
不动。青衣少女没待开口,已经把短剑收了回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膘着石
中英,忽然嫣然一笑道:「昨晚副教主只点了你三处穴道才被你自己冲穴解开,
我现在要多点你几处,看你还解得开不?」

  她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笑的好不妩媚;但她一只纤
细洁白的玉手,骄着两根玉管般的手指,出手并不轻,果然又点了石中英双肩和
背后五处穴道,方始敛手。

  石中英望着她潇洒一笑,问道:「姑娘点好了么?」

  青衣少女看到石中英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霎本霎的盯着自己脸上直瞧,
不觉脸上一热,迅快移开目光,冷声道:「自然点好了,你给我安静些,我要回
去复命了。」

  正待回身走去。

  石中英轻笑一声道:「姑娘大概出手大轻了些,在下双手还能活动,姑娘一
走,在下立时可以解开身上受制的穴道了。」

  说话之间,双手果然抬了起来,舒展一下筋骨。

  青衣少女脸色微变,倏地后退半步,骇然道:「你……」

  石中英笑道:「在下是说姑娘穴道点轻了,所以在下双手还能活动。」

  双手在青衣少女点过的大穴上,一阵轻拍带揉,自然正在试图解开被闭的穴
道。青衣少女又惊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口中一声清叱身形急欺而上,挥剑就
刺。石中英脚下没动,上身微侧,便自避开了刺来的一剑,含笑道:「姑娘莫要
动刀动剑,有话好说。」

  青衣少女那会理他,右手连挥,一口气刺出了七剑。这七剑,变化奇诡,快
如闪电,记记都指向要害大穴;出剑轻捷,显然仍在意图制住石中英的穴道。以
剑取穴,足见她在剑法上,已有相当造诣。石中英双脚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只
是上身左右晃动,如风摆扬柳,青衣少女每剑无巧不巧都擦身而过,全落了空。

  石中英依然脸含着微笑,说道:「姑娘现在可以停手了吧?」

  青衣少女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声不作,咬着下嘴唇,突然挺手
一剑,朝石中英当胸刺来。这回石中英没有躲避,很快就被锐利的剑尖刺在胸口
之上。青衣少女清秀的脸上,忽然神色一变,花容失色,尖声道:「你为什么不
躲闪呢?我……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

  她和他相距不到三尺,她刺出这一剑,手臂已经伸直,而石中英并未及时闪
开,不用说,剑尖已经刺入石中英的胸口。她说话之时,连话声都有些发颤,迅
快别过头去,她没有勇气拔剑,也不忍卒看。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徐徐说道:
「姑娘不用害怕,还好你这柄剑并不锋利,只怕连在下长衫都刺不破呢。」

  青衣少女听得奇怪,她一向认穴奇准,这一剑,纵然不致命,至少也该刺进
去一、二寸深。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短剑不偏不敬刺在他胸口上,自己
估计的也分毫不错,剑尖抵着长衫,刺进去足有一、二寸深,连长衫一齐陷入肉
中。

  只要看他脸上,依然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自己,神色丝毫不变,好像真的
没有受伤。这怎么会呢?剑尖明明刺进了他的胸窝?她几乎不敢相信,右手缓缓
抽回,剑尖离开他胸口,长衫也随着挺直。他说的果然没错,剑尖连他长衫都没
刺破。

  青衣少女脸色发黄,连连后退了两步,望着他,惊颤的道:「你……你不是
人……」

  石中英跟着走了过去,含笑道:「在下自然是人。」

  青衣少女看他含笑走来,好像不怀好意,不觉扬了扬手中短剑,但她立时想
到这柄短剑,对他毫无用处,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石中英走到她身前,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柄剑对在下并无
多大用处。」

  青衣少女手中依然紧握短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石中英又道:
「姑娘进来之时,石门早已关上,姑娘也未必也能逃得出去。」

  青衣少女一颗心直往下沉,娇躯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她自然清楚,他说
的没错,此刻自己就芥想打开石门,逃出去,只怕也办不到。那么他含笑逼近过
来,一定不怀好意。她目光愈冷,突然短剑倒转,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咬牙道: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

  石中英不觉一呆,但他心里登时明白过来,她以为自己对她不怀好意想到这
里,脚下一停,望着她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并无为难姑娘之意。」

  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怯意渐减,但依然板着脸,冷冷问道:「那你……」
她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就会跳,板着面孔,在心理上,好像就安全得多。

  石中英道:「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几句话。」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她冰冷的眼光,已渐渐在开始解冻了,但声音还是有
些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最好先把剑收起来,别划破了衣衫。」

  青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果然收起短剑,说道:「你要问的,我未必一定会
说。」

  石中英道:「在下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罗家山。」

  石中英道:「罗家山就是你和副教主住的地方了?」

  「嗯。」青衣少女「嗯」了一声,便代替说话。

  石中英又道:「这里除了副教主,还有什么人?」

  青衣少女道:「很多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但很快用手抿了抿
嘴。

  石中英也望着她笑了笑道:「姑娘大概不肯多说,在下只要问一个人,你总
该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封君萍封姑娘。」

  青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凝注着他,说道:「你真的想念着封师姐?」

  石中英道:「她是你师姐?」

  青衣少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口中「嗯」了一声。

  石中英问道:「封姑娘在不在这里?」

  青衣少女道:「她跟副教主走了。」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她并不知道
你被关在这里的,封师姐是副教主要她跟去的,她哭的很伤心,我们又不敢告诉
她……」

  石中英问道:「副教主和封姑娘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看着石中英,眼波温柔得像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的秋水。过了半
晌,才轻轻的摇着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石中英又问道:「那么姑娘知不知道九里龙孟家寨的公主孟双双,可是也囚
禁在这里?」

  青衣少女忽然披了披嘴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天生的薄情郎,哼,自命风
流,自以为是多情种子……」

  石中英碰了一鼻子灰,惜愕的道:「姑娘这话怎说?」

  青衣少女又哼一声道:「我说的不对?就像你吧,人家封师姐为了你哭得死
去活来,两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样,你呢,听说封师姐不在,就想打听那个苗女
的下落了。」

