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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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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乔2

  老岳起来的时候我就醒了点,我听到他在阳台和人打电话,电话没有几句就结束,但老岳没马上回到屋里,我在床上多躺了一会,等彻底从睡梦里抽出来,才抱着被子靠到床头,笼阳台的落地帘子漏了一条缝,从这缝里我看见老岳一只手,然后是半个身子,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我昨晚扔的烟头,放在个空的小花盆底里,他一面收着手机一面将花盆底正了正,像给它正式封了个盛烟灰的差事,他起身的时候,我也下床了。

  老岳看到我了,隔着玻璃,他撩了撩手指头,指甲盖碰碰花盆底,他说:“以后扔这里。”

  我推开阳台的门,热浪扑过来,阳光也晒得很毒。我凑过去看那个小花盆底,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老岳拿手在我头顶遮了一下,“回去吧,太热。”

  我又被赶回屋子,老岳后脚跟上来,把阳台门闭得很仔细,我在床边坐下,打了个哈欠,老岳回过头来,“我吵醒的你?”

  “没有,早醒了。”我说,“就是起不来。”

  老岳回身看我两叁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你吃冰淇淋吗?”

  我茫茫然的:“哪有?”

  岳嵩文说:“冰箱里。上午买的,给忘了。”楼下他真从冰箱里拿出盒小奶糕来,放我面前,我端起来,老岳在一旁坐下,从口袋向外抽手机,我问:“你不吃啊?”老岳说:“你吃吧。”

  我拿着奶糕半天,老岳从手机里抬抬眼皮:“不喜欢吃?”

  我说:“不舍得吃。”

  老岳道:“就在那条街上买的,明天还可以再买。”

  我不想大惊小怪,装得很淡然的掀开这盒小奶糕,奶糕吃了两口,我对老岳说:“你明天还去买菜啊?”

  老岳嗯了一声,我说,你喝过豆奶吗?就一玻璃瓶上面红字的那种。

  老岳把弄手机,说:“也给你带吗?”

  我说:“嗯。”

  他答应下来,然后没再说话,我拿木勺凿出一块儿最漂亮的,边缘没融化的奶糕来,举着送到老岳嘴边,老岳用嘴唇抿了,我问:“好吃吗?”

  他含着那奶糕,只发出“唔”的声音,我感觉他也不太爱吃甜食,我这样也就是表表心意,抱着奶糕坐回去,一面吃着一面又打开电视了,看一会突然想到,“老岳,你血糖高吗?”

  可能问的太突然,老岳隔了一会说:“还可以。”

  我也不知道怎么接了,其实中老年的确该注意注意,但要跟老岳聊这个也不太适合。

  有午睡下午就变得特别短,老岳再做晚饭时我不大想吃,他就只做了他那份,我上楼拿下来我的手机,上面一条短信是我妈的,问我在哪,要我回家,她还打了两通电话。我开了4G,微信消息立刻跳个不停,依次往下看,原来我妈中午时就给我发过消息,她说孙淼她爸说你没去澳门,你爸让你今晚回家。

  孙淼这人嘴也太闲,我回着我妈微信,沿楼梯扶手下楼,岳嵩文在餐桌旁坐着吃他煮的粥,香味都飘这了。我正想过去蹭一口吃,手机屏幕黑了一下,是我爸来电,我特意看一眼时间,晚上七点。

  我爸问我没去澳门?我说:“没。”我爸说:你昨天在哪住的?我说:“朋友家。”我爸说你今天得给我回来,我听他那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就知道他也是不在家的。我说我今天回不去,还跟同学玩呢,明天吧,明天早上。我爸阴沉沉的不说话,一会问:“你到底在哪?”我没吭声,因为跟他撒谎诓不住他,我其实还有点怕他。他最后说了一句:“你马上回来……晚上……”有两段被他那边吵嚷的声音给盖住了,我说:“我知道了,明天回去。”岳嵩文看向我这边,我把电话挂了,掐电话的胆量我还是有的,毕竟在家跟我爸来充耳不闻撂挑子走人的这套表演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也没了心思去老岳那腻歪,拖着步子坐回沙发上。

