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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第六星

  “我哥他留在千金楼里不会有事吧?”都已出了大门,白若兰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南宫星侧头瞥她一眼,笑道:“除非你那未过门的嫂子大发雌威,旁人肯定动不到你哥哥。守着他们的人,比我可靠多了。”
  唐昕只听白若兰说起,并未亲眼见到,不由得带着几分遗憾道:“那位薛姑娘当真如此神乎其技么?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识见识?”
  南宫星道:“我倒宁愿不会再有需要用上她的时候,可惜……你多半这几日就能如愿。”
  唐昕微微蹙眉道:“那些追兵能来的这么快?路上岔道那么多,他们就算分路追来,真到了这儿也没几个人了吧。”
  南宫星淡淡道:“若真是分兵追击,只有几人过来,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唐昕一怔,跟着若有所悟的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千金楼外,无数青楼歌坊、画舫花船都还灯火通明,寻常人家大都已早早安眠,鸿禧客栈的大门已经关上,三人便信步往侧门小巷走去。
  颇有几分让人意外,侧门开着,还有一个相貌朴实忠厚的中年人侯在门边,提着灯笼也不坐在身后放着的凳子上,只是不住往巷口打量。
  一眼看到南宫星他们,那中年人立刻就一溜小跑奔了过来,离得近些,三人才看清原来是鸿禧客栈的二掌柜。
  南宫星站定原地,拍了拍白若兰和唐昕的肩头,道:“你们先往前走,直接回房休息也可以。我和掌柜说点事。”
  除了交住店银子那次,并没见南宫星和这位二掌柜有什么交流,白若兰和唐昕不禁都有些疑惑,但两人也都知道这会儿不是发问的时候,一起往前快步走远,站定在侧门外回身等着,倒难得多了几分不约而同的默契。
  二掌柜的确有些匆忙,从二女之间穿过时连点头招呼一下的起码礼数也没顾上,径直跑到了南宫星身前,开口低声说了几句。
  南宫星听了片刻,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开口道:“海捕文书?五百贯花红?我原来才值不到二百两银子么?”
  听南宫星似乎没有压低声音保密的意思,二掌柜的声音也略略大了一些,道:“在六扇门不是小数了,而且这只是提供线索的数额,捉拿到的话另有赏钱。
  这种等级的缉拿令,起码能惊动附近三四州的捕快。捕头有空闲的,也多半会走一趟。“
  他似乎有些担心,紧接着又道:“而且听说李郡尉将事情闹得很大,他是镇南王部下旧将,与世子颇有几分交情,官驿的人听到风声,说原本动身要去蜀州西北办一件大案的玉捕头接了六百里加急的文书,转往这边来了。此人不好对付,您还是千万小心些好。”
  南宫星打了个哈哈,道:“来的是个绝色美人,总比被一群粗糙汉子撵着屁股要好不是。其他的呢?”
  二掌柜唇角垂了一垂,似乎颇不认同,但还是低头小声又说了几句。
  南宫星一直耐心听着,不时点一点头,交代几句,不过这次声音压得很低,白若兰她们再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唐昕也不知是等得无聊还是故意想让白若兰担心,先是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跟着道:“没想到惹来了大麻烦,那位玉捕头自己的本事就不说了,光是镇南王府未来世子妃的身份,就能带来多少六扇门的一流高手啊。真没想到那李卓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白若兰有些心神不宁的看了一眼南宫星那边,小声道:“可……可那案子明明就不是小星干的。她要真是名副其实的女神捕,应该能还小星清白的吧。”
  唐昕轻蔑一笑,道:“这世上哪里有从不办错案的衙门,越是叫得响的名捕神捕,捉来的犯人就越难翻案。名头响到一定程度,她说是凶手,你若拿不出铁证自证清白,绝对是百口莫辩。”
  “我不信。”白若兰咬了咬嘴唇,坚定道,“她只要是真正的神捕,就决不会冤枉了小星。会将错案也硬压下去的,绝成不了神捕。”
  唐昕看她一眼,道:“你这辈子,怕是还没和官府打过交道吧?”
  白若兰点了点头,但还是道:“没打过交道又怎样,你打过交道的,难道就是天下所有的官家么?”
  “天下乌鸦一般黑。”唐昕撇了撇嘴,不屑道。
  白若兰只道:“你在一处堂上见了乌鸦,也不能说天下坐堂的都是乌鸦。”
  “那你是不担心咯?大名鼎鼎的女神捕特地赶来,看来反倒是好事一桩?”
  唐昕似乎来了兴致,仍追问道。
  白若兰脸色微微变了变,道:“我担心,所以要尽快想出如何证明小星的清白。唐姐姐,你人这么聪明,还要有劳你多费心思了。”
  唐昕只是道:“女神捕要是认定是小星干的,我可没有办法。我势单力孤武功平平,挑不起这么大的担子。”
  她微微一笑,凑近白若兰耳边到:“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你想想,白思梅一样是势单力孤,她找了谁帮的忙呢?”
  白若兰双眼一亮,道:“对,如意楼!”
  唐昕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就是不知道,你舍得拿出什么来帮小星了。”
  白若兰不再答话,暗自思忖起来,显然是在考量应该付出什么代价。
  唐昕转了转眼珠,提醒道:“兰姑娘,你哥哥还有一堆麻烦在身上呢。你可莫要有了情郎便连他也忘了。”
  白若兰脸上一红,忙道:“才没有。可……可我们家能拿出的东西,多半…
  …换不来如意楼做两件事。真……真不行的话,小星是被无辜卷进来的,还一直尽心尽力帮我们白家,当然要先救他。“
  唐昕怕被她看见自己面上忍不住的笑,忙把头往另一边扭了一扭,压着笑意道:“这想法倒是不错,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小星呢?”
  白若兰小声道:“还没想好。我怕小星不准。明天见了哥哥,我先和他商量商量。哥哥拿主意的话,能给如意楼的东西好歹也多些。”
  “小星那么有钱,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让他去求如意楼?”
  白若兰立刻道:“不行,按你们的说法,小星要是去求如意楼,多半整个家业都要赔进去。我们……我们起码还有七把神兵古剑和当年神剑山庄的天下第一剑这些宝贝,江湖人对这种东西总要更感兴趣一些。”
  唐昕颇为讶异的看了白若兰一眼,道:“那些东西,你哥哥得正式接过阁主的位子才能拿来交易吧?来得及么?”
  白若兰咬牙道:“大不了,我回去偷出来。”
  这时南宫星总算谈完,向她们走来,那二掌柜却提着灯笼匆匆忙忙一溜烟走了,也不知这么晚还要去什么地方。
  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二女也便都没出言询问,只轮番关切了几句。
  南宫星只是笑道不必担心,便带着她们回楼上休息去了。
  唐昕似乎是还有话想对白若兰说,到了自己房前不开门,反而一路跟到了白若兰门外,笑道:“兰妹子,这里客栈的床大得很,我陪你一起休息可好?”
  白若兰当即便是一愣,道:“有事么?”
  唐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图个安心。”
  南宫星在旁好奇道:“这话是从何说起?”
  唐昕过去一把揽住白若兰的胳膊,笑眯眯道:“既然对手很可能就快来了,晚上这客栈也不能说绝对安全吧?身边武功高强的只有小星你一个,万一来的人同时向两间屋子里的人下手,你就算再大的本事,救人也不得不分个先后吧?”
  她在白若兰的肩头拍了拍,道:“兰妹子,我敢跟你赌五十两,他绝对先救你。”
  白若兰脸上一红,忙道:“你……怎么也染上那个杨昙的毛病,我、我才不跟你赌。”
  唐昕回头看了一眼南宫星,看他并没否认的意思,唇角划过一丝苦笑,道:“所以我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跟着兰妹子同吃同住的好,真有人来袭,我功夫好些能抵挡一阵,小星你来救人也能顺便救我一命,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南宫星笑了笑,道:“你说得有理,那你们就一起休息吧。不过另一间房不必退,我一会儿把两间客房都布置布置,四空二,多少也能弄出点防范的手段。”
  听他这么说,白若兰也不好再开口拒绝,再说她也确实担心万一有人趁夜偷袭,南宫星先来救她害了唐昕的性命,那她可要内疚一辈子,只得小声道:“我怕气闷,我睡外面。”
  唐昕笑眯眯的推着她往里走去,故意侧头看着南宫星道:“随你随你,里面外面都随你,只要你高兴,上面都行。”
  白若兰没听懂她的调笑,不解道:“上面是哪里?”
  唐昕咯咯笑出了声,反手一甩关上了房门,不再让南宫星听到。
  南宫星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开始了睡前最后的忙碌。
  其实这几日传回给他的消息并没有什么喜讯,而且,还印证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西三堂中,存在至少一个中层以上级别的内鬼,嫌疑者的身份,自副堂主起,向上皆有可能。
  他最先怀疑到就是负责蜀州近九成地区的二副一正三位堂主,找崔冰的事经西三堂总管岳玲传下令后,主要便由他们三人负责督办,自然也就与他接触最多。
  所以他这次一到湖林,便拿自己的去向当作筹码,来验证那三人的嫌疑。
  最理想的情况,便是追兵分路找人,这说明内鬼不在这三人之中,而是另有他人。
  而最糟的情况,其实已经发生,海捕文书直奔湖林而来,那些武林中人,也只耽搁了不到两日,就如有神助的找准了他们逃窜的路线,今晚落脚的地方,距离湖林已经不足一日路程,性子急的先锋,保不准明天一早就能进城。
  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姑且还能令人心安,可跟来的应该还有个春妮,单靠隐藏身份很难避过。
  大概是被陆阳南宫星逃脱时的功夫震慑,他们过来的路上又邀请招呼了方便汇合的几个高手。
  不过南宫星不会再选择逃。
  如果要有个了断,湖林对他而言占了地利人和,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他看得出,方群黎带来的这群人中,并不全是天道的成员,或者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被蒙蔽的寻常江湖人。
  如意楼并不愿被迫站在明处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必须在尽可能少造成伤亡的情形下,找出方群黎的同党。
  这也绝非易事,江湖上有太多人,能用刀剑讲话的时候就懒得用嘴巴。
  而天道的成员,从最初就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此次卷土重来,没理由会变得更加坦诚。
  布置好后,南宫星回到自己房间,留意着隔壁二女住处是否有什么异动,心中细细盘点,想先从陆阳见到的人中筛选出一些嫌疑较大的,或是先排除掉一些不太可能的。
  结果一番深思熟虑后,能铁定排除在天道之外的,竟只有个帮他脱逃的阴绝逸,而除了方群黎之外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帮忙召集了人手的柳悲歌,和二话不说便出手留人的宿九渊、沙俊秋与裘贯。
  萧落华复组天道之后,拉拢最多的就是一些有家有业并小有名气的江湖好手,这种人通常忌惮较多,并大多有不为人知的污点,毕竟真正只是行侠仗义的人,通常都穷得叮当响,更别说积累一笔足以开拓家业的财富。
  单就这一条件而言,出手三人中,裘贯的嫌疑最大。
  裘贯、柳悲歌、方群黎,在心底先把这三人的情形梳理了一遍,南宫星这才满意的合上双眼,冥思休憩。
  次日一早,南宫星难得成了被叫起的那个,白若兰和唐昕显然都休息得不错,不过也不知她们昨晚到底聊了什么,白若兰一见南宫星出门,脸颊便红了一片,带着几分羞意扭开了头。
  下楼随意叫了些东西,小二刚刚端来第一盘,大门外便走进两个精神焕发的男女。
  “白兄也起的这么早啊?”南宫星颇感意外,没想到白若云有佳人在怀还这么早便起身,更没想到,凝珠竟带了帷帽随他一道来了,“凝珠姑娘,你怎么也来了?”