  石中英朝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这是误会在下了。」

  青衣少女瞪着她,一颗头朝上仰了仰,说道:「我误会你了,你心里惦记着
那个苗女,总是事实吧?」

  石中英道:「你没听封姑娘说过,我们如何认识的吧?」这句话,显然引起
了青衣少女的兴趣,她双目闪着好奇的神采,急急问道:「你说呢,你们怎么认
识的?」

  石中英就把封君萍假扮孟双双,如何要自己扣她腕脉,一直说到从山腹秘道
出来,自己发觉中了蛊毒,封君萍领着自己找毒郎中诸葛星,详细说了一遍。青
衣少女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他直瞧,她越看越觉得他神采如玉,潇洒得令每一个
少女都会动心。尤其他娓娓道来,说的故事又是那么缠绵徘侧,她听得出了神,
好像自己就是封师姐一般。

  石中英接着道:「孟公主是为了领我去探看天龙山隧道才被副教主擒住的,
我有责任把她救出去,封姑娘就是要我扣着她手腕来向副教主交换人质的。」

  青衣少女咬着下唇,轻嗯一声道:「可惜封师姐不在这里。」忽然她眨眨眼
珠子,春花般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意,自己得意的点点头,才凝视着石中英,
一本正经的道:「封师姐被师父逼着她走的,可惜不在这里,我……可以帮你的
忙……」

  她脸上一阵飞红,垂下头,轻轻的道:「我和封师姐私交最好了,我这样做
也可说是帮师姐的忙。」

  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咱们古老相传,早已有一句俗话,说的很清楚——
女生外向。

  石中英道:「谢谢你,姑娘是封副教主门下,帮忙不敢,只要姑娘把孟公主
囚禁之处在那里,告诉在下,在下自会救她出去。」

  青衣少女披披嘴,嗤的笑道:「你去救她,你自己还要我救你出去呢,没有
我领路,你想出得去?」

  石中英道:「这里可是有很多机关布置么?」

  青衣少女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因为……因为……」

  她说了两个「因为」,似乎另有秘密,不敢说下去。石中英看她咬着下唇,
面有为难之色,这就说道:「姑娘如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青衣少女动了一下眼珠,说道:「因为有一件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总之,
出了此室,就有很多守卫,没有我给你领路,很快就会被人发觉,副教主虽然不
在,但坐镇这里,负责守卫的桑师伯,武功不在副教主之下……」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担心。」

  接着目光一注,问道:「听姑娘口气,孟公主好像不在此地?」

  青衣少女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孟公主,开口
也是她,闭口也是她。」

  石中英道:「承蒙姑娘答应相助,在下总要问清楚,她被囚禁在那里了?」

  青衣少女脸上一红,道:「她被关在龙颈洞。」

  石中英问道:「龙颈洞,如何走法?」

  青衣少女道:「从这里出山,沿着山径朝西约有二十多里,就是龙颈洞。」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记得了。」

  青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还没说完呢。」

  石中英「啊」了一声。

  青衣少女又道:「龙颈洞是总坛囚禁人犯的地方,不属于咱们这里管辖。」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曾去过?」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没有,那里不能随便进去的,听说光是一条入山的路
径,就弯弯曲曲,像是龙颈一般,在那里负责的,叫做许傅经,是总坛的副总巡
主,他到我们这里来过,人挺和气,据说他练的『黑龙爪』,无人能敌。」

  石中英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忽然问道:「夏子清、信天翁等人,都是
封副教主手下?」

  青衣少女道:「夏子清从前是九里龙的总教头,属于咱们这里的,后来调到
总坛当巡主去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青衣少女一阵心跳,红着脸道:「我叫……常慧……」

  她不等石中英开口再说,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好啦,我进来了好一会,
该出去了,这时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再来带你出去。」

  说完,急步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石壁登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侧
身闪了出去,石壁又徐徐复了原状。

  现在,石中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这里是罗家山,是副教主玄衣女的
住处。玄衣女是负责盗取九里龙金矿的主持人,她手下管辖的是孟家苗的总教头
信天翁一批人。再看囚禁自己的这问石壁,门户由机关操纵,可见这里不是地下
石室,便是深处山腹之中,这样的右屋自然不会只有一间。这里既不是他们囚人
之处,何用机关操纵的石室?

  而且听青衣少女的口气,石室外面还有很多守卫,那么显而易见,这里是他
们藏金的所在,从九里龙盗运来的金子,都藏在这里无疑。另外一处,则是龙颈
洞,是他们总坛囚人之处,另由副总巡主许傅经负责坐镇。龙颈洞既是他们总坛
囚禁要犯的地方,那么失踪的蓝掌门人等人,可能也被囚禁在那里了。

  石中英想到这里,心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等人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感到难耐
的事,他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壁间响起「咯」的一声轻响。接着
壁间果然有了灯光,青衣少女常慧很快闪了进来,她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上,还
提着一个食盒。

  石门很快的阖起,常慧把食盒放到地上,一手掩着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
才道:「我心跳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差幸没被桑师伯发现,这是你的宝剑,
我是从师父房里偷来的,你快接过去。」

  随着话声,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了一卷软剑,朝石中英递来,那正是盘惆剑,
敢情是玄前女从石中英身上搜出的从,无怪她神色这般紧张。

  石中英伸手接过,说道:「多谢姑娘了。」

  常慧道:「谁要你谢来了?」

  接着忙道:「这回我是给你送饭来的,你快些吃了,我就好领你出去。」

  右中英道:「在下还不饿。」

  常慧道:「那怎么成?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人是铁,饭
是钢,不吃饭,那来的力气?」

  她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两盘菜肴,一大海碗白饭,一起放
到地上,娇声道:「你快来吃咯,不把这碗饭吃了,我就不领你出去。」

  她本人生得秀美,这一轻唤更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稚之美。

  石中英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好,在下吃就是了。」果然盘膝坐下,
取起大海碗,用竹筷拨动着白饭,吃了一口。

  常慧蹲下身子,笑道:「你怎么不吃菜呢,这盘炒蛋,是我炒的,你尝尝好
不好吃?」

  石中英夹了一块炒蛋,连饭一起吃着,口中连连说道:「姑娘这手菜,烧得
真不错。」

  其实他要连饭一起吃,就是因为炒蛋里面盐放得大多了。

  常慧笑得很甜,脸上红蓖菠的说道:「我只会炒蛮,所以只好炒几个蛋了,
这盘笋烧肉,是偷偷拿出来的,人家说,偷来的东西鲜,你吃吃鲜不鲜?」石中
英又夹起一块肉,连声说鲜。