  电视播着新闻,我瘫了一会,手机屏又亮起来,我爸给我发条短信,说九点前让刘文甫送我回来。

  我心想这怎么又关刘文甫事了,问刘文甫,原来我爸今天是和他爸去吃饭,他爸带了刘文甫弟弟去,他弟弟听到我爸打电话骂我就帮忙圆谎说前天是跟他和哥哥一起玩去了,住在刘文甫一朋友家,刘文甫他爸听了指派刘文甫亲自把我送回去。绕一个圈子他手伸够长的。微信里刘文甫解释完后问我地址,要开车来接我,我说不用,我能自己回去,他说这是伯父交代的,我说那行吧,给他说的是原住民那条街口。

  上午我问了孙淼后就没再回他,他是以为我吃醋了耍脾气,要讨好着哄一下我。我发过去地址后,他回说他现在就出门了。

  我拿着手机上楼收拾东西,老岳下午时候洗衣服,我把我昨天换下那身也顺便塞洗衣机里了,现在还晾在阳台上,我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当忘记了。只把摆出来的充电器之类塞回包里,我身上还披着老岳的衣服,脱下来挂在椅子背上,换了一身自己的。背着包下楼梯,老岳看见我,这才问:“要走了吗?”

  我说是,我爸让我回去。他说:“我送你?”我说不用,他道车在车库里,我可以开回去,我说我开你车干嘛,回去我爸不问?这情形像个早恋少女被家里人抓包,搞得有点狼狈,我心里更烦我爸,他不是出于对我这个女儿夜不归宿的安全问题才对我呼来喝去的,而是出于一种单纯的控制欲,他不让我去见奶奶也是出于此,他希望他的母亲只是他的母亲,一个照顾他爱护他的角色,他的女儿只是他的女儿,一个乖巧又听话的附属物。我换了鞋子,背着包搞老岳那个复古的门锁,半天没得法,老岳过来援手,熟练一拉一拽,门就打开。我感觉我走得太匆匆了,从一个电话起几乎是立刻背了包走人,显得有点无情,我感觉加个告别还比较礼貌点,就在半开的门前暂停给老岳说:“老岳,那我走了啊。”老岳点点头。

  他的客厅还开着灯和电视,我真心希望他把这里再装修装修,至少显得不那么空荡,墙上雪白雪白的,一副画框也没有,灯光明亮得都有点惨然了,老岳站在他干净明亮的家里,显得很孤单。我知道这是我又泛滥的自以为,但老岳这样一个老人家,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地方真的有点可怜兮兮。这就是我劝我以后少对人产生同情心的原因,一旦开始就停不住了,就算我知道老岳根本不会让自己过得不舒坦也止不住。我心横了一横走了,门是老岳关上的。他说要将我送到小区外面,毕竟外面已经黑了,物业也不是那么给力,灯都亮不了几盏,我还是说算了,因为我看老岳穿着拖鞋,也不是很方便即刻就能出门,就拒绝了,将分别压缩的更简短一点。