  天璧朝民风开放,更不要说湖林这种地方,男女结伴出游卿卿我我更是屡见不鲜,凝珠就这么挽着白若云手臂走进客栈,别说惊世骇俗,就连小二都没多看一眼。
  只不过千金楼的花娘管理颇为严格,按道理,应该是不准像她这样陪客陪得好像幽会一般。
  凝珠将面纱整了一整,坐下道:“我找妈妈请了病休,若云离开湖林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他。他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白若兰不解道:“秀……不是,凝珠姐姐,我哥哥没跟你说么?我们……我们可是有很大麻烦在身,你一直跟着,很危险的。”
  凝珠笑了笑,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她拉着白若云坐到她身边,“因为如意楼在保护我,保护我,就得保护他。”
  “凝珠姑娘果然聪明,”南宫星笑道,“看来朋友托我帮你带来白若云,也是有如意楼从中安排咯?”
  凝珠望着他,片刻,微微颔首道:“是,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您。若云和若兰能有您帮忙照顾,是他们的福气。”
  南宫星摆了摆手,笑道:“不敢不敢。我怕你有危险,还专门请了一位师姐暗中照顾,你们不必太过担心。”
  凝珠微微一笑,看了白若兰一眼,柔声道:“劳您费心了,真是感激不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客气。”南宫星道,“那白兄你暂且有什么打算?陪着凝珠姑娘游玩几日,如何?”
  白若云从进门起,就一直用一种略显异样的眼神注视着南宫星,这时也只是答道:“南宫兄觉得如何?”
  “凝珠姑娘还没尽兴游玩过,白兄你来做个向导当然是再好不过。你们二人同游,我们几个就另作打算吧。”南宫星道,“不过你们出发前,我有几件事想问问凝珠姑娘,毕竟朋友托我的时候说的并不太细,还是想听她亲口讲一下。”
  白若云点了点头,凝珠也颔首道:“就在这里么?还是到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南宫星道:“这里就好,唐姑娘不算外人。”
  唐昕闻言,倒是颇为惊喜的瞥了他一眼。
  不过满心以为能听出些端倪的她最后还是有些失望,南宫星并没问什么值得保密的问题,凝珠大体上不过是复述了一遍自己的遭遇而已。
  她心中思量一番,猜测这不过是南宫星掩饰自己身份的手段而已,毕竟他牵头带着众人到了这里与凝珠重逢,其中的刻意显而易见。
  可即便是有这些掩饰,想必也只能哄哄江湖经验不多心思又较为单纯的白若兰而已,唐昕看得出,白若云应该是已经猜出了什么,因为他眼神中的信赖,已和昨晚之前的有了微妙的不同。
  转眼天色大亮,客栈大堂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嘈杂声中,凝珠和白若云真依了南宫星所言,起身出门游玩去了。
  白若兰听凝珠亲口诉说了一遍坎坷遭遇,听到腹中孩儿不保的时候,眼眶就已泛红,到凝珠轻描淡写的说起为了保命不得不睡在野狗窝里的时候,终究还是掉下泪来,直到此刻心思还是尚未平复,红着鼻头喝了几口茶水,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空碟子发愣。
  唐昕百无聊赖,正要开口问南宫星今日有什么行程安排,门内外的嘈杂突然安静了不少。
  南宫星和她一齐扭头看去,门外一个官差昂首挺胸走了进来,靴跟一跺站得笔直,大声道:“都听好了,官府发下加急海捕文书,悬赏通缉一个灭门惨案的凶手,有知情者,一旦核验情报无误,便有五百贯赏钱,若有人抓住凶嫌送交衙门,另外还有巨额赏银!”
  接着,那官差大声诵读了一遍通缉令上的文字,跟着便将它抹上浆糊,贴在了堂内最显眼的柱子上。
  南宫星默默低下头,伸手过去在唐昕胳膊上轻轻敲了一下。唐昕心领神会,起身放下帷帽面纱,走到了通缉令前。
  文书上的画像应该是照着描述中的相貌所绘,圆脸微黑,眼大鼻挺,只是画师毕竟没有见到真人,当真按图索骥,只怕要把这城里不留胡子、相貌还过的去的圆脸少年抓来一半不止。
  “小星,你……要不要也换个名?”白若兰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官差出门的背影,压低声音道。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个本来就不喊姓,没那么容易引人怀疑。只要记得别刻意喊我全名就是。”
  那官差才走不久,门外竟又喧闹起来,甚至还传来了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
  南宫星微一皱眉,示意白若兰和唐昕整好面纱,三人一起往门口走去。
  门外长街早已满是游人商贩,而此刻人群齐刷刷分开到两旁,让出了街心通路。
  并非是来了什么达官贵人,让众人不由自主退开的,是街中那两个踉跄奔走的人。
  那两人都穿着一身朴素寻常的民服,但两人的右手上,却又都拿着一柄短而锋利的匕首,闪动着蓝幽幽的光芒。
  他们看上去都不太老,都还只是二十岁上下的精壮小伙。
  这本该是人最好的年华,可那两人的面目,却都已变得扭曲而狰狞。
  他们似乎努力想喊些什么,却没有一个能喊出声来——他们的左手牢牢地按着自己的脖颈,尽管如此,鲜血仍已染红了他们胸前大片的衣料。
  两人中瘦小些的那个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跌跌撞撞的走了最后两步,瞪圆了眼睛仰面倒了下去,他的手缓缓松开,滑落到一边,露出的咽喉上,果然有一个血淋林的洞。
  另一个人强撑着跑出几步,胸口猛然一收,似乎想竭尽全力喊出些什么,但指缝中一阵血沫飞溅,带走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他瞪圆了眼睛缓缓看了一圈四周的人,倒在了地上。
  “报官!报官!快去报官!”
  “杀人了!来人呐!出人命了!”
  此起彼伏的尖叫陡然又响亮了几分,街上的人纷纷退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也有不少转身逃开了这里,父母没来得及蒙住眼睛的几个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其中一个当场尿了裤子。
  南宫星走上两步,四下打量了一眼,并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像是并不太熟练的传音入密:“南宫星,去扯开他们衣服看看吧。你的麻烦已经来了,这两个算是我白送的,你是不是还非要摸我的脚呢?呵呵……”
  南宫星回过头,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渔家打扮的少女甩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轻快的走远,草鞋中的那双白嫩脚掌,简直比脸还要好认。
  雍素锦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南宫星略一思忖,故作惊讶的扬声道:“诶?死人胸口好像藏着什么东西!金光闪闪的!”
  说着,他一个箭步上前,到离他较近的尸体旁蹲下,袖中一摸,已将一小片金叶子拿在手中,跟着一扯尸身衣襟,将胸前衣服扯开,看着落在地上的金叶子叫道:“这……这人怀里有金子!穿的这么穷酸,难不成是江洋大盗?”
  他一边故作惊叫,一边将几张百两银票偷偷放进死人怀中,伸手再一扯,衣襟崩裂,银票四散。
  果不其然,几个眼里放光的大胆糙汉终于按捺不住,一边叫嚷着“说不定真是江洋大盗”“走走咱们也去搜搜看”,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七八个跑向还没人管的那具尸体,三四个向着南宫星这边跑了过来。
  这会儿功夫,已足够南宫星把想要的东西藏进自己怀中,也足够他看清死人胸前的记号。
  南宫星眉心紧锁,趁着身边人抢夺银票的混乱,尽量不着痕迹的退回到白若兰唐昕身前,向二人使了个眼色,一起回身走进客栈之中。
  里头的人要么躲回了客房,要么在外面看热闹,大堂一时间倒是清静了不少,连小二们都凑到了门边探头探脑。
  “你突然过去做什么?你正被通缉呢,就不能小心些么?”白若兰张望着门口的情形,心急如焚的小声道。
  南宫星苦笑道:“六扇门的麻烦挺大,可这个麻烦也不小。”
  他用手指沾了沾茶水,随手在桌面上点了六下,画出一个缺了一颗星的北斗图案,沉声道:“那人的胸前,有这样的香疤。”
  白若兰楞了一下,左右歪头看了两遍,不解道:“这是什么?北斗……六星?”
  唐昕的面色却显得有些难看,她咽了口唾沫,摇头道:“不是六星,是第六星。”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情不自禁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缓缓道:“也不是北斗,是七星门,七星门的第六星,武曲。”
  她似乎还是有些不信,扭头看着南宫星道:“难道真是七星门的六门主?”
  南宫星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了桌上,道:“这是我从刚才那人怀中摸出来的。”
  那张纸上也画着一个人像,只不过比起柱子上的通缉令,这幅画像可要精细的多,桌边的三人一眼看去,就认出了上面画着的正是南宫星。
  画像下只有三个字。
  一个大字在上,杀。
  两个略小些的字在下,武曲。
  江湖上稍有历练的人,都知道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便是七星门。
  只要你肯出足够高的价码,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们也敢派人去杀上一杀。
  也有不少人知道,七星门有七位门主,除了招揽买卖派遣杀手办事之外,他们本身也都是最优秀的杀手。
  他们的名字并没有人知道,对杀手而言,名字本也没有什么意义,七星之名用来代称,就已足够。
  七星门的寻常杀手身上烙印的是完整的北斗七星。
  而直接隶属七位门主的杀手,才有资格抹去主人所占名号的那颗。
  这些杀手的功夫未必很好,因为他们的职责并不是杀人。
  他们要做的,只是主人出手前的准备工作。
  所以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有人花了重金,要买南宫星的命。
  至于接下任务的是武曲还是他的副手,目前还尚未可知,不过不管哪个,都绝不是好应付的对手。
  “唐昕,你们唐门对武曲这人可有什么了解?”南宫星看了几遍手中的画像,小心的叠好放回怀中,开口问道。
  唐昕眉心紧锁,道:“这种捉不到活口的杀手组织,情报很难搜集。我所知道的只有两个。老大贪狼是个最不像杀手的杀手,他接下任务后,大都是正面挑战,在决斗中直接将对方干掉。而且他还有老弱妇孺不杀的规矩,显得和七星门颇不搭调。另一个是五门主廉贞,据说是个颇为年轻的女子,和贪狼完全相反,此人杀人既不择手段,也百无禁忌,就像是天生喜欢杀人这件事一样。剩下五个,我完全不知道任何情报。”
  她顿了一顿,道:“我只知道……门主接下的任务,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白若兰的脸色有些发青,颤声道:“为……为什么……会是小星?他……他明明才开始行走江湖不是么?怎么……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大的仇家啊?”