  常慧轻笑一声道:「瞧你,还说不饿?只有肚子饿的人什么都好吃。」

  石中英已有两天两晚没进饮食,自然饿了,他不感觉饿是因服了那条大蜈蚣
的内丹之故,现在他很快的把一大碗饭和两盘菜看一扫而空。

  常慧瞧他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比他还要高兴。只是蹲在旁边瞧着他,低低的
道:「只可惜我没给你弄一碗汤来,其实方才我走得慌慌张张的,就是有汤,也
会给我倒翻了。」

  石中英放下空碗,笑道:「不要紧,在下吃的很好。」

  常慧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且等一等,我先出去瞧
瞧,你跟在我后面。」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

  常慧不再多说,开启石门,一手提着纱灯,很快闪了出去。

  石中英跟在她身后跨出石室,举目看去,但见一条黝黑的甬道,两边俱是凹
凸不平的石壁,虽然看不出门户,他可以猜想得到这两边必然有着相同的石室。
常慧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此时默默的走在前面,不发一语,显然心情十分紧
张。

  石中英和她保持了一丈距离,他虽然并未拔剑,但也不失警戒之心,一直全
神贯注,凝视着前方。他如今一身内功,已臻上乘境界,目光注视前方,耳中可
测听到数丈以外。这条甬道显然并无埋伏的人,他们在地道中也居然畅行无阻。

  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到了地道出臼,前面是一道往上石级。常慧回身向石中
英打了一个手式,便自拾级而上。石中英很快地跟了上去,石级尽头,已有一堵
石壁,挡住了去路。常慧伸手在壁上按了几下,就低头呼的一声,吹熄了纱灯里
的烛火,眼前登时一暗,但听一阵轻震,石壁缓缓裂开,一道门户已可隐约看到
天光。

  常慧神情显得极为紧张,临出地道,身形轻闲,贴近石壁,侧着双耳,凝神
谛听。过了半晌,看看并无动挣,又举起纤掌,向地道口外轻轻拍了两下,等到
确知洞外无入,才一拧纤腰,像一缕轻烟般飞掠出去,等她在洞外站停身子,仔
细朝两旁察看了一阵,才朝石中英招了招手。

  石中英早已看清这石洞出口,是一座高耸的石崖,崖前是一片大院子,像是
后院,三面围着高墙。左首还有一排五间小屋,门前站着两个腰跨单刀的黄衣汉
子。只因这围墙地方极大,地道出口,和两个汉子少说也有六六丈距离,又在黑
夜之间,自然看不到两人。

  常慧也没作声,低头朝外行去。越过空旷的大院子,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
常慧回过身去,示意石中英稍停,她一手打开木门,身形飞快的一闪而出。只听
门外有人低喝了声:「是……」

  常慧没等那人说话,双手疾发,左右开弓,朝两个守门的汉子胁下卢去,但
当她手指还未触到两个守门的汉子之时,那两上汉子居然一动不动,任由她点了
穴道。常慧自以为手法快捷,倒也不疑有他,连看也未看,脚下突然加快,朝右
首一条走廊奔去。

  原来这围墙外面,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屋子。此时夜色已深,云淡星稀,苍
穹问一片黝黑。石中英举目一扫,已可隐约看到搂子上飞格画脊极似一座庙字。
只是整座楼字,不见半点灯火,也听不到一丝人声。常慧早已紧张得连心都快要
跳出来,只是循着长廊,尽量利用暗影,隐蔽着身形,掩掩藏藏的朝外行去。

  就在她奔近走廊转角之处,瞥见一个青衣劲装少拿,手待长剑,站在那里。
常慧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三师姐高素贞,这时再待后退,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
皮迎了过去,轻声叫道:「三师姐,你差点吓了我一跳。」

  那知三师姐高素贞原式不动,站在那里,一声不作。

  常慧暗暗吃了一惊,伸手在她肩头推了下,说道:「三师姐,你怎么了?」
高素贞依然不言不动。

  这下常慧已然发觉三师姐是被人点了穴道,口中不禁轻咦了一声,失色道:
「有人潜入咱们这里来了。」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声
音说道:「是在下点了她的穴道。」

  常慧听得大为吃惊,回头看去,石中英还在自己身后一丈以外,黑暗之中,
只见他脸含微笑,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好朝自己看来。这下直把常慧看的暗暗惊
凛,忖道:「他和三师姐距离足有一丈来远,如何把三师姐制住的?这么看来,
他武功竟然不在师父之下。」

  心中想着,不觉多看了石中英一眼,才转身往外行去。

  两人穿出一道腰门,是一条狭窄的雨道,不需穿行殿字,一直向前进侧门。
这一路,就不曾遇上阻碍,顺利的走出侧门。夜雾之下,眼前山岭起伏,一条石
板铺成的道路通向山下。常慧奔出侧门,脚下一停,低低的道:「从这里出去,
有一条山径,你只要循着山径向西,就可找到龙颈洞,我……我不送你啦……」

  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好像有万缕柔情,欲说还休。

  石中英不敢和她目光接触,抱了抱拳道:「姑娘这番盛情,在下永远不会忘
记,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常慧掠了下鬓发,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要你报答才救你的吗?」

  石中英伸过手去,把她纤手拉了过来,口中低低的道:「当然不是……」

  两人本来就站得很近,他这轻轻一拉,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随着缓缓偎入
他的怀中,一面在他耳边幽幽的道:「我听封师姐说起过你,就像春蚕自缚,一
直有着你的影子,听说你被擒来,我心里一直很着急……」

  石中英耳边听她娓娓细语,鼻中隐隐闻到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情不自禁的
双手环着她娇躯,低下头去,一下吻住她的两片樱唇。常慧不防他会如此情不自
禁,她也感到自己和他只有这一刻相聚,是最宝贵的,因此任凭他抱得紧紧的,
没有一点挣动,任由他吮吸和游移,分不清是窒息还是兴奋,是甜蜜还是忧伤,
反正把心交给他了。只此一刻,值得她永远的怀念和永恒的回忆。