  我走到街口,这就比老岳那热闹了,但也是种各顾各的热闹,小孩从家里跨过高高的门槛跑出来,有妇女在门前讲话,老人端着碗坐门前吃,各自都有各自一个世界。我没有等太久,刘文甫的车就开来了,按时间来说我是出来早了,他也到得早了,我开车门坐了进去,先给他说声麻烦道声谢,他掉头出去,往市里开,又要走那条黑乎乎的盘山路,我重看那些礁石海岸,想老岳那单薄薄在玄关站立的身形,想老岳那一块奶糕和应许下的豆奶。我觉得很满足,这种满足必须要离开他才能体现出来,我今天在他家看了一天电视,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甚至不如和金培元。我一直都想在岳嵩文面前展示淡定玩得起的样子,至少是能独当一面跟他对峙起来的,却反而逐渐成了幼稚和荒唐的样子,但老岳并没有表现什么不满意,还是我自己在私下里会觉得羞赫难当罢了。这种反思也是离开他之后才能浮出水面的,这让我焦心的期待下次见面,所以对他更加虎视眈眈。老岳在这段关系里倒不会吃亏,我既不会因为他对我好而瞧不起他,也不会因为他对我不好而远离他,真是没出息啊,我看我们有天结束一定是老岳提出来的,我能做的对他的最大抵抗也就是等着他对我没了兴趣。我真的有点累了,我想当下立刻谈一场轻松点的、两个蠢蛋的爱情,然后在车窗的反射里见到刘文甫的脸,他握着方向盘都能显出他年轻气盛,野心勃勃。我心想去搞他弟弟好了,他也是太聪明了,和聪明人谈情说爱极其容易心碎。

  到了我家门口,我解安全带又和他说谢谢,这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不过我有理由这样做,刘文甫以为我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当然没和我计较,我看他也是善于应付小女孩的。他停好车后和我一起下了车,我在副驾驶车门的位置看着地,刘文甫过来,说要不要串通一下,我没理他,刘文甫抬手用指背蹭了蹭我耳边的位置,只碰到了头发,这样我也避开了他,刘文甫把手放下在我身后虚扶住,然后说走吧,我送你进去。我不只是装,也是懒得说话。

  进门是我拿钥匙开的门,我妈在沙发上看电视,本来看着是我是没有动的,只把嘴张开要说我什么,等看见我后面还跟着刘文甫,她就站起来了,迎上来客套说:“她自己回来就好,怎么真去接她。”又说麻烦了,这些暂且说全,请他进来,刘文甫只站在玄关的地毯,说他只是送我回家,之后还有事情,就不待了。我妈又说什么最近忙吧,问刘文甫父亲身体怎么样,刘文甫说已经在准备手术了,我妈说真是辛苦你。刘文甫一一回了我妈的话,然后还道歉说对不起,留我在他那里让我爸妈担心了,我妈当然摆手说没有,然后说知道是和你在一起我们就放心的很,之后又一堆寒暄,刘文甫这人也是,普通话都带ABC口音呢,这些客套倒运用熟练,笑得也假模假式正正好。我在玄关用鞋底搓了搓地毯,刘文甫终于要走了,我妈拉我送他,他开门时挨着我的地方碰了我一下,他要去扶门,悄然的握了一把我的手臂,顺势而成,我妈也没看见,刘文甫说留步留步,实际上我和我妈连门槛也不准备跨出去,刘文甫就这么走了,我妈关上门,她对我倒是无所无谓,不问我这两天去哪了,我说我爸呢,她说:“还没回来呢。”

  我用鼻子出了声气,我妈问我:“你是跟他谈呢,还是跟他们家小儿子?”

  我说:“没想好呢。”

  我妈笑了一下:“那你好好想吧。”她什么也没说,知道我听了烦,她跟我爸就是有这一点自知之明的优势,但她讨人厌的地方是她虽然不开口,但永远往一边站着去观察你,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的,她什么都会去猜测,都会清楚了解。的确,和刘文甫除了玩玩暧昧也不剩下什么,除非我真是想这么早结婚,他是必须要交往一个结婚对象的,我和他要真谈也是浪费时间,那这样刘家伯伯就不好看了。二儿子更是个烂漫小孩,甚至还有点同性恋倾向,可能是爱女也爱男,在新加坡没人管一定是扑棱翅膀到处野着飞的,怎么都是不成,她当然也就不管。

  我回屋泡浴缸,倒了入浴剂等着金培元电话,我这哗哗哗的搅水,金培元说:“洗澡呢?”

  我说:“你有事?”