  南宫星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嘴上只是道:“七星门只要有钱就能请动,说不定就是那位郡尉大人。”
  “我觉得……又是我们白家的事牵连了你。”白若兰愤懑道,“先前来追杀凝珠的就是七星门,要我说,多半就和请这个什么武曲的是一个人。”
  南宫星故作轻松道:“那可倒好猜了,兰儿你只要想想看,你们白家谁有钱到可以把七星门门主请动,不就知道谁是幕后真凶了。”
  白若兰急道:“你、你这要我怎么猜,我们暮剑阁虽然不算大富之家,可…
  …可同族的另一支亲眷却完全不缺银子,不管是谁,真到了情急的时候,去临时借一笔银子并不困难。“
  南宫星淡淡道:“但总要去借不是,那咱们只要走一遭白家商号那边,不就能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了么。”
  白若兰双目顿时一亮,但旋即就转为了担忧之色,“现在咱们被麻烦赶着串的追着跑,哪儿还有空去啊。”
  “不要紧,再多的麻烦,一桩桩解决就是。”南宫星笑了笑,道,“迟早,会有解决的干干净净的那天。”
  白若兰抿了抿嘴,看神情,分明并不认同,而目光中,竟又有了几分当年不顾一切拦在狼吻之前的那种决绝。
  南宫星微一皱眉,立刻道:“白若兰,你要是敢和你哥哥商量着偷偷跑掉,想把祸事全引到你们兄妹身上,那……我保证绝不再管你们白家任何事,你们兄妹死后,堂堂暮剑阁,就任凭天道驱使瓜分,做个傀儡好了。”
  “我……”白若兰一时语塞,愤愤别开头去,不再看他。
  唐昕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只得柔声圆场道:“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你看凝珠姑娘那么娇怯怯一个女子,不还是在七星门的追杀下逃亡了七天七夜,才有命被人救起。”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凝珠的脑筋转的很快,应变也十分过人,如果我朋友说的没错,她的聪明才智,起码也抵得上一个二流高手的一身功夫。”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笑道,“解决麻烦,这里很多时候比拳头好用。”
  唐昕单手托腮,似笑非笑道:“那你还不快好好用上那里,想办法解决你自己的大麻烦。”
  “武曲还没现身,担心他为时过早。六扇门这边,我倒是确实该想想办法。
  唐昕,杀掉那十九口人的真凶,要是让你猜,你会猜谁?“
  “谁下的手不好说,”唐昕叹了口气,道,“但那位李大人,就算不是主使,也起码是个知情人。早早把宠妾移居到军营里,他倒是个多情种子。”
  “眼睁睁看着家里死掉一十九口,就算是多情种子,也是个狠心的多情种子。”
  南宫星苦笑道,“起码那个长的颇为讨喜的丫鬟,我就绝不舍得看她没命。”
  这时白若兰突然插口道:“小星,还有六天,就是我的生辰了。”
  南宫星一怔,旋即笑道:“我当然记得,兰儿,你想要什么贺礼?”
  白若兰认真道:“我想要的东西兴许不太好弄到,你可不要答应得太痛快。”
  南宫星正色道:“只要我力所能及,上天入地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来。你只管开口就是。”
  唐昕似乎已猜到了白若兰想要的东西,掩口轻笑起来。
  白若兰低头考虑了片刻,抬起头,正视着南宫星的双目,一字字道:“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帮我弄来一朵银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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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7-23 22:00 #39樓 引用 | 點評
二雷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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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15-05-15

  第四十四章、单刀直入

  一听白若兰说出这么一个要求,南宫星忍俊不禁,道:“银芙蓉这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弄来的,你怎么想起找我要了?”
  白若兰咬了咬唇,道:“凝珠的事既然如意楼安排到了你的头上,总不会和你没有半点瓜葛。我也不问你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只要帮我弄一朵银芙蓉就好。刻字的话……就刻我的名字。”
  南宫星看了她一眼,故作认真道:“兰儿,你身无长物,拿什么来付如意楼要的代价?不如……干脆我去要一朵银芙蓉,你有什么愿望,我直接替你开口。我这人穷的只剩下银子,都给了他们也无妨。”
  白若兰微蹙眉心摇了摇头,道:“这一大堆麻烦本就是因为我们白家而起,怎么能让你为此再丢了家产,让你顶上个败家子的名号,难道我脸上很有光么?”
  她看南宫星还是面带犹豫,索性娇嗔道:“是你说力所能及上天入地也给我办到的,这银芙蓉你明明要得到,不许抵赖。”
  南宫星只得干笑两声,道:“好好好,我不抵赖。不过那东西若非如意楼主动送上门来,去讨要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五六天工夫,我怕来不及……”
  白若兰立刻接口道:“不打紧,我只当你欠着。五六天来不及,十天八天也行,再不行,一个月内。只要……只要在你被官府抓去之前到了就好。”
  南宫星看出她眼底的焦虑,微笑道:“我这种此前并无案底的江湖新贼,哪那么容易就被抓进牢里。这附近有名有号的公门高手,不就是来了个未及双十的年轻姑娘么,瞧你慌得。”
  白若兰不甚满意的嘟囔道:“你还瞧不起她,人家名头可比你大多了。抓的贼比我见过的都多。”
  “是个捕快抓的贼都比你见过的多,”南宫星笑着起身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道,“除了我这采花大盗,你哪儿还见过其他的贼。”
  白若兰抓过他的手咬了一口,愤愤道:“是是是,我头发长见识短,白替你操心了。”
  咬完一口,她才想起唐昕还在一旁坐着,侧目一望,对方笑吟吟的视线稳如泰山定在自己身上,登时便红透了脸,一头埋在桌边不肯起来。
  唐昕瞥了一眼南宫星,正要调侃几句,突然脸色一变,抬手将自己和白若兰的面纱放了下来,压低声音对小星道:“别回头!”
  南宫星当即便知是有人到了,背后一绷,真气已运遍全身蓄势待发。
  身后门口处紧接着传来还略带着些气喘的声音:“行了,别弄得紧张兮兮的,就我自个,没别人。我还当你小子早藏起来了,正准备从这儿问怎么找你呢,嘿,你胆子倒真不小,就这么大大咧咧坐这儿了,通缉令,看到没,通缉令就在这儿呢?”
  南宫星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扭头看了过去,道:“冯大人,不是我胆子大,实在是你们这人像画的太精妙绝伦,我想怕都怕不起来。”
  冯破似乎刚赶了很远的路,身上的布衫胸前腋下湿了大半,他没穿差服,没配腰刀,乍一看就像个田间老农,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步走到南宫星身边,直接坐下,也不客气,径自拿过茶壶对着壶嘴便咕咚咕咚灌了半壶下去,跟着哈了一口大气,这才道:“我和你分开也没多久,你怎么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他神情颇为凝重,擦了把汗道:“一个上郡尉,从四品的驻防武将,住家里闹出十九条人命,要不是里头没有真正的亲人,恐怕都要上达天听咯。这案子的消息通传出来,足足惊动了大半个蜀州,吓得我手上的活儿都丢了,跑死了六匹马满世界找你。”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南宫星挪了挪位置,自己侧目望着门口动静,问道。
  冯破叹了口气,道:“两州交界方圆数百里的传言,都说你们往湖林来了。绘声绘色一个个都跟亲眼见了你们的人一样,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四下打探了一下,光是说见过你们一行人在他们店里吃饭喝酒,聊天说要去湖林的店子就有三家,我稍一逼问,就都交代是拿了人的银子,帮忙放消息。”
  他抬眼望了一圈四下,道:“我总得来看看,一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二来,看看放消息的人想干什么。”
  南宫星抬手捏了捏冯破身上的粗糙布料,笑道:“玉捕头没招你回去帮忙么?”
  冯破颇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道:“现如今我与她只差了半级,以她的性子,绝不肯再支使我咯。啧,升这么个屁官,有个鸟用。”
  他抬头拍了拍南宫星的肩膀,转而笑道:“不过她不调我也好,穿了那身皮,办事就要走衙门口的规矩,照规矩,我可就不能陪你坐在这儿聊天喝茶了。”
  南宫星抿了口茶,笑道:“是啊,照规矩,这会儿你得把我拿下,带回陆阳郡府关起来审个七八天再说。”
  白若兰急道:“冯大人,那凶案真的不是小星做的。他的事,和我们兄妹的事,连同暮剑阁里白家得那些事,一直都有人在背后算计。咱们以为已经死了的那个春妮,就是我思梅姐姐,其实还活着,上次在陆阳我们才见了她。”
  冯破皱了皱眉,道:“还是别在这儿大摇大摆的坐着了,咱们上去找个没人的房间,你们吧下山后遇上的事,详细跟我说说。方家惨案惹来的武林公愤我爱莫能助,李郡尉家的凶杀大案,我还是能帮上忙的。”
  白若兰点了点头,忙不迭起身带路在前,还忍不住低声嘟囔道:“方家的事也和我们毫无关系,这次当真是的冤的要命,气死我了。”
  南宫星跟在最后,欲言又止的看了前面三人一会儿,停下步子,抬手叫来了刚才就守在柜台后的二掌柜,附耳交代了几句,二掌柜慎重无比的点了点头,回身去了后院,南宫星这才神情略舒,跟上楼去。
  白若兰满肚子不忿本就差个人听,又恰好碰上了冯破这不久前才让她见识了本事的好捕头,不由得大倒苦水,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唐昕从旁补充细节,两人并不了解的地方,南宫星才开口加以说明。
  “没想到,后面这一串事,竟然还是白家那些案子的延伸。如此看来,白天英原来不过是白思梅的傀儡么?”冯破揉了揉紧锁的眉心,看向南宫星问道。
  南宫星不置可否,只道:“我只能确定春妮还活着,说不定又改换了身份,放出我消息的,应该也是她。”
  冯破不解道:“这话怎么说?那个小妮子有这么神通广大?”