  时间匆促而短暂,常慧轻轻推开他的身子,她脸上还红得像抹了一层胭脂,
亮晶晶的眼中,起了一阵雾水,低声道:「你多珍重。」

  疾快的回身,低着头往里奔去。

  石中英已然看到她粉脸上挂下两行泪永,心中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回头看
去,数丈外巍峨的门楼上,有一方蓝底金字的横匾,写着「九天玄女宫」五个大
字,他不再逗留,举步循着青石路朝山下行去。青石板路只不过一箭来远,就已
到了山脚,他举目略一辨认方向,正想展开身法,朝西奔去。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从树梢飞扑而下,疾风飒然,一下子落到自己身
前,挡住了去路。石中英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来人是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手中
执着一支鸩头杖,双目神光奕奕,正在打量着自己。

  这白发老呕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开外,但除了一头银须,脸上皱纹不多,肤
色白净,人也极为瘦小。这老妪纵无龙钟老态,也总是老太婆,但她身上偏偏穿
着颜色鲜艳的彩色衣裙,看去就使人特别显眼。

  石中英拱拱手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彩衣老妪冷冷的道:「你叫石中英?」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点头道:「在下正是石某,老婆婆怎么称呼?」

  彩衣老妪微晒道:「你不认识老身,难道老身这身衣裙,也没听你师长说过
么?」

  听她口气,她这身衣裙,似乎与众不同;但石中英一点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
异之处?当下不觉的朝她身上打量了一眼,才道:「抱歉得很,在下从未听人说
过。」

  彩衣老妪脸色一沉,哼道:「你师父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师父是个采药老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说出来,老婆
婆也不会知道。」

  彩衣老妪嘿然道,「看来你果然不知老身是谁了。」

  说到这里,忽然沉笑一声道:「老身听说你武功不错,来,我要伸量伸量你
有多少斤两?」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老婆婆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道:「老身要伸量你的武功,自然要动手了。」

  石中英迟疑的道:「老婆婆年高德助,自然是前辈高人,在下初出江湖,微
未之技,怎敢……」

  彩衣老妪不待他说下去,冷然道:「你不用多说,快亮兵刃,老身不喜欢罗
嗦。」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道:「老婆婆一定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沉哼道:「你再不亮兵刃,等老身出手,就来不及了。」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老婆婆坚欲赐教,看来在下要想不奉陪,也不行的;
但在下要不要亮兵刃,却要等老婆婆出手之后,才能决定。」

  彩衣老妪听得目中寒芒飞闪,怒笑一声道:「少年人,你大概觉得一身所学
足可胜过老身,是么?」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岂敢。」

  彩衣老妪银发飞扬,道:「很好。」

  「好」字出口,手中鸩头杖缓缓举了起来。她鸩头杖一抬之势,石中英就已
感到杖头上突然涌出一股无形潜力,朝身前直逼了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
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功力之高,着实惊人。」

  彩衣老妪扬起的杖势,忽然一停,沉哼一声,问道:「老身是不是值得你娃
儿亮剑?」

  石中英暗自生疑,自己只穿一袭青衫,身上根本着不出携带兵刃,她怎知自
己身边有剑?但他已从对方举杖之势,杖头涌出来的潜力,知道对方功力深厚,
看来自己非亮剑不可。心念一动,口中朗笑道:「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
声出口,右手抬处,响起「挣」的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登
时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寒芒吞吐,光可鉴人。

  彩衣老妪目一注,赞道:「好剑。」赞声未落,忽然「咦」了一声道:「你
手中这柄剑,可是『盘璃剑』么?」

  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不错,在下手中正是『盘璃剑』。」

  彩衣老妪点头道:「无怪你很狂,你是三昧真君的门下。」石中英道:「老
婆婆说的三昧真君,是在下大哥。」

  彩衣老妪面露惊异,哼道:「你说丁无病是你大哥?你有多大年纪?」

  石中英笑了笑说道:「在下和丁大哥是忘年论交,结为兄弟,这有什么不对
了?」

  彩衣老妪哼道:「丁无病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跟你这个娃儿做兄弟,只不知
你手下如何?」

  说到这里,突然喝道:「你小心了。」

  挥手一杖,迎面击来。这一杖出手不快,但杖影方起,一股暗劲直盖过来。
石中英身形一晃,朝右闪出,并未还手。

  彩衣老妪沉喝道:「你怎么不敢接招?」

  石中英道:「老婆婆前辈高人,在下自当让你一招了。」

  彩衣老妪冷笑一声,杖势未落,忽然朝上挑起,这一挑之势,杖头抖动,倏
忽问,直捣横击,一连劈出了三仗,登时幻起如山杖影,排空而来。石中英倒是
不敢大意,长剑疾击,双目觑定,对方杖影,振腕点出三剑。但听「叮叮叮」三
声轻响。排空而来的一片杖影,和他剑尖一触,立即消失不见,万钧杖势,竟被
他悉数化解无遗。

  彩衣老妪不觉得一怔,看了石中英一眼,沉喝道:「娃儿果然不错。」

  突然身子离地三寸,平飞过来,鸩头杖左右挑动,宛如风起云涌一般,一口
气击出八杖。这「天龙八杖」,正是彩衣老妪从不轻使的绝招,八杖甫出,三丈
方圆之内,劲风飞漩,沙飞石走,大有风云突变,星月无光之势。

  石中英但觉对方杖势乍起,自己就被困在一片杖势中,一排排的杖影,从四
面八方滚滚涌来。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杖法,竟这般厉害。」

  他默运功力,待剑不动直等杖影从四面八方挤到三尺左右,口中朗笑一声,
青光暴长,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叮」轻响,从一片杖影中连珠般传出。剑光、
杖影,刹时尽敛。彩衣老妪一身彩衣飞扬,一个人竟然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
两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天龙八杖」,连环八招,竟会被一个年甫弱冠的娃
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八方风雨」便被破去。这自然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不觉目注石中英,沉声问道:「娃儿,你方才使的可是『八方风雨』么?」

  石中英应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妪不信的道:「这不可能……」

  石中英并没说谎,他使的确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抠也没说错,她「天龙八杖」,八招连环,三丈方圆内,尽在她杖势
笼罩之下,决不是一招极其普通的「八方风雨」所能化解。但她不知道石中英自
小练武,九易名师、身兼武林九派之长,不去说他。尤其服下丁无病三颗「坎离
丹」把魔教中最难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顺逆随心。最近又无意中吞下了一
枚千年蜈蚣的内丹,一身功力,可说已超越上乘境界。