  金培元自然是无事不登叁宝殿,但在之前还要逗我,他说你去找岳嵩文了?我说找了,听了你的劝告,我立刻就去了,不敢耽搁一分一秒,现在回来了在家,他听了照例笑,笑完了才肯说正事似的。

  金培元让我下次见岳嵩文帮他问一句,岳崇霈的事他要不要帮,我问是岳嵩文家里谁?他说是他上面一个哥,岳家排老叁的。我问岳嵩文家现在就他了?怎么指着他帮。金培元是知无不言的,他说这笔钱欠的大了,根本还不上,要个人出头帮他平账本。可岳嵩文又不是冤大头,他上面下面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一个不少,谁也不缺什么,却都撺掇着岳崇霈来找老岳,一是他们看遗产老岳抢了他们的,二是岳崇霈这事不光正,他们的爸爸死掉后多少眼睛都盯着,谁也不愿意找自己的麻烦。岳崇霈是家里一个没大出息的废物,厮混到姐姐房里出主意,那些妇人自然是看热闹多些,他那哥哥也等着瞧岳嵩文没了老爷子今后怎么行事。

  金培元讲八卦是一把好手,达到《妇女生活》《故事会》等杂志主编水平。我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岳嵩文也受这种鸡毛蒜皮困扰,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金培元也察觉出我听出趣味来了,他悠悠截止说:“程霜,你今天找岳嵩文,是去他龙泽园的房子?”

  我说:“你这不是知道他在哪住,你自己跟他说不行?”

  “让你去你就去。”

  我说我才不想当传话筒呢,弄得我像跟你一伙似的。

  金培元说:“程霜,我这不是帮你吗,你能借着和岳嵩文增进增进感情。我这不方便跟岳嵩文直接联系,你去说更好。”

  “那我谢谢你了。”我说:“还有别的事没?”

  金培元说:“岳崇霈这债十五天里得还了,十五天呢,也不用急。你这假期就守着老岳了?”

  我在水里泡得有气无力:“也得看人家给不给我面子。”

  金培元笑说:“过两天我去台湾,去吗?”

  “你自己去吧,台妹多漂亮,你好好玩。”我兴致缺缺。

  金培元不和我讲了,他有事忙,挂完电话我拿着手机发呆,面前这本杂志一直在浴室里放着,每页都泛着胖胖的波纹。我把手机放架子上,埋水里去。岳嵩文这些家事我愿意听金培元给我讲,不愿意听老岳讲,我对老岳当然有好奇心,可是他要讲起来肯定又能惹得我又去可怜他,而且他从来不和我说他自己,我都是从别人那知道他,他唯一一次跟我交心,和辅导员喝酒那次,说的也主要是你怎么怎么,不怎么说他自己,而且蒙骗的成分也很大,讲得话跟台词似的。他每次都这样,滑不丢手的从指缝过去了,还非留点遐思在掌心里,也是他的策略吧。他这样弄得我也不想跟他聊我自己的事,但每次倒霉了每次伤心了伤感非主流了我都能想到他,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后他这个人跟你自我的关系,自私的关系,你有欲望想让他了解你的生活。我看老岳没有这个欲望对我,我也不想表现出来。目前就是如此,前路也比较渺茫,一想这些我就觉得累,麻烦,我又默念一句爱咋咋地,起来擦干净上床睡了。睡前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蹬了十五分钟腿,敷了张面膜,还把一个买了落灰半年的美容仪找出来用上了。毕竟保不住明天还是后天,我跟老岳还能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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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1

  我爸早上七点多回来,我妈上楼到我屋里叫我,我的门锁着,我听见我爸说:“在家里锁什么门?”然后我妈拿钥匙把门捅开了。我在被窝里钻着,我妈说:“你爸让你起来吃饭。”说完就走了。我还想再睡,我爸在底下吼一句:“懒得成蛆了!”

  我不得已下楼,脸也没洗,我爸已经吃完了,“程霜,你昨天几点回来的?”

  “晚上回来的。”我低头喝粥。

  “晚上几点?”

  “没多晚。”我说。

  我爸说:“就你们叁个人?”

  “不是。”

  “还有谁?”