  南宫星只是淡淡道:“她既然有本事弄到刻着名字的银芙蓉,那有本事找到我也不奇怪。我等在这里,本就是为了让她找到。”
  冯破闭上眼睛,沉思良久,突然睁开双目,道:“好,我再往陆阳走一遭。只要是栽赃陷害,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干了这么多年捕快,就不信会被一个年轻娘们蒙混过去。”
  他倒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身上汗都没干,起身便往外走。
  白若兰楞了一下,忙叫道:“冯大人,你、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不稍微歇息一下么?”
  冯破头也不回拉开门扇,笑道:“等上了马,就这西风嚼几口大饼一样管饱。兰姑娘不用挂怀,时间不等人,早一刻也是好的。”
  白若兰迟疑一下,扬声道:“冯大人,小星……真的不是凶手,请你一定要相信他啊。”
  冯破回头一笑,道:“现下我没穿那身皮,说出来,也不算坏了规矩。小星是我朋友,我当然信他。等我去穿上那身皮,再去剥了真凶的皮,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南宫星对白若兰和唐昕比了个手势,独个起身跟了出去,送下楼梯。
  一关上房门,冯破的脸上就立刻没了一丝笑容,他一边慢慢走下楼梯,一边道:“玉捕头现在很可能已经在陆阳了。说真的,情形并不好。”
  南宫星点头道:“我知道,对方既然敢招来她,就不会留下太多破绽。不过那班人的计划是匆匆忙忙临时大改出来的,我相信一定还有弥补不到的地方。”
  “嗯,这也是我一定要亲自往那边去一趟的原因。”冯破叹了口气,道,“小星,你那摊子的人虽然厉害,你也不能太过托大,我知道,湖林这地方算是你半个窝,吹吹哨子,就能招来一群护窝的老母鸡,可这次对面可是当真牵了猎狗带了猎鹰,你可得千万小心才行。”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不过……我这里的半个窝,也不是什么鸡窝。区区几条猎狗几只笨鹰,成不了什么气候。比起那些没什么大本事只为了扬名立万的傻小子,我更担心那些牵着狗绳带着鹰架的人。”
  冯破侧目望了他一眼,道:“比如柳悲歌他们几个?”
  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道:“柳悲歌和关凛,陆阳城当天我见到的,要数这俩最为难缠。不过真让我后背发凉的,还是那个方群黎。”
  冯破皱眉道:“你们不是没见他出过手么?”
  南宫星微微一笑,却道:“冯大人,你听说过雍素锦这个人么?”
  冯破的眉心立刻皱的更深,竖起的纹路几乎能夹死落进去的飞虫,“当然听过,她犯下的凶杀案子数不胜数,光是有真凭实据足以定她罪的,就有不下二十桩,江湖人里像她那样闹到由中京颁下文书,号令六割藩属全境协查捉拿的,可没有几个。听说这次陆阳死了一位主簿,已经确认是她所为。”
  南宫星道:“江湖上那些传闻虽然不能尽信,但体现出的脾性,却与她本人相去不远。柳悲歌在陆阳城中留宿的晚上,她还曾去偷袭刺杀过。”
  冯破微微颔首道:“这个女人五脏六腑多半都得给胆子腾地方,柳悲歌成名多年,练刀的时间加起来保不齐比她年岁都大,她哪儿来的自信?”
  南宫星道:“一来她秉性如此,二来,她的眼光其实很毒,武功比她高些她并不在乎,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去试试看。”
  冯破托着下巴思索片刻,道:“按我从案底中了解的情形,她这次没得手,一定还会追在柳悲歌的后面伺机下手吧?”
  南宫星却摇了摇头,道:“她偷袭柳悲歌那晚还同时与另一个人交了手,吃了亏,受伤不轻。”
  冯破双眼一亮,道:“方群黎?”
  南宫星点头道:“不错,就是方群黎。”
  “方群黎与柳悲歌一道出手的话,不能说明什么吧?”冯破颇为不解,问道。
  南宫星摇头道:“可如果雍素锦在那之后并未计划再次动手,而是另找他人求援了呢?她与我见了一面,咬牙切齿的想与我做个交易,让我与她合力解决方群黎。按她所说,她之前就与方群黎交手过几次,从她的话里我可以大致推断,雍素锦刺杀柳悲歌应该有不小的胜算,至少能让她有底气下手一赌。而如果她要杀方群黎,就非借助他人帮忙不可。”
  “也就是说,方群黎的武功,至少要胜过柳悲歌一筹。”冯破搓了搓手指,道,“明白了,我会对这人多加留意。不过他要真是云霄堡方家的后人,方语舟怎么也算是他的堂弟,犯得着如此‘大义灭亲’么?”
  “我也不清楚其中有什么内情。我只能想到一件事。”南宫星的目光显得有些伤感,“方语舟虽然师出黄山,但众所周知,他行走江湖仰仗的看家功夫,还是方家家传的云霄剑法。若不是正牌的方家惨遭灭门,如今娇妻爱子在侧,颇负侠名生活无忧的那个,本该是方群黎。”
  他顿了顿话头,淡淡道:“我希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冯破苦笑道:“我也希望,千万莫要是这个缘由。”
  在门边已经驻足够久,冯破望了一眼门外日头,道:“好了,不必送了,门外人多眼杂,不要惹出事来。我去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南宫星微笑道:“难得有一次咱们碰面,你没顾得上提一句拉拢我进六扇门的话。”
  冯破哈哈一笑,道:“好歹我也得先给你脱了罪,才有脸拉人不是。保重,后会有期。”
  南宫星抱拳道:“后会有期。”
  送走了冯破,南宫星正要回身上楼,一个小二却匆匆忙忙跑过来叫住了他,小声道:“二掌柜让我过来给您捎个话,千金楼那边似乎有和您有关的动静。让您注意往对面看看。”
  南宫星停下步子,转身走回到门槛内,对面千金楼已经到了白日沉寂之时,只不过毕竟艳名远播足以称得上是湖林一景,门前还是有络绎不绝的游人来来往往,先前倒毙的尸体多半已经有官差仵作赶来收拾完毕,仅剩下路当中留了两座小香炉,提醒往来者绕开。
  正想着这不是没有什么异状么,南宫星就看到对面的门楼上爬上了两个年轻龟公,扶着屋檐摇摇晃晃的走到当中,跟着把一卷麻布用瓦片仔细压住一头,另一头推了下去。
  推下那头坠了重物,那长长麻布迎风展开,权作是最粗糙的条幅,自上而下用巨笔歪七扭八的写了一串大字:“南宫星正牛观胡楼二楼等你柳”。
  虽说午字出了头,湖字没了水,但看下来总算是能看懂什么意思,南宫星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柳悲歌竟然用了这么个法子找他。
  就是不知对方怎么会如此自信南宫星一定会看到,是有了什么确凿的消息么?
  还是说……就只是单纯的莽撞而已?
  他将那条幅从上到下看了三遍,心中默默想了想观湖楼的位置,那座酒楼算是湖林最有名的几家之一,头天游玩回来,他还带另外几人一道去好好享了一顿口福。
  观湖楼的位置颇对得起它的招牌,就坐落在湖岸探向湖内的一块实地上,除了大门朝向那边,三面环水,口品佳肴,目赏美景,的确是颇为享受的去处。
  不过既然是江湖约定,要考虑的自然不是那里的景致或菜色。南宫星靠柱闭目,略一回忆,观湖楼的内外场景便尽数浮现。
  最显而易见的,那是个只要封住大门便只剩下水路可走的死地。
  除了专精水下功夫的高手,任谁进到水中,武功也要大打折扣,一流剑客进到湖里,未必能敌得过拿着鱼叉的老渔夫。
  七星门的杀手,恐怕有不少就是专擅水中刺杀的吧。
  他想了一想,柳悲歌毕竟也是对手阵中明面上的大将,不论如何也该探探虚实,在湖林这些天的布置本就是为了应变,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拿定主意,他当即便上楼叮嘱好了白若兰和唐昕两个千万不要离开客栈,随后匆匆赶去朗珲钱庄,捎了几封密信出门。
  做完这些,他在钱庄后院找了一间安静狭小的屋子,一张坚硬狭窄的木床,拿开枕头,平平躺了上去,闭上双眼,缓缓放空了思绪,陷入仿佛连血脉的流动都舒缓下来的深沉睡眠之中。
  一个多时辰之后,南宫星睁开双目,眼中的光彩平添了几分莹润,眉宇间也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活力,他翻身下床,站直身子,踮起脚尖,将身体尽可能的舒展开来,奔腾的内息激荡于四肢百骸之中。
  其实如果早知今日会有一场约见,他会选择能更让自己更加松弛饱满的方式,守着千金楼,那法子易如反掌。
  昨晚还不如趁热打铁爬上兰儿的床……他颇为遗憾的笑了笑,将体内阴阳真气各催动了两个周天,大步走出屋门,往观湖楼而去。
  观湖楼当然不会只有一个正门,那里本就在经营着租船生意,湖中玩累了的游人,直接将船划到观湖楼后的简单木台外,便可进入就餐。
  南宫星租了一条小船,选了水上的路。
  想埋伏在水路,不外乎如下几种法子,化装成船夫渔民在湖中游荡,靠细竹管或苇杆换气藏身水下,在湖岸上乔装改扮伺机下水。
  不管哪种法子,只要仔细观察,绝不会发现不了。
  提前看好湖上的情形,总不至于没有退路。
  颇让南宫星讶异的是,他一路舟行过去,直到靠在观湖楼边,也不曾见到一星半点可疑人物的影子,反倒是岸上大门前早早就围满了看到条幅过来等着看热闹的闲人。
  他从船中出来,略一思忖,走进了观湖楼中。
  一楼依旧是坐满了宾客,看他进来,不少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应该是在猜测他的身份。
  其中并没有什么熟面孔,看来应该都等在楼上。
  南宫星将一串铜钱放在小二手中,笑道:“二楼还有位子么?”