  彩衣老抠八仗连环的「天龙八杖」,每杖可以幻化八支杖影。八杖齐发,从
四面八方涌来的杖影,就有六十四支之多。而且每杖可虚可实,使人无法捉摸,
是以三十年来,一直无人能破。要知任何一种兵刃,使到最快速的时候,都有幻
影出现;但不论你幻影有多少,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支兵刃。许多人捉摸不定,无
法封解,是因眼花潦乱;看不清那些幻影中那一支实际兵刃。

  石中英目前功臻上乘,目力自然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及,他持剑不动,直等六
十四支杖影挤至惕前三尺之晚当然已字看清楚那些幻影中,只有八支杖形,才真
正劈击而来的杖势。「八方风雨」是八圭门中最具威力,以守代攻的一招剑法,
在石中英手中使出,力贯剑尖,气布剑身,自可化平凡为神奇,但没有石中英这
样深厚功力的人,自然就无法使展出这等奇迹的剑招来了。

  闲言表过,却说彩衣老妪自然不信在一招之间破解「天龙八杖」,还把自己
震退了两步,会是「八方风雨」。她似是被遭受了戏弄,脸上突现大怒,双目,
也随着呈现出一片杀机,盯着石中英,沉喝道:「小子,你再接我一杖。」

  喝声出口,突然纵身一跃,飞落石中英面前,鸩头杖「呼」的一声,直向石
中英迎面击来。

  这一杖来势虽然并不太快,但杖头却笼罩了石中英身前七处死穴,显然也是
她凝聚全力的一击。因为杖势愈接近石中英身前,来势也愈见沉缓,石中英也已
感觉到这一杖招式虽然简单,但潜力如山,逼人而来,几乎比方才八杖,威力还
要沉猛得多。

  彩衣老妪在八杖无功之后,才激起了她好强之心,要以自己数十年功力,和
石中英作最后一击。石中英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意,盘璃剑当胸直竖,双目紧紧盯
在杖头之上,脸上一片肃穆。彩衣老妪白发飞扬,本来自净的脸上,已经涌现出
浓重的杀机,杖势距离石中英面门,快到四五尺左右,突然吐气开声,发出一声
沉喝,鸩头杖当头直落。

  适时石中英直竖的长剑,也随着朝上点出。杖、剑交接,传出「叮」的一声
轻响。挟雷霆万钩之势的鸩头杖,竟被石中英一支软剑剑尖,顶个正着。彩衣老
妪这一击,来势何等沉猛,但鸩头杖被石中英的剑尖顶住,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彩衣老妪不禁狂怒,厉声道:「好小子,咱们就比比内力,老身倒是不信八
十岁的老娘会倒绷孩儿,栽在你娃儿的手里。」

  喝声之中,手中鸩头杖随着加重了几分力道。

  石中英是柄软剑,他要顶住鸩头杖,自然也得贯注内力,此时彩衣老枢不住
的在杖头上增加力道,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道:「老婆婆,咱们之间,并无深
仇大恨,何必比拼内力?」

  彩衣老抠眼看自己继续加大力道,石中英依然以剑支杖,丝毫不见有吃力的
模样,而且还能从容说话,心头又惊又怒,杖上的压力,也愈加愈重,一张清瘦
的脸,呈现出一片青黄,两鬓白发,渐渐直竖而起,一身彩衣不住的无风飞扬。

  渐渐她一个人已经缓慢的离地而起,运起全力施为。一寸、二寸、三寸,身
子不住的上升,杖头压力,也在不住的增加。石中英在彩衣老抠鸩头杖全力施为
之下,顶着的剑尖,渐感不支,到了此时,你就是不想和她拼斗内力,也只好运
起功力,和她比拼了。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功究竟到了如何一个境界,但他这
一提聚真气,由右臂贯入剑身,凝注剑尖。

  这一刹那,彩衣老妪突然感到从剑尖上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形潜力,但觉杖头
一震,一个人身不由己,连杖带人震得直飞而起。彩衣老妪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
可,她总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顺势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才算卸去震力,使用
「千斤堕」的身法落到地上,还是有些站立不稳,脚下踉跄,接连后退了两步。
「笃」的一声,鸩头杖插入山石,足有四五寸深。

  等她站定身子,双目精芒如电,凝注着石中英,尽是狰厉之色,口中沉嘿一
声,猛地双足一顿,一个人像鹏凌空,掠上树林,踏着树梢而去,瞬息不见。石
中英还不知道彩衣老妪是被自己内力震飞出去的,眼看她忽然舍了自己,腾空掠
去,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一场拼斗真有些莫名奇妙。自己和她无怨无仇,连彩
衣老妪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却非逼着和自己动手不可。

  他仰首看着天色,收剑人鞘,举步朝西奔去。九天玄女宫第二进,穿出右首
的一道腰门,是一个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一排三问精舍,黑黝黝的,并无灯
火。膝陇月光照在走廊上,显得十分暗淡。一个苗条人影,此时默默的垂手凝立
在精舍门口,黛眉微蹙,只看她不时的翘首望着星月,流露出焦的的神色,就像
怀着什么心事一般。

  突然,檐角轻风飒然,一道人影,疾如飞乌,飘落阶前。那正是白发如银,
手握鸩头杖的彩衣老妪。苗条人影心头咯的一跳,急忙躬身答道:「桑师伯回来
了。」

  她一双清澈的眼神之中,掩不住盼望和关切之色。

  彩衣老妪只望了她一眼,柱着铁杖,点点头道:「慧丫头,随我进去。」

  举步朝屋中行去。

  原来那苗条人影正是常慧,一颗心老是安宁不下来,眼帘里老是浮现起石中
英潇洒的人影,驱之不去。这时看到桑师伯脸色不善,更觉心头有些七上八下,
又不敢多问,口中应了声「是」,紧随着彩衣老妪身后,跨进精舍,一闪身,抢
到窗前桌边,打亮火石,点燃起油盏。彩衣老抠随手放下鸩头杖,在上首二张藤
椅上坐下。