  “好多人呢。”我说。我爸说:“程霜,我懒得骂你,你几号走?”

  “叁号。”懒得骂,可没少骂。

  “你回学校之前,回家不能超过十点,你在外面我管不着你,回了家就得按家里的规矩。”我爸用权威的口吻:“要出去玩可以,跟谁去的得和你妈说一声。”他又叫了我妈的名字,说:“管着点你女儿。”

  我妈应了,我没说话,我爸问我:“耳朵聋了?”

  我答:“知道了!”

  我爸起身去公司了,我妈稍喝了点粥,说她今天去家新开的瑜伽汗蒸馆,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她放了碗,上去收拾了收拾也出门了。

  我在家闲到抠脚,微信里有个帅哥,问我去不去看电影,我说:不想出门。这个帅哥也没音了。

  我发了一张自拍在朋友圈里,十点多的时候有个人问我:“回来了?”下一句:“见一见?”

  他是我高叁毕业时候认得主,这两年都是假期才见。他是那种有技术但主要想打炮的,偏偏技术可以,打炮不行,但综合起来还能凑合着处。我这边心都在岳嵩文吊着,不大想理他,但我们都认识两年了,很有情谊,就多说了些,我说你今天不上班啊,他说女儿今天放学典礼有家长会,我问最近你找没找到合适的,他说不找了,前几年比较手忙脚乱,现在孩子挺大了,也挺懂事,他跟女儿俩人过得挺好。我心里还能想之前刚认识第一次去开房,他见我拿出来身份证就不开了,去快捷酒店旁边一咖啡馆喝了点东西,和我聊了聊天走了,可能见之前以为我有二十几吧。他问我这学期有男朋友了没,我说算有,他嗯了一声,说那不错,然后讲女儿典礼结束了,现在要去班里开座谈会,聊天就此结束。我感觉他也不会再找我了,明显是找到了新人,肯定是比我更合适的,要不也不会这么利落不纠缠。还是有点伤感,我发现纵观我二十年成长岁月,根本没有一段长久的情感联系,有认识几年的朋友之类,感情没多深,所以也算不进去。在这块上我真是失败,也想不明白。我爸在我高考那年拉全家人去爬什么破山,进庙里让个和尚给我算命,我硬不算,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我真想问问佛祖观世音菩萨,我为啥这么惨,没准能找到个比我自己一个劲瞎想有谱多的答案。

  中午我妈没回来我爸回来了,我最讨厌这样的情形,和我爸坐一张桌子。他早上批评够了,中午话就少了点,也可能是我妈不在他没有了最忠实观众,影响发挥。就在喝汤的时候给我说让我明天中午跟我妈去医院看看刘文甫他爸。他今天已经去过了。我说行,我爸说:“孙淼跟他爸今天也去过了。”

  我爸意思是让我学学孙淼,孙淼本人能说会道,特别招长辈喜欢。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也挺能招中老年喜欢。我想了想问:“孙淼跟刘文甫要成了?”

  我爸说:“你管人家呢?”

  我无语,我爸就不能好好说话,谁欠他了?我吃完饭自己上楼玩了,他下午又去公司。我一觉睡到四点,醒来把手机屏幕上收到的消息划拉一遍,连解锁的欲望都没有。真不知道何处去打发时间了。去厨房对着水池吃了只桃子,吃完洗洗手,手洗的很干净,对着窗子看白生生的,可以跟老岳媲美。实在是没意思,于是回房间想着老岳手淫了一下,淫完进入贤者时间,不仅更觉得万物索然,还有点厌恨自己。再拿起手机来看,一个人在群里问怎么最近都没见程霜啊,我自己数了数什么最近,不就是这几天?我正想说话,往上翻到孙淼左呼右唤跟其他人聊得火热,昨天我爸还在刘文甫那见了她,她是从澳门回来了——我心想要不是孙淼碎嘴,这会我能在家受罪?

  孙淼这人也够讨厌的,这个人提了我的名,我还没出来呢,她说:“听说程霜有男朋友了?”