  那小二面色显得颇有几分尴尬,陪笑道:“客官,楼上有个蛮子包了场,上去几拨客人几乎都被撵了下来,就一个还在上头,您也要上去试试?要我说,还是小的给您在一楼加张桌子得了。”
  南宫星笑道:“不,我上去试试。既然有一个没被撵下来的,我当然也有机会不是。”
  小二只得一甩抹布,躬身道:“好嘞,那您上面请。”
  竟然还有个没被撵下来的,会是谁?南宫星一边好奇猜测,一边踩着台阶缓缓走上。
  沿湖而建的楼阁木板大受潮气熏陶,常人一脚踩上,便是吱嘎一响,而南宫星走上十几阶,足下仍是无声无息,那小二在下面反应过来,惊得张大了嘴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上到楼上,南宫星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窗边端坐如山的柳悲歌。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碟火腿,一碟拌菜,一坛没开封的酒,和他的那把离别刀。
  他双手抱肘,并没动筷子,只是坐着。
  先前上来那人并没和他坐在一起,而是独个跑去了另一边的角落,让南宫星颇有些意外的,那人竟是逢赌必赢杨昙。
  南宫星无声无息的上来,杨昙正望着楼梯口,自然看的清清楚楚,而侧对着这边的柳悲歌却也立刻扭过头来,咧嘴一笑,道:“没想到你竟真的在这儿。”
  南宫星在心底暗暗估量了一下,向着杨昙礼貌一笑,缓缓迈步向柳悲歌走去,道:“我也没想到,你急着找的竟是我。”
  “白家人的帐,可以过后再算。”
  “难道柳前辈和李郡尉也是亲戚?”
  听出南宫星话中的讥刺之意,柳悲歌哈哈一笑,道:“我这种落魄糙汉,不配有那样的亲戚。我先找你,也不是打算拿了你去换赏钱。”
  他收起笑容,一伸手,道:“坐。”
  南宫星应声入坐,道:“今天不喝酒么?”
  “不喝。需要保持清醒的时候,我从不喝酒。”
  “保持清醒,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错,人很容易就会被冲昏了头。”
  “那你为何还要了一坛酒?”
  “因为你有可能并不在湖林。”
  “我在。”
  “你在,所以这坛酒,我就不能喝了。”
  南宫星苦笑道:“我倒宁愿能和你喝上两杯。”
  “说不定将来会有那么一天。”
  “会么?”
  “只要你们真的和陆阳发生的事无关。”
  南宫星双目微眯,看着柳悲歌面前桌上的刀,道:“我们和陆阳的两场命案无关。不过我这么说,你会信么?”
  柳悲歌笑道:“我没喝酒,但也没清醒到能直接断定这种事的地步。”
  “你已在怀疑?”
  “不错,因为有些事,实在是太不自然。”柳悲歌缓缓道,“我不是聪明人,可我也不傻。”
  南宫星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绝不会是傻子。”
  柳悲歌又道:“可惜,我虽然不傻,却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这件事,我看不出什么破绽,为了江湖道义,白家兄妹被我看到的话,我还是要出手捉人。”
  “捉人而不是杀人,已经很好。”
  “并不好,来的人里,只会杀人的不在少数。他们想要活命,兴许真要靠如意楼帮忙才行。”
  “前辈没有杀意,已是他们的幸事,不敢奢求其他。只是不知,前辈为何要特地找我过来。”
  柳悲歌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想和你打一场。”
  南宫星眉心微皱,道:“李郡尉的案子晚辈也是被栽赃嫁祸,来日一定能找到证据,找出真凶,还请前辈……”
  “诶,”柳悲歌抬手打断,道,“公门接手的案子我才不管。我找你,是因为唐家的人告诉我,你是骆严的徒弟。”
  南宫星苦笑道:“不错,家师正是痴情剑骆严。”
  “碎梦枪孟飞野心最盛,与我交手也是最多,我负多胜少,甘拜下风。骆严沉剑之前,也在孟飞手下败过几阵。昔年齐名的三人之中,只有我和骆严一次也不曾交手。”柳悲歌伸手抚摸着面前的刀身,缓缓道,“对我来说,这着实是不小的憾事。”
  “家师既已沉剑,自然不会再与前辈决斗。”
  “所以我才要找你。”柳悲歌的眼中浮现出一股狂热的神采,“陆阳郡中单看你的轻功,比起当年骆严还要略胜一筹,唐家小子所说不假的话,你还身负大搜魂手这样的不传绝学。十有八九,已比当年的骆严还要厉害。”
  “可我若是不想打呢?”
  “我不勉强。”柳悲歌笑有些狡黠,“你不和我打,我就只好在这里吃吃菜,喝喝酒,然后……去找找人。旁人我不知道,方群黎,可是巴不得我赶紧去干正事。”
  南宫星看着对面桌上的刀,衡量一番柳悲歌的话有几分可信,口中道:“那边那位赌鬼,不知道准备下什么注?”
  柳悲歌笑道:“他已和我赌了。”
  “赌的什么?”
  “暂且不能说,因为他说和你有一面之缘,说出来,怕你故意让他输。”
  “赌注呢?”
  “五百两银子。”
  南宫星看着柳悲歌身上的破烂衣衫,笑道:“看起来,前辈不像是有五百两银子的人。”
  柳悲歌淡淡道:“无妨,我这人就算没什么长处,五百两还是值得。”
  南宫星一时摸不清对方底细,但左思右想,除了决斗本身不好应付之外,并没什么坏处,万一能与柳悲歌攀上关系,对当前的麻烦是个不小的助益,保险起见,他又问道:“你说的那位方群黎,没跟你来么?”
  “我不习惯和人总呆在在一起。正好有位叫李嫦的姑娘有事相求,他们一道走了。”柳悲歌道,“这边有我,还有关凛宿九渊等一众高手,方群黎晚来几日,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有些贸然,但习武之人特有的那份热血,却不知不觉已经冒出了头,南宫星略一沉吟,道:“好,你准备在哪儿打?”
  柳悲歌起身一指,道:“好,痛快。咱们也不必磨蹭,未免有人打扰,就往湖中那处盖了凉亭的湖心岛去吧。”
  “那里不会有人打扰么?”
  “如果有,我先帮你劈了他。”柳悲歌哈哈一笑,单掌一拍,桌上离别刀翻弹而起,稳稳落在他手中。
  “杨兄,你不去么?”南宫星走下楼前,特地扭头向着杨昙笑道。
  杨昙也回了一个笑脸,扬声道:“柳大侠不是会赖赌的人,我坐等就好。”
  “可你不是必定要赢么?不亲自到场,如何施展手段呢?”
  杨昙摇了摇头,笑道:“这次的赌约,轮不到我施展什么手段。我武功不行,差得远,还差得远。”
  南宫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往下走去。
  大概是为了让南宫星放心,柳悲歌额外租了一条船,与他那条隔开数丈齐头并进。
  那块湖心岛不过方圆十余丈大小,当中的凉亭也远不如各家青楼所建的那般精致,不过地面较为平整,只有一些杂草,到是个决斗的好地方。
  “骆严沉剑之前并未收徒,看起来,你也并没带什么兵器,我这便宜占的可不小咯。”临近目的地,两人都站上船头,柳悲歌侧目看了南宫星一眼,朗声道。
  南宫星笑道:“我自小学的就是手上功夫,兵器拿了也是累赘。前辈要是不好意思,不妨让我几招。”
  “我生平与人大小数百战,从未让过半招。需要我让招的对手,我根本不会找上。”柳悲歌说罢纵声大笑,笑声透着无法掩饰的亢奋,此时船头距离实地还有数丈之遥,他却单足一点纵身跃出,犹如苍鹰横空,飞向岛上。
  南宫星拍了拍船夫肩膀,笑道:“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他躬身一缩一蹬,化作离弦之箭,凌空赶上,与柳悲歌同时落地。
  高手相争先机决不可贸然放弃,离船之时决斗便已开始,先落地哪怕半招工夫的人,就能抢下这微妙优势。
  柳悲歌看南宫星针锋相对赶了过来,喝了声好,落地之后斜刺一窜,离别刀拦腰横斩,封住往凉亭去的通路。
  南宫星却并未打算依靠凉亭的地形抵消刀法中大开大合的招式,刀招才到半途,他已不闪不避猱身而上,屈指成爪,道道劲风宛如情丝缠心,直往刀身拢去。
  柳悲歌向后斜踏半步,刀刃一斜反撩而起。
  南宫星不敢冒进,左掌一托拧身前探,右爪疾取柳悲歌握刀手腕。
  柳悲歌回刀横封,双足一蹬后撤二尺,叫道:“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已短搏长,本就不能让对方轻易拉开距离,南宫星毫不犹豫压步迫近,双臂好似两条林蟒疾探而出,一招柔肠百结,便要去拧柳悲歌右肘。
  已不再有试探的余地,柳悲歌一声低喝,左掌推在刀背,横斩腰间以攻代守。
  情丝缠绵之意最惧离别,骆严不肯与柳悲歌交手,兴许就有这层意思在心。这以阴柔刀劲催动变化刀招的离别刀离透刀刃刀刀分离,恰好让布劲为主擒拿为辅的情丝缠绵手极为难受。
  虽说招数恰巧克制,但柳悲歌依旧不敢怠慢,哪怕七实三虚的破绽,他也宁可放过,继续且战且退,也要始终与南宫星保持一刀之威的极限距离。
  转眼十余招过去,柳悲歌看南宫星出招锐气渐消,眼底登时浮现一股怒气,喝道:“你不是代你师父应战,有什么本事不必藏着掖着。他这套情丝缠绵手婆婆妈妈,就欠我送他离别一刀,你再用下去,我胜之不武!”
  南宫星看他神情坦荡,不由自主的收起了方才稍稍冒头的诈败之心,双掌一错,道:“好!我就来认真会会你的离别刀!”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挺臂挥出,阴寒内息击在柳悲歌刀身,竟震得他微微一晃。
  “这就是大搜魂手中接发暗器外的招式么?”柳悲歌见猎心喜,回刀封守门户,诱南宫星继续进击。
  “不错!”南宫星口中喝道,又是两掌切出,大搜魂手的招式极为怪异,都是将手臂整支当作兵器一样,南宫星既无金丝手套也没精钢护臂,全仗变招疾速逼住柳悲歌刀招。
  柳悲歌虽被震得退了几步,南宫星的衣袖,却也多了几道口子。
  “你使暗器也不要紧,我正想见识见识大搜魂手的真正厉害。”柳悲歌全力施展,渐渐适应了大搜魂手的奇异招式,转守为攻。
  南宫星初次斗得如此酣畅,热血上涌,一招情丝缠绵手将刀招托开半尺,突的急退两步,喝道:“用不着暗器!”