  常慧走到彩衣老妪身边,忍不住道:「桑师伯,他……走了么?」

  彩衣老妪嘿然笑道:「走了。」

  常慧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急急问道:「你老人家觉得他武功如何?」

  彩衣老妪道:「晤,这小子果然高明得很,连师伯差点都吃大亏。」

  差点吃了大亏,那是暗示未吃大亏,但其实彩衣老妪是吃了大亏才回来的。

  常慧眼中不期闪过一丝彩色,偏头问道:「这么说他足可对付姓许的了。」

  彩衣老抠轻轻一哼道:「姓许的一身所学,表面上似乎并不太强,但据老身
观察,此人心机极深,极可能深藏不露。」

  她不待常慧开口,接着说道:「七年前,龙颈拗禁洞成立之初,你师父曾向
教主提议,由老身前去主持,后来教主却派姓许的来,这件事,他自然有耳闻,
因此表面上对你师父事事恭顺,实际上他并不买咱们的帐……」

  常慧道:「原来还有这段经过,弟子从没听说过。」

  彩衣老妪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说过,所以……」说到这里,忽然抬
头问道:「是素贞么?」门外一个少女声音应了声「是」。

  彩衣老妪道:「进来。」门口翩然走进一个青衣少女,正是玄衣女的第三弟
子高素贞。

  彩衣老妪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起鸩头杖,说道:「好,咱们走。」

  二更时分,山气沉沉,星月朦胧。在群山间一条绕着山盘行的羊肠小径上,
正有一条人影,朝西奔行。深山,深夜荒僻无人的羊肠小道,普通人只怕寸步难
行,但此人却奔行得比飞还快。他去的方向,正是龙颈拗,因为这条小径,就是
直通龙颈拗的。老远就可以看到小径朝一处两山夹峙的狭谷中延伸而入。如今他
已经到了狭谷的前面。

  还没进入谷口,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两道灯光,已崖上直射
下来,正好照到这人的身上。

  这下,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青布长衫,是个腰背微弯的老头。看去不过五十
出头,削瘦脸,酒糟鼻,双颧凸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疏朗朗的
几茎苍须,这时耸着双肩,脸含微笑,在崖前站停下来。就在灯光亮起的同时,
狭谷中已然迅快闪出两个身穿蓝布短褂,腰束草绳,手握猎叉的汉子。

  他们本来来势汹汹,大有喝问之意;但一眼看到谷外站着的酒糟鼻老头,挺
起的胸脯,立时馏了下去,神色恭敬的躬躬身道:「小的见过使者。」

  原来这糟鼻老头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他一手摸着苍须,笑了笑道:「大家都
是自己人,二位不用多礼。」

  两个猎户装束的汉子直起腰,由左首的一个说道:「家师就在谷中,使者请
进。」

  夏子清颔首道:「二位辛苦。」举步朝谷中走去。

  龙颈拗果然形势十分险要,谷中两山夹峙,狭窄如弄,大概只能容得两骑并
行,地势形成斜坡,逐渐向上,两边壁立如削,危石欲坠。夏子清随着山势,一
路往上,登上山岭,左首忽然呈现数亩大小一片平崖,盖着几间瓦屋,隐隐射出
灯光。门前放一张藤椅,端坐着一个浓眉黑脸,上身赤膊的高大老一者,一手谣
着蒲扇,正在纳凉。

  夏子清刚刚登上山岭,那高大老者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夏
兄真是忙人,昨晚兄弟轮值,你匆匆赶来,天还没亮,就匆匆走了,今晚又来,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来,来,今晚总没事了吧?兄弟正好有一缸上好茅台,咱们
好好喝上几杯。」

  夏子清听的不觉一怔,心中忖道:「原来夏子清昨晚才来过,只不知这黑脸
老者是谁?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原来这夏子清正是石中英所乔装。

  他是从常慧口中,得知夏子清是他门的总坛的巡主,经常传达总坛命令,才
改扮了夏子清来的。此时听那黑脸老者一说,不觉伸手摸摸酒糟鼻,想起夏子清
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当下耸了下肩,连连拱拱手道:「老哥原谅……」

  黑脸老者没待他说完,洪声道:「怎么?关某面子不够?」

  夏子清连忙笑道:「你关老哥这么说,兄弟就担当不起了,咱们是多年老弟
兄,有酒喝,能不奉陪……」

  黑脸老者洪笑道:「这不就结了,我叫他们搬张椅子来,咱们就在这里。」

  夏子清笑了笑道:「关老哥真是急性子,兄弟话还没说完呢。」

  黑脸老者道:「你还要说什么?」

  夏子清歉然道:「兄弟隔天再叨扰,今晚可不成。」

  黑脸老者道:「你又有什么事?」

  夏子情道:「不瞒关兄说,兄弟还得赶去见副总巡主,而且今晚是你关兄轮
值,凡事也总得小心些才好。」

  黑脸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副座今天特别下了道命令给值日
的老何和我,说近日内若是有人闯关,如果发现他武功太强,就不用硬拼,只管
放他进去,既要放他进去,兄弟还小心个屁?」这人有些像猛张飞,说话粗鲁但
也极为率直。

  夏子清显然并没注意他说的话,只是拱拱手道:「关老哥,请恕老兄弟要事
在身,要失陪了。」

  黑脸老者道:「夏老哥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夏子清连说:「少陪,少陪。」就举步往岭后而去。

  就在夏子清走后,没有多少时间,但见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匆匆的赶上来,
见到黑脸老者慌忙躬身行礼道:「启禀师父,罗家山桑老护法驾到。」

  罗家山桑老护法,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也。

  黑脸老者不觉一怔,龙颈拗禁室,直属总坛管辖,不受罗家山节制,只不知
彩衣姥姥责夜赶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乃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
姐,他可得罪不起,慌忙抓起搭在藤椅背上的上衣往身上一披,他连钮扣还没扣
好,就听一个苍劲的笑声传了过来:「关巡主大概想不到老身会连夜赶来吧?」

  随着这一声笑声,崖上登时多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身后
紧随着两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高素贞和常慧两人。黑脸老者慌忙拱手道:「属
下不知老护法驾到,有失远迎。」

  论地位,护法和副总巡主相等,他是巡主,自然得称属下。

  桑姥姥手扶鸩头杖,白净的脸上,微有笑容,朝黑脸老者颔首道:「关巡主
好说。」

  黑脸老者关长胜,外号黑虎神,是主持龙颈拗禁室副总巡主手下四大巡主中
的首席巡主,教中地位并不算低。他看桑姥姥口气托大,心中老大的不悦,但依
然陪笑道:「桑老护法贵夜莅临,必有见教,属下洗耳恭听。」