  下个人说:“我也觉得是,我上次跟她出来,她一直守着手机看。”

  胡说八道,我有?
  又有人说,你们不是一起去澳门了?我还以为她没回来呢。

  孙淼说:她接了个电话就说不去了,马上就检票进站,她直接就走了,可疑啊。

  把我说的真够怂的,我这么要紧老岳?无语,真是信口开河。

  第二天我跟我妈出门,我妈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两小时,我都没打粉底,涂了防晒隔离扑了散粉,跟我妈站一起说她是我姐夸张了,但说是我妈不会有人信。要见长辈我就穿了个长点的裙子,刘文甫他爸挺精神地坐在病房里,病房里有桌子有椅子,跟宾馆似的,没有探望病人的氛围,刘文甫的妈也在,跟我妈聊一起了,刘文甫他爸随便问了我两句学业什么的,之后我和刘文甫出来在走廊上说话,刘文甫说因为爸爸的事每天都忙,想联系我也没有机会。听着点吧,男的到底有多爱在聊天开始说这些根本没人在乎的开场白啊?我说伯父的手术怎么样啊,他说不要紧的,手术很简单。我说那就好。刘文甫昨天光帮我圆谎,没问我这两天去哪住了,没到那关系嘛,理解理解。刘文甫说:“一会中午到中午一起吃饭。”我说就咱俩?刘文甫笑笑:“妈妈照顾爸爸,我请你和伯母。”

  明白了。我说:“好。”他视线落到我身上,视线范围很绅士,然后说:“今天穿很漂亮。”

  我也笑了:“谢啦。”

  刘文甫轻轻碰了我的肩膀,说:“好了,进去吧。”

  进门后我妈挺暧昧撩了我一眼,我当没看见,刘伯伯坐在床榻上,过一会医生来为他检查,我和我妈就告辞了,刘文甫出来送我们,提了吃饭的事,他问得恳切,不是客套,我妈就接受了。医院附近有家餐厅,临窗位置,刘文甫国语还是带点别扭,但谈吐是在的,讲话也讨我妈欢欣,我妈呵呵呵的笑了好几次,后来菜上来的时候我妈低下头吃菜,刘文甫坐在对面冲我挑了挑眉毛,他眉毛很有意思,可以单挑一根,眼角得意飞扬,比较顽皮,我禁不住也笑了。我妈吃完了抬头,一眼就看见我们间的猫腻。这时候是我忽然很满意,这是我假期回家以来里感觉最轻松最好玩的一刻。

  刘文甫把我和我妈送上车,他在原地摆手,开车的是我妈,她笑眯眯的点头,也摆摆手。车子开走,我妈说:“刘文甫挺不错。”

  我说:“就因为人家夸你年轻?”

  “你打算这时候嫁人?”我妈说:“你不再多玩两年,也不读研究生了?”

  “你想的也太远了。”

  “是你看问题太短浅。”我妈说道:“你要只想过家家,找刘文轩都比刘文甫强。”

  “我说要跟刘文甫怎么样了?”真是开什么花接什么果,我妈说的话像当妈的该说的?这种教育下我能长成什么好样?我说:“不用你管。”

  我妈说:“我也不想管你。刘文甫他爸做血管手术,你爸不比他小多少,身体也有不少问题,你没事别惹你爸生气。”

  我说她怎么舍得管我了,原来兜一圈还是我爸,我说:“我爸身体不好?我看挺好的呀,天天往外头跑,可没见他累得慌。”

  我妈挺平静:“有你这样说爸爸的?”

  “他有什么资格当我爸?”

  我妈说:“给你吃给你穿,你要是大街上的孩子,他会给你花一分钱?”