  喝声中,南宫星周身阴劲瞬间化为至阳,掌出半空便已攥成拳头,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拳风轰然扑向柳悲歌面门,刺肤如针,竟让他霎时间犹如置身于夕阳垂暮,烈风乍起的大漠之中。
  柳悲歌面色大变,推刀横封。
  当的一声闷响,柳悲歌足下泥土崩裂,不得不顺势向后纵起,凌空倒翻了个筋斗,才踉跄站定。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南宫星,颤声道:“落日神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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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鏖斗

  最近事多,时间比较赶,没时间粗校,错字较多的话请多包涵……
  这章决斗打得比较久,主要是为了表达铺垫一些东西,不是为了拖戏。
  嗯……不是为了拖戏,因为很重要所以说两遍。
  万一有觉得情节进展太慢的……下一章是另一场动作戏,要不删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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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前辈果然好眼力,一招就看出了来路。”南宫星微微一笑,双臂一上一下横亘胸前,竖拳如锤,形成一个颇为怪异的起手架势。
  柳悲歌在身侧耍了一个刀花,脸上一抹红光泛起,另一手斜斜一扯,将衣襟拽开,露出一片毛茸茸的胸膛,大笑道:“年轻些的娃娃兴许还要些眼力才能认出来,我这年岁的,要是连当年几乎打遍六合八荒的纳兰暮的看家本事都认不出,哪还有脸出来见人。好小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火候,方才那一拳之威,少说也到了第六重天了吧?”
  南宫星双肩微沉,道:“晚辈不才,去年已破了七重天境。”
  柳悲歌一怔,旋即大笑道:“大搜魂手,落日神拳,我看骆严就算有什么奇遇,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吧。如此悟性根骨,你没连你家老子的擒凤手、伏龙九式一并学了么?我先前还在想你这大搜魂手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学的,连唐行简都毫无头绪。这下通透了,唐月依那水灵灵的大美人,最后还是落进狼窝便宜了那条色狼。”
  大搜魂手和落日神拳这样的组合,放在姓南宫的少年身上,对柳悲歌这样年纪性格的老江湖,已几乎等同于自昭身份。
  南宫星也懒得出言掩饰,只道:“前辈净提这些没用的做甚,莫非是不想打了?”
  “打!”柳悲歌当即便道,“等你成名再打,可就麻烦多了。你小心些,我可要出全力了。点到为止,敌不过你的落日神拳。”
  “只管来吧。”出江湖后首次能与这种层次的高手毫无顾忌的决斗一场,南宫星胸中激昂鼓荡,除了柳悲歌那把刀,眼中再无他物,一向厌恶武学一道的他,竟情不自禁被柳悲歌眼中的狂热感染,窥探到了此前从未注意过的世界。
  沉腕扬刀,柳悲歌一声低喝,上步斜斩。
  南宫星双臂一振,挥拳迎上。
  离别往往简单而直接,离别刀亦是如此。
  全力出手的柳悲歌,刀招中不再有先前那些灵活精巧的变化,每一刀斩出,都如旧情不在的负心人那样决绝,而力透刀锋的阴寒真气,则比最无情的负心人的眼神还要冰冷。
  尽管没有一丝一毫杀气,精纯的刀风依旧充满了令人心凉的压迫感。
  武功本就是杀人的伎俩,杀人本就是一件无情的事。
  离别刀,仿佛便是人与人之间无情的极致。
  多年以前的一把离别钩,透出的是对相聚的渴盼。
  而浪迹天涯孑然一身的柳悲歌,拥有的仅是离别。
  他曾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听自己的兄弟姐妹为他的父亲痛哭,也曾在与朋友痛饮大醉后独自倒在后巷的水沟呼呼大睡。
  唯一不会与他离别的,只有他手中的刀。
  但离别,终究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无情。
  苍茫大漠,日落长河,天地之间渺然一点的人,又岂会被风沙顾念半分。
  飞沙走石般的壮阔拳威,不足百招便已将刀势死死压制,只是一来南宫星力有不逮,并未把落日神拳练至顶级,二来柳悲歌决斗经验极为丰富绝非南宫星可比,几次险极硬是靠近乎本能的应对间不容发堪堪避过,一来一去,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南宫星心思转的极快,酣斗间略一衡量,落日神拳对真气消耗极大还在其次,与柳悲歌这种一流高手尽情切磋的机会可是当真不多,当即便微收内息,小心把控着拳上力道继续交手,留心学习。
  那些无数场生死相搏才积累出的经验虽不能顷刻间化为己用,但记在心里,将来总会有派上用场的那天。
  柳悲歌显然也知道落日神拳消耗惊人,还道是南宫星后力不济,哈哈一笑反攻几招,刃上的凌厉刀气竟也弱了几分,道:“落日神拳不宜久斗,你还是再换一门武功吧。”
  “不必,你小心看好了!”南宫星微微一笑,脚下原本平平无奇的步法陡然一变,身形一晃,霎那间便转到柳悲歌侧翼,同样一拳击出,顿时便比先前要命的多。
  柳悲歌精神一振,雄腰疾扭,旋身斜跃一刀回撩封住追击线路,饶是他应变神速,胸腹间衣料仍已被拳劲带破。
  南宫星一招未老,双足斜踏,竟顺着拳力之势飘摇欺近,简直形同鬼魅。
  那至刚至阳到透着一股悲壮之意的拳法陡然配合上如此诡诈莫测的步法,实在已是避无可避,柳悲歌以攻代守已然不及,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又是不肯,不得已只好收肘拧身,硬是用左臂挡下。
  落日神拳的精髓全在运劲法门之上,七重天境催动,便是七道可怖拳劲,道道叠加愈叠愈猛,先前柳悲歌仗着手中那把好刀,避不过的勉强接下一拳,只是震得虎口发麻,如今左臂鼓足真气硬抗一拳,才算是头一次领略到落日神拳的威力。
  比起疼痛,更鲜明的感觉是灼热。好似一柄烧的通红的重锤,在胳膊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以柳悲歌的经验功力,身体抢在意识之前便已做出了反应,足下拔根侧步平移,飞身卸力。
  但及体拳劲却一道紧随一道,犹如一块火炭被压在臂上,越压越紧。
  他踉跄几步凝力一顶,总算是化解干净,但侧目望去,接招之处衣袖崩裂,黑黝黝的皮上赫然留下一个通红拳印,汗毛卷焦,触目惊心。
  南宫星一招得手,原地站定,笑道:“柳前辈,还继续么?”
  柳悲歌左臂转了两圈,大笑道:“狼影幻踪名不虚传,好,继续!我皮糙肉厚,一拳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等我能接下你这套功夫,你再换门功夫让我看看如何?”
  “等你接下再说!”南宫星双拳一摆,脚下连踏,再度展开步法。
  柳悲歌微微一笑,双脚一蹬,竟飞身向后直退到背靠水边,身形一侧左臂垂在后方,刀身一扬,指住了南宫星迅速迫近的身形。
  这等背水一战的架势,恰好将弱点空门藏在了对方不易企及的方向,离别刀论速度绝不算慢,南宫星若是再想倚靠身法诡秘抢攻侧翼,已有准备的柳悲歌便能将他封在那个方向。
  直来直去的落日神拳对上舍弃花巧的离别刀,便又成了先前招招硬碰互耗真气的缠斗死局。
  南宫星顿住脚步,望着平举刀锋,保持着不足一尺的距离,笑道:“你这种打法倒不多见。”
  柳悲歌连催数道真气,总算是平顺了左臂经脉,口中道:“真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更无耻的打法我也得用不是。”
  落日神拳威名远播,配合狼影幻踪更是威力惊人,柳悲歌能如此快的找到应对之法,即便不太有效,也实属不易。
  南宫星一时兴起,心里突然想看看这位老江湖到底对各种各样的武功是不是都能找到临时应对之法,当下暗自调息,阴阳隔心诀运至十成,转眼已化出一身冰寒至极的玄阴真气。
  江湖中人只知道大搜魂手是天下暗器手法之王,却鲜有人知道,这门功夫本身的可怕程度,几乎不逊于大搜魂手发出的大搜魂针。
  而靠至阴内功催动的巅峰大搜魂手,就连唐门中也几乎没人见过——毕竟唐门并不以内功见长。
  看出他起手架势有异,柳悲歌咦了一声,目光突然一凛,抢上一步挥刀急斩。
  南宫星身形一侧,逆着刀风斜踏一步,臂展如剑以掌为刃,一招刺向柳悲歌喉头。
  这些大搜魂手的招式先前柳悲歌就已见过,他旋身提肘,刀撩必救,以攻代守轻松化去。
  不料这次南宫星却并未收招,就见他手臂一折,突然好似一条抽了骨头的长蛇,柳悲歌眼前一花,腕上一紧,竟已被他紧紧拿住。
  亏得柳悲歌经验老道应变奇快,旋腕一挣强行脱开,但还未来得及后撤,刀锋一沉,竟不知何时已被南宫星捏在手中。
  他连忙双掌催力推刀横斩,哪知道刀刃刚刚挣开,左肘一麻,竟又被南宫星拿在指尖。
  他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运力后纵挥刀横切,南宫星撒手矮身一躲,啪的一声,再次将他挥在半空的刀刃捏住。
  不得已,柳悲歌只得使出蛮劲猛然后退,刀锋一松便纵横连砍,舞出一片刀光护住身前。
  看南宫星并未追击,他定了定神,吐了口气,笑道:“我倒没想到,大搜魂手原来还有这种将对手当暗器抓的用法。可惜拿捏暗器全凭一股巧劲,速度虽快,后续发力不及,破绽还是不小。”
  南宫星淡淡道:“先不说我手上若有大搜魂针会如何,你当真以为后力不及发劲,你就安然无恙了么?”
  柳悲歌一怔,这才察觉方才被沾到的地方竟都透着一股阴森寒气,好似无数细针刺入肌理,连附近经脉都连带着有些气息不畅,被抓住过的腕肘两处,此刻竟连转动都有些僵硬,犹如在冰窟之中浸了半晌。
  “你的内功竟然能在极阴极阳之间自如转换?”柳悲歌心念急转,口中喃喃道,“阴阳隔心诀,破冥道人,骆严……你原来是风绝尘的徒弟!”
  “是又如何?”南宫星微微一笑,踏步走来。
  柳悲歌眼中又是一阵光芒闪过,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如何?当然是要再领教领教名满天下的孤烟掌咯!”