  桑姥姥口中「嗯」了一声,目光一掠,徐徐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
们到屋中再说。」

  黑虎神听的又是一楞,彩衣姥姥的口气,他自然听得出来可能有什么机密之
事,当下连连拱拱手道:「是,是,桑老护法远来,自该到屋中待茶。」

  说完,就侧身肃客。桑姥姥也不客气,随着他举步入屋。

  这是轮流守关的歇足之处,中间一间,算是客堂,也只放了几把椅几。黑虎
神引着桑姥姥进入客室,桑姥姥实不客气在上首一把藤椅坐下。一名猎户装束的
汉子端着一盅茶送上,立即退了出去。桑姥姥朝高素贞、常慧两人挥了挥手道:
「你们也出去。」

  高素贞、常慧躬身应「是」,一起退出屋去在门口站定下来。

  黑虎神自然知道她们虽是退出屋去,实则站在门口,防人偷听只要看她们这
番举动,显然有着极重要的事故,心头只是惊疑不定。只听桑姥姥沉声道:「关
巡主。」

  黑虎神惊然一惊,慌忙欠身道:「属下在。」

  桑姥姥双目炯炯,注视着黑虎神,神上脸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的道:「你
看许傅经为人如何?」

  黑虎神迟疑的道:「这个……」

  桑姥姥凛然道:「老身是奉命调查来的,关巡主但说无妨。」

  黑虎神已经意味到事太严重,目光抬视,问道:「只不知老护法问的是那一
方面的事?」

  桑姥姥沉声道:「他有二心。」

  黑虎神心头不期猛然一震,意犹未信,问道:「二心?」

  桑姥姥「晤」了一声,冷冷说道:「不错,他有背叛本教的企图,不知关巡
主知不知情?」

  黑虎神神情连震,惶然道:「属下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属下觉得此事不大
可能。」

  桑姥姥沉着脸道:「许傅经叛教有据,你还想替他掩饰么?」

  黑虎神欠身道:「属下不敢。」

  桑姥姥看了他一眼,才道:「老身奉教主之命,特地调查此事,所以……」

  拖长语气,并不再说下去。

  黑虎神连应了两个「是」,他除了应是,已经没有置嗤的余地。

  桑姥姥续道:「他叛教罪行,老身已经握有确切的资料,因此,老身觉得关
巡主应有自处之道。」

  黑虎神关长胜恭谨的道:「属下剖心沥肝,可表天日。」

  桑姥姥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要洗刷附从之嫌,应该以行动来证明。」

  黑虎神也是老江湖了,这话如何听不出来,慌忙拱手道:「老护法来了,正
是属下之中,如有用得着属下之处,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桑姥姥听得稍感满意,点头道:「如此就好,老身之意,关巡主最好写
一封密报,呈由副教主转呈教主,检举许傅经叛教经过,历举事实,老身可以把
这封密告,当作者身尚未到达之阶接到的,这样,关巡主不但可以将功赎罪,也
洗脱了附从的罪嫌。」

  黑虎神心头已经明白,这是桑姥姥公报私仇,有意安排,志在剪除许副总巡
主,再进一步说,桑姥姥既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此一行动,显然也得到副教
主的同意或支持。这么一想,试问到了此时,他还能不同意吗?当下拱拱手,黑
脸上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慎重的道:「多谢老护法指示,只是属下对许总巡主
知道的不多……」

  桑姥姥嘿然笑道:「副教主对关巡主极为器重,老身临行前,还特别交代,
关巡主真有附从之嫌,也务必设法开脱,因此老身已经替你找几条许博经的叛教
罪状在此,关巡主只要把它写上就是了。」

  说完,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随手递了过去。

  黑虎神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暗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但他神色却愈为虔敬,说道:「属下能洗脱罪嫌,皆出老护法所赐?只不知
老护法还有什么差遣之处?」

  桑姥姥脸上有了笑意,点头道:「老身这里有密柬一封,关巡主依计行事就
好。」说完,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朝黑虎神递去。

  黑虎神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桑姥姥蔼然笑道:「老身早就知道,关巡主是明白事理的人,今后自会有你
的好处。」

  黑虎神恭谨的道:「多谢老护法的栽培。」

  桑姥姥一阵嘿嘿干笑,站起身往外走去,口中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
们走。」

  再说石中英乔装鬼影子夏子清翻过岭脊,羊肠小径,一路往下,两边依然壁
立如削,十分险峻。这样走了半里来路,山径又逐渐往上,抬头望去,一道峻岭
横互上头,心中暗道:「龙颈拗三起三伏,这里敢情是第二道峻岭了,只不知守
关的是谁?」

  心念转动之间,脚下自然丝毫不慢,快要登上岭头。

  只听岭上有人高声说道:「来的可是夏老大么?」

  石中英哈哈一笑道:「正是兄弟。」双脚一点,人已随声而止。

  但见一方大石崖上,站着一个一身劲装双肩套着一对日月双环的大汉,看去
不过四十出头,身材魁梧,一望而知是位练外门功夫的高手。石崖上地方虽然不
大,但两人相距,还有两三丈远近。那汉子慌忙迎了过来,大笑一声,抱拳道:
「果然是夏老大,兄弟一向自诩眼力不错,方才只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一路腾
跃而来,除了你夏老大,还有谁能有这份轻功?」

  石中英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只要听他口气,定然和夏子清是极熟的人,
一时不便称呼,只好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自己弟兄,这不是给我戴高帽子
么?江湖朋友就因为兄弟只有这点轻功,才给我弄了个鬼影子的外号,若是兄弟
的轻功真算高明,为什么不给我取个仙影子呢?」

  那汉子也大笑道:「夏老大这么一说,兄弟这『双环将』更差劲了,只不过
是个聊备一格的偏将、牙将而已。」

  原来他叫双环将。

  石中英在他笑声之中,拱拱手道:「咱们一见面就说笑,兄弟还有急事,必
须在三更之前赶到,面见副老总,可要失陪了。」

  双环将听说他身有急事,不敢挽留,也拱拱手道:「夏老大既然有事,那就
请吧。」

  石中英不再多说,纵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便已登上第二道峻岭,眼看山
径果然又开始往下,心中觉得暗暗好笑,自己只是听常慧说过龙颈拗地势险峻,
预料必然有人把守,才乔装夏子清而来,不料却扮对了人,居然一路通行无阻。
如此看来,夏子清在他们教中,人缘相当不错。