  笑声中他双臂一振,鼓动真气硬是将滞涩之处冲开,提刀迎上。
  “破了我的大搜魂手,我就让你领教!”南宫星心中也是斗志昂然,两人一般的红光满面,倒像是共饮了一坛陈年佳酿。
  “破字不敢当,起码,得叫你没那么容易在我身上动手动脚。”长笑声中,柳悲歌脚下步法竟也是一变,南宫星刚一迫近,他便好似风中柳絮一样轻轻飘开,挥刀出招,也陡然变得飘忽不定。
  南宫星微微皱眉,依旧一招大搜魂手攻出,够不到对方手臂,便直取半空中的刀锋。
  不想指尖方一触到刀刃,那把沉甸甸的刀却好像突然间没了重量一般,猛然弹开,凌空一转迅疾无比的反斩向南宫星身侧。
  他面色微变,幻踪错步,身形一晃顺着刀风滑向柳悲歌身前,一式大搜魂手横切对方胸肋。
  柳悲歌既不收招也不躲避,刀光一转横封南宫星退路,左掌一提正迎向南宫星攻招。
  不愿硬碰,南宫星化掌为爪反拿柳悲歌腕脉,不曾想,反制暗器几乎百发百中的大搜魂手,这一下竟扑了个空。
  柳悲歌的左掌,就像被风吹开一样滑到一旁,紧接着无声无息的反拍南宫星胸侧。
  刀在人旁掌在人前,足下前欺之势未老,南宫星无可奈何,只得斜引掌力硬接一招。
  双掌相对,便全凭内力修为,南宫星在怎么根骨绝佳,内功进境总比不上大出他二三十年的柳悲歌,更何况此时内力调为至阴,在柳悲歌阴性内功之前占不出多少便宜。
  右臂一阵酸麻,南宫星忙借势卸力,向后撤开数尺,胸前衣服却还是被刀锋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破口。
  他抬手拨弄了一下破开的衣料,苦笑道:“云絮掌,风柳刀,看来……你和柳家庄的关系也不算太差啊。”
  柳家庄以碧波刀法配合云絮掌的刀中掌闻名江湖,刀为掌辅,掌隐刀中。
  而一旦将这两样功夫都练到极致,便能参悟出柳家庄真正的绝学,风柳刀。
  光是碧波刀法兴许还可能是外系弟子,碧波刀法兼有云絮掌,便必定是柳家族人,而见到风柳刀,就等于见到了柳家庄本家高手。
  江湖传言中,柳悲歌正是柳家庄的私生子,只是这事柳家庄矢口否认,柳悲歌本人也是一听就勃然大怒,所以即便这次他千里迢迢来帮方家,也没几人敢在心中认定他的血脉。
  南宫星倒是早知道柳悲歌的身世,不过所知道的信息中,柳悲歌与柳家庄简直谈不上有半点感情,几十年来未曾有过任何交集,行走江湖用的也是自创的离别刀,大开大合与柳家庄的两门刀法没有半点相似。
  而方才柳悲歌这一出手,云絮掌自然是精纯至极,风柳刀也至少有了八成火候,柳家庄里能施展到这个地步的,只怕也不会超出一掌之数。多半他行走江湖之初,这些武功便都已传给了他。
  柳悲歌的面上一股悲戚一闪而逝,他勉强一笑,道:“旁人再怎么无情,父母终究还是父母。怎么样,肯让我见识见识孤烟掌了么?”
  “好,既然你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亮了出来,我也不好对前辈不敬,继续藏私。”南宫星面容一肃,左掌前伸,身形微侧,奔流内息转瞬间便敛尽寒意,凝出万股韧劲,“小心了。”
  柳悲歌略一颔首,足下一蹬,刀光一闪,抢先出手。
  风柳刀偏重后发制人,因此这一招,仍是他十成功力的离别刀。
  试探之际,本就要以谨慎为主,再加上南宫星步法变幻莫测,因此柳悲歌这一刀功力虽足,实际却并未用实,而是留备了风柳刀的后手。
  南宫星却并不接招,双足一错,擦着刀锋向斜后避开。
  柳悲歌也不急抢招,一边紧盯着南宫星双手,一边化作六攻四守的一式风柳刀追击。
  南宫星依旧双掌错开左前右后,仗着狼影幻踪步伐精妙迅捷,又是险险避开。
  柳悲歌眉头一皱,出招更加谨慎,几乎刀刀皆是试探,脚下也是分寸不敢冒进,始终将距离保持在刀锋力所能及之处。
  堪堪三五十招,柳悲歌心底不免有些烦躁,掌中催力,刀身寒芒外吐,又将刀招所及范围扩大了将近半尺。
  南宫星衣袖被刀芒卷破,旋即退开半尺,仍旧在刀风边缘左闪右躲。
  柳悲歌哭笑不得,猛砍三刀向后一跳,道:“你叫我小心,莫非是怕我看你蹦来蹦去,晃花了眼么?”
  这句话他才说到那个眼字,面前的南宫星竟突然不见,定睛看去,地上只留下一个近三指深的足印。
  刹那间,他周身连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无数次生死之间徘徊磨练而出的本能发出几乎在脑中炸开一样的警报。
  根本来不及考虑,全凭着下意识的动作,他双足一踏气沉如山,右手一松将刀撒开,一掌向身侧拍出。
  他这一掌的确迎的很准。
  不知何时到了柳悲歌身侧的南宫星正是向此处无声无息的拍出了一掌。
  但他们的手掌却并未相击在一起。
  柳悲歌明明已经感觉到了南宫星的掌力,腰臂当即发力,内劲汹涌而出。
  可发出的力道,就像是打在了一缕轻烟之上,空空落落。
  而几乎在发劲的同时,他右肋骤然一痛,一股阴柔掌力巨浪般轰来,脚下根基竟然沉压不住,身子一轻侧飞出去,竟结结实实的中了一掌。
  若不是百忙之中左掌抄了一把抢下了半空中的刀,他连兵刃都要落在地上。
  不过他内功深厚,南宫星这一掌也显然未尽全力,只是单膝一跪撑了一下,便稳稳站了起来,将刀交回右手,左臂一抬擦了擦唇角血丝,啐了口带血唾沫,笑道:“啧,不过分了一丝儿神,就被你打了个措手不及。再来,我连你的招都没看清呢。”
  风绝尘纵横江湖之时用她父亲破冥道人传下的武功更多,自己一手亲创的孤烟掌反到并没多少人见过,大都只是知道这门掌法极为诡异,招架格挡难如登天,只有轻功过人纵跃闪躲才行,明明能硬碰硬对掌的情形,却不知如何就成了白中一掌的败局。与齐名的落日神拳相比,恰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以柳悲歌的性子,当然想要亲眼看一看,见南宫星仍没要动手的意思,不禁道:“我技不如人,方才已经算是败了,我认输。剩下的招数你只管藏私,你就把刚才打我的那一招再叫我看看,我总要知道自己是怎么败得。”
  南宫星略一犹豫,上前两步,道:“好,你看清楚了。”
  话音落处,他右臂一抬,中宫直进单掌击出。
  柳悲歌将刀一背,双目半眯,左掌凝力迎上。
  云絮掌本就以轻灵飘忽见长,论起变招的迅捷繁复,决不在当世任何掌法之下。
  果然,双掌刚一相触,柳悲歌的掌力便又扑了个空,不过这次他早有准备,左肘一沉也跟着顺势变招,掌力一偏斜斜引向南宫星肘内。
  不料南宫星那看上去并不很快的一掌,却眨眼间就到了他胸侧,他明明紧盯着那只手掌,却硬是看不清招式的轨迹。
  嘭的一声闷响,柳悲歌踉跄退开数步,皱眉道:“这……简直见了鬼了!别的招数,也是这个样子?”
  南宫星双掌一错,淡淡道:“孤烟掌入门的时候倒是有无数变化,但练成之后,就只有一招而已,前辈可看清了么?”
  柳悲歌揉了揉发痛的胸口,摇了摇头,舔了舔嘴唇,道:“没有,再来!”
  南宫星连步法也不再使用,走上两步直接站在了柳悲歌面前。
  柳悲歌低喝一声,手中刀锋斜挑,与左掌分进合击,正是柳家庄武功中的最强搭配。
  南宫星眼中光芒一闪,双足连踏旋身后撤,又是擦着衣襟险到极处的躲了开去,口中道:“咦,这一招风柳刀我方才还没见过。”
  柳悲歌一怔,跟着略一思索,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也忒瞧不起我,你想看风柳刀的招式,说出来不就是了。”
  说罢,他向后跳开丈余,单刀一提,道:“风柳刀六十三招,云絮掌四十五式,繁复变化之处你自行推演,看好了!”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话音未落,他挥刀出掌,就在南宫星身前这块空地上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虎虎生风的一套练罢,柳悲歌长出口气,笑道:“怎么样,看的清楚么?”
  南宫星微微一笑,颔首道:“你故意打得这么慢,想看不清也难。这两套武功配合起来的确威力惊人,可惜不必要的变化太多,云絮掌单拿出来也算不上一流,这几代里若出不了个人才潜心费神修正一下,柳家庄在武林中也就仅止于此了。”
  柳悲歌扭了扭脖颈,笑道:“柳家庄如何和我无关。你既然看清楚了,就别再装模作样兔子一样蹦来蹦去,来吧,我还等着接你的孤烟掌呢。”
  “你所有的招数我都已看遍,你还想要接?”
  “若是被人看上一遍就无可奈何,我早死了不知几次。少废话,来吧。”
  “好!”南宫星再次走上两步,一掌挥出。
  一声闷哼,柳悲歌后退两步,皱着眉看向自己手中的刀,摇了摇头,道:“再来!”
  “呃……再来!”
  “嘿,奇怪,再来!”
  “再来!”
  ……也不知过了几掌,南宫星缓缓向后退开,微微喘息道:“柳前辈,你还不死心么?”
  柳悲歌即便内功深厚,南宫星即便留手七分,这一掌都不闪避硬是要接的打法打下来,一掌都没接住的柳悲歌终究还是几乎耗光了内力,胸腹之间积累下不轻内伤,身子一挺便如万刀攒动。
  饶是如此,柳悲歌仍是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口一个个红肿的掌印,不甘道:“论眼力应变,我应该不会输你太多,这孤烟掌如此难接,一定有什么古怪之处。”
  南宫星苦笑道:“我若是肯告诉你其中关键,你是不是就不再继续尝试了?”
  柳悲歌抬眼看着他,挺胸想要站直,结果一阵剧痛,索性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一边勉强提起一些残余真气运功恢复,一边大笑道:“那要看你说的我信不信服。要是敷衍了事想蒙混过关,等我歇上半个时辰,咱们再来。”
  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孤烟掌之中的奥妙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因为即使讲出来,能做到的,也只有身负阴阳隔心诀的人而已。
  “以前辈的内功根基,应该知道,这世上有些真气先天互斥,一旦两人是这种情况,便不能合作练功,不能传输真气,更不可能给彼此疗伤,真气外放,甚至会有互相推拒之力。”
  柳悲歌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听过。不过人与人之间体质各不相同,即便是修习同一种内功,同为至阴至阳,内力分毫不差一般多少,体内的真气也一样会有细微不同。连找一样的都这么难,更何况要找先天互斥的呢。这与孤烟掌又有什么关系?”
  “莫要忘记,阴阳隔心诀大成之后,可以自行转换阴阳,那外放出的真气,自然也可以一点点的细微调整。”南宫星缓缓道,“只要能摸清对手内功的大概路数,稍微拿出十几招琢磨一下具体情形,配出后天互斥的外放真气,并不是什么难事。”
  柳悲歌一怔,跟着道:“这么说,你之前避而不战,并不单单为了看看我的风柳刀?”
  南宫星点头道:“其实孤烟掌自修习起,就要细心磨练各种掌法变化中轻灵飘忽的路数,只有对所有这些变化精熟于胸,才能凝化出孤烟掌真正的这一招,换句话说,孤烟掌本就是天下灵动掌法的集大成者。我除了经验还略有欠缺之外,眼力、预判和应变都不太差……”
  柳悲歌呵呵一笑,插言道:“岂止不差,应该是绝佳。风绝尘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的确合该有你这样一个徒弟。”
  “……所以其实一般情形下,我很少会用到互斥真气帮忙。而一旦用上互斥真气帮忙,即使是柳前辈这样的老江湖,也不太可能招架的住。”南宫星微笑道,“若将来你我有生死攸关的一战,前辈可千万记住,莫要再逞强硬接了。以前辈的功力,我方才那几十掌,你大可以闪避过去。”
  柳悲歌瞪着眼睛看着南宫星,沉默半晌,才把手中的刀往地上一丢,双手撑在野草上长叹道:“风绝尘竟能创下这么一种武功,不愧是破冥道人的女儿。”他忽又一笑,道,“不过我还不服气,回去之后等我仔细想想,只不过是多了互斥真气帮你借力而已,一定有办法招架的住。下次咱们再打,我先让你摸清我的真气,咱们再试。”
  南宫星笑道:“好,前辈若想出了结果,随时可以来找我。只不过……可别再往千金楼上挂那么显眼的家伙了。”
  柳悲歌哈哈笑道:“我这也是逼出来的下策,宿九渊他们几个来的也慢不到哪儿去,我紧赶慢赶抢下这么半天功夫,找不到你,保不准就没机会了。”
  南宫星皱眉道:“关凛他们都已认定是我和白家兄妹所为了么?”
  “人心隔肚皮。”柳悲歌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谁知道他们心底真是怎么想的。一大群人凑在一起,有几个声音牵了头,往往就不再有人反对,至少目前,他们的想法都还算是一致。”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南宫星一眼,道:“不过我觉得不管是歪打正着还是的确有人知情,起码有一件事他们没有说错。”
  南宫星苦笑道:“那里的案子件件冤枉,柳前辈怎么会有此一说。”
  柳悲歌哈哈笑道:“我说的不是案子,而是你的身份。风绝尘的徒弟若不是如意楼的人,我这脑袋便送你丢进湖里喂鱼。”
  他强撑着站起身来,向远处等着的小船招了招手,道:“看在好几年没有打得这么痛快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的身份,那个叫李嫦的小姑娘好象清楚的很。那丫头能说会道,信她的人着实不少。我其实也是信了你如意楼的身份,才更想要和你打上一场的。”
  南宫星心念急转,忙道:“柳前辈,你说的那个李嫦,是否就是陆阳城里提醒众人说我是如意楼弟子的那个?”
  柳悲歌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她。有方群黎给她撑腰,她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说话的份量还真不轻。”
  湖上船夫早已等的烦闷无比,一看这边招手,便铆足了力气划了过来,柳悲歌踉踉跄跄走到岸边,爬上船去,回头摆了摆手,笑道:“后会有期。”
  南宫星微微躬身,道:“后会有期。”
  竹篙一点,小船离岸而去,波纹还未荡开,南宫星突然想起件事,忙往岸边赶了两步,扬声道:“柳前辈,你们离开陆阳的时候,宋家夫妇还好么?就是方家奶娘他们那家人!”
  柳悲歌在船上一愣,跟着回忆一番,才颇为抱歉道:“这我实在想不起来,当时都匆匆忙忙召集人手追击,谁还顾得上几个寻常百姓。不过在场的人大都还算是正道好手,总不会难为他们几个。再说官兵随后就到了,怎么,那是你家的亲戚?”
  南宫星摇了摇头,只道:“不是,我不过随口问问。”
  柳悲歌略一思忖,一拍脑袋,遥遥道:“啧,瞧我这脑子,这就忘了你是哪儿的人了。不过我是真不知道,我只能保证我走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将来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那小银花可别对着我发啊!”
  南宫星一拱手道:“那是自然。”
  柳悲歌收起笑意,在船头端正了坐姿,将刀横放膝上,朗声道:“今日你我决斗中发生的所有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对旁人说半句闲话。”
  南宫星也肃容答道:“晚辈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看柳悲歌的小船远去,南宫星颇为疲惫的吁了口气,上了自己那条小船,指了一下要去的方向,倒头躺进了船舱。
  从内功略有小成至今,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虽说身上的内力还有富余,但经脉中已经开始感到隐约的刺痛,方才被莫名的亢奋所掩盖的疲累,这会儿一股脑的涌上了身。
  随波荡漾的小舟极为助眠,他略一思索,让船夫将船停在了湖中,闭上眼睛,决定小憩片刻。
  遇到豪客,船夫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坐在船头一直等到他醒来再做指示,才将小船靠岸。
  虽说内力还未完全恢复,但精神总算恢复了六七分,南宫星回到街中,因为本就做了当饵的打算,自然也没做什么掩饰,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招摇过市,直到接近客栈,才绕了几个圈子,找地方换了身衣服,仔细观察一番,确认并无尾巴黏在身后,便从侧门入内。
  上到楼上,敲开白若兰房门,却把他吓了一跳。
  不光是因为凝珠白若云薛怜几人都在将这客房挤得满满当当,还因为白若兰和唐昕竟又穿上了男装。
  白若云匆匆解释一番,南宫星才知道果然那帮人不会比柳悲歌慢上太多,过午之后不久,白若云和凝珠就在城外的山间凉亭遭到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的偷袭。
  有薛怜在,当然是有惊无险。那些人身手不错,但并非是陆阳城见过的人。
  而且这小小风波中还另有插曲,动起手来之后,还有两个敌人似乎是慢了一步,远远正要赶来,却被一个蒙面剑客半途拦下,出招击退。
  白若云虽然离得不近,但几经思忖之后,还是道:“那剑法我认得。我应该不会认错。”
  白若兰当然已知道哥哥的猜测,颇为不解道:“好奇怪,那疯子……怎么会突然出来帮你?”
  白若麟出手帮忙虽说意想不到,但终究不是坏事,他们也无暇深究。
  凝珠这一遭见识了薛怜的武功,回程的路上便动了心思,一到客栈,便张罗着让白若兰晚上也去千金楼留宿。
  白若兰初时不愿,但唐昕一番衡量,劝她道这样一来能减少南宫星的负担,她也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结果大抵是不想让唐昕和南宫星独处,又硬拉上了她。
  “于是你们就只等着我回来告诉我你们要去千金楼过夜?”
  看白若兰和唐昕一起点了点头,南宫星摸了摸鼻子,只好道:“好吧,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其实经历了那场激斗,南宫星本就打算安顿好客栈两人,便去千金楼过夜,纾解阴阳隔心诀运用过度后必然引发的炽烈欲念。
  这帮人自行做了决定,到省了他偷偷摸摸的功夫。
  有凝珠领路,不必再走正门,一行人静悄悄便到了千金楼后院。
  南宫星瞅了个空,凑到薛怜身边低声笑道:“薛师姐,你不是一贯怕麻烦的很,怎么这次这么大方,平白多背了几个包袱?”
  薛怜微微一笑,道:“凝珠答应教我学琴。再说,只在这千金楼里的话,保护一个和十个,对我来说也没太大分别。”
  南宫星想了想,道:“也对,你说的有理。”心中暗笑道,就是不知道凝珠姑娘听过你的琴声后,会不会后悔。
  凝珠算是半个主家,南宫星对这里也是熟门熟路,不费什么事,便把几人都安置妥当,一起用了便饭,免费听凝珠弹琴轻歌几曲,各自回房睡下。
  在床上歇了两刻,南宫星估摸其他人应该都已休息,便翻身出门,径直往千金楼老鸨金姨那里去了。
  颇为意外的是,金姨在和姑娘说话的私间里不知道正和谁谈心,并不在会客的地方。
  南宫星不想打扰,等了片刻,不光金姨没有出来,反而又有两个花月院的姑娘匆匆赶了过来,进去前其中一个还对另一个教训道:“你也在一边好好学着点,都开了苞还笨手笨脚的,难道准备回去当丫鬟么?”
  啧,难道里面有哪个姑娘正在受金姨亲自指点么?看后面这两人的架势,其中一个多半还是来帮忙授业的。
  看来不必等了,他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去找另一个管事的,直接拿银票订人。
  估量一下,这里相貌出挑的美人大都身子孱弱,一个只怕不济事,没有金姨亲自安排,还是先叫上两个比较妥当。
  千金楼本就是银子说话,南宫星又是熟面孔,管事的当然忙不迭应下,问清他住处,便匆匆跑去安排。
  要了热水,叫了个丫鬟服侍,南宫星舒舒服坐进水里,闭目静等。
  不料这一等就等了个没完没了,直到热水都换了一遭,还是没人过来。
  热水蒸腾下,南宫星里里外外都已热的发烫,血脉贲张情欲高昂几乎快要想把身后干巴巴的小丫鬟拽进怀里,他定了定神,连忙打发那丫鬟出门帮忙问问。
  结果又等了片刻,反而连那丫鬟都没再回来。
  他转过身来,心头略略有气,正准备披上衣服去看看怎么回事,屋门一声轻响,被人缓缓推开。
  长裙曳地,梳妆精细,本就颇为妩媚的容貌登时变得更加夺目摄人,更不要说低胸襦裙之上只有一条轻纱半臂,盈白如玉的颈下春光一览无余,两条嫩藕似的臂膀也是若隐若现,她手上拎着湿漉漉一块布巾,显然是方才那丫鬟带出去的,朱唇微翘,就听她柔声笑道:“客官等急了么,奴家来的迟了,真是对不住呢。”
  南宫星趴在木桶边上,先是皱了皱眉,跟着忍不住苦笑道:“唐昕,你这个玩笑开得可不太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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