  龙颈拗三起三伏,石中英越过两重山岭,一路往下,又行了一里光景,如今
山径又开始往上了,等他登上山岭,但见岭上一片平地,两边站着四个一色天蓝
劲装,背负长剑的少年男女。两个男的年约二十六七,一脸彪悍之色,两个女的
长发披肩,也有二十左右,丰姿绰约,妖艳动人。

  他们一眼看到来的是夏于清,慌忙一齐躬身去,同声说道:「小侄、侄女叩
见夏师伯。」

  石中英听他们口气,便知是独眼龙许傅经的门下,这就摸着酒糟鼻,呵呵笑
道:「四位不可多礼,今晚是你们值班?」

  夏子清有个习惯,时常用手摸酒糟鼻。

  左首为一个答道:「这十天,轮到咱们师兄妹四人值夜。」

  石中英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朽身有要事,找你们师父去。」

  左首那人躬身道:「夏师伯请。」

  其余三人也一起躬身为礼。

  石中英和他们略为点头,就举步往岭后山径行去,现在走的当然又是下坡。
龙颈拗三起三伏,这是第三个下坡。山径两边,依然峭壁夹峙,星月无光。正行
之间,突听身后「嗤」的一声,一道黄色火花,冲天飞起,「叭」的一声,散作
满天花雨,缓缓消失不见。

  石中英心知这是他们的暗号无疑,脚下加快,一身奔行而下。不消多大的工
夫,便已走下山坡,地势渐平,一条山径、沿着山脚,朝上绕去,这样又走了半
里光景,山谷已到尽头,前面一座峭壁,挡住了去路。壁下,是人工开凿的一个
穹门隧道,拦以大铁栅,中间是两扇铁栅门,敞什无阻。

  栅门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天蓝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身子挺得笔直,
看到石中英走近,一齐躬下身去,动作划一。石中英中心中暗暗忖道:「自己若
不是乔装夏子清前来,光是三处山岭上守卫的人,和这道铁栅门,就不知道要费
多少手脚。」

  这条隧道,不过一箭来远,出口处依然是个穹门,穿过隧道,是一处四面峭
壁环绕,地势如盆的一座绝谷。中间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两边种了不少花
树,月色朦胧,花影迷离,居然别有天地。石中英因贼巢已在眼前,他纵然艺高
胆大,心头也不期有些紧张,只是顺着青石道路行去。

  谷底不过半里见方,转眼工夫,便已行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见石阶百级,
矗立着一座黑压压的巨宅,雄踞山麓。石中英登上石阶,就见大门中并肩走出两
个十六八岁的绿衣少女手执纱灯,朝石中英躬身一礼,驾声历历,说道:「家师
已在花厅等候,特命弟子前来迎近。」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独眼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一手摸着酒糟鼻,呵
呵笑道:「二位姑娘请啊。」

  二名绿衣少女手提纱灯,转身在前领路。

  石中英随着她们身后,进入大门,但觉左转右折,穿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入
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两绿少女在三间敞轩前站停,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回
禀师父,夏使者来了。」

  敞轩中传出一个狼曝般的声音,叫道:「快请。」

  两名绿衣少女迅快侧身退下一步,躬身道:「家师请使者入内相见。」话声
未落,门口湘帘,已经一左一右撩开。

  石中英也不客气,呵呵一笑道:「兄弟又来了。」举步往里行去。

  这间敞厅,不仅画栋雕梁,装点得金碧辉煌,三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这
时中间一把金蚊倚上,已经缓缓站起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黑袍,发挽道譬,脸凹
如饼,双颧高突,左眼已瞎,右眼光逼人,狮鼻阔口,刻下疏朗朗飘着几茎花白
白髯。不用说,他就是主持尤颈蝴禁室的独眼龙许傅经了。

  「哈哈。」独眼龙敞笑一声道:「夏老哥,兄弟早就叫你住上几天再走,你
却一刻也留不住,现在如何,不是又赶来了么?」

  石中英耸耸肩,苦笑道:「兄弟若是有你副老总这份福气,才能坐镇一方,
只可惜兄弟生成是奔波的命。」他因对方和夏子清是极熟之人,因此竭力模仿着
夏子清的说话和举动。

  独眼龙笑道:「兄弟纵然坐镇,但还是要听你夏老哥的。」这话是说夏子清
是总坛传达命令的使者。

  两人相对大笑,各自落坐。说话之间,早有一名绿衣少女托着只一只青铜茶
盘,走了进来,端上两盅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独眼龙独目一注,问道:
「夏兄惫夜赶来,可是教主有什么指示么?」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副老总这下可猜错了,兄弟并非奉教主之
命来的。」

  独眼龙一手拂须,沉吟着笑道:「夏兄总不至于为了兄弟一缸陈年女儿红,
还没喝完,才赶来的吧?」

  石中英听到说起酒来,不觉摸摸鼻子,笑道:「兄弟就是嘴馋,也不敢巴巴
的赶上几十里路,贪夜来惊动你副老总了。」

  独眼龙右目乍睁,突然道:「夏兄此来,莫非有什么重要消息见告?」

  石中英道:「兄弟是特地给你副老总送信来的。」

  独眼龙目射奇光,诧异的问道:「给兄弟送信?」

  石中英道:「不错,若非事情紧急,兄弟还不用连夜赶来呢。」

  独眼龙道:「究是什么急事,劳动夏兄亲自赶来?」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封副教主抓到一个姓石的小子,叫做石中英,据
说他是六合剑石大侠的儿子……」

  独眼龙奇道:「他会是教主的公子。」他这句话,听的石中英不禁一楞。

  听他口气,他们教主,竟是自己父亲。不,这不可能。这大概又是贼党故弄
玄虚,他们假冒自己父亲,充任武林盟主,如今居然又利用父亲的名义当他们的
教主。这批贼党,当真可恶已极。他尽管心头愤怒,但脸上却丝豪不露,只是笑
了笑道:「副老总且别打岔,听兄弟说下去。」

  独眼龙一手捋须,口中「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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