  我气得解安全带,我妈把车速降下来,说:“这不能停车,你到下个路口下。”

  我掰着车门就要往外跳,我妈紧急制动,停到半路上,立即刹车鸣笛声四起,她说:“你走吧,我下午也有事。”

  我摔上车门,我妈立刻开车走了。大马路上车来车往,我横穿过去,好多司机在挡风玻璃后面骂我,嘴型我都看的清。有个司机专门摇下车窗伸脑袋出来骂我傻逼,我也骂了他一句,骂的比他难听叁倍,他一缩脖子回去了,怂逼。

  时代广场那边有人组局唱歌,我一推门看见里面群魔乱舞,桌上好几排子酒,地上也倒了不少啤酒瓶子,我说行啊,大白天怎么就喝上了,一男的从中间站起来,迎着我:“程霜,可算见着你了。”他就是昨天在群里问我怎么一直没出来的那个。包厢里面太吵了,说话得对着耳朵吼,他告诉我:阿妹失恋了,来借酒消愁。

  我从沙发里找出来阿妹,乍一眼把这鼻涕眼泪满脸纵横的胖妹妹当做王艺弘,我知道她倒贴个混混,给人花了不少钱,现在应该是人财两空了。坐进这堆痴男怨女里,几杯酒下肚,有个人说啥他妈爱情不爱情的,我搂着阿妹的脖子,狠狠说男人都是狗东西,阿妹拼命点头,也搂紧了我,我差点没被她给勒死。

  越喝越高,一直喝到晚上,喝得KTV老板笑逐颜开的给我们送了一沓子代金券,谁也没顾得上,代金券哗哗撒了一地。清醒的时候我还想着岳嵩文这狗东西什么时候能让我再见他一面,结果我喝糊涂过去,稍醒一点就看见他了。他从一群喝高的小青年里把我捞出来,和我说总算见到你的那个男的迷瞪瞪的冲着我喊:“程霜,这老头谁啊?”气得我给他一拳,还要再踹一脚的,反正明天酒醒了他肯定什么也不记得,岳嵩文卡住我脖子后面,像拎只兔子一样把我弄出门了。

  他把我带到停车场,我注意到他是往辆宾士走的,我嚷嚷道:“哟,老岳,发达了呀,不开一汽大众了?”

  岳嵩文把我塞车后座里,我横躺下来,开始累得有点发困,后来因为脖子抵在车门上特别酸睡不着,爬起来看驾驶座坐着老岳,我张着嘴眯着眼,“老岳,你怎么突然来了?”其实我装的。

  岳嵩文说:“你打电话给我了。”

  我哈哈大笑:“不是吧,我喝醉打电话给你?”我勾着他脖子:“这样好老套啊!”

  岳嵩文让我坐正了,然后他问:“你家住哪?”

  我说:“你让我回你家呗。”

  岳嵩文说:“你手机上你家里人催你回去。”

  我摸摸身上,掏出手机来,拿反了,再正回来,屏幕上没消息,我解锁点进微信,我妈的确叫我回家,不过都是已读状态。我说:“老岳,你翻我手机了?”

  岳嵩文启动车子,说:“不能翻吗?”

  我说:“能呀,你知道我密码?”

  岳嵩文说:“我拿你指纹开的。”

  我才不信呢。我说老岳,公平起见,你也得让我翻翻你手机。老岳让我别闹了,快点说我家地址,我说这是我的小秘密,就不告诉你。老岳把车停路边,我立刻坐起来反锁车门,说老岳你别打我啊,岳嵩文无可奈何,解了一颗衬衫纽扣在车窗外看着我。我双手合十说拜托拜托,老岳敲敲车窗,说:“下来。”

  我说怎么了,降下一道车窗缝,老岳撑着车门,低下身说:“我给你打个车。”

  我说别,我想跟你呆一起,就想坐你的车。

  老岳对着车窗缝说:“那你安分点。”

  我点头,老岳直起身要打开驾驶座车门,我眼疾手快扑过去把锁按下去了,老岳开不了门,眼扫过来。

  我把鼻子贴车窗上,做了个大猪头脸。岳嵩文伸手对着我的鼻子敲了一下,隔着窗子我都有点怕,往后缩,“我真不想回家。”

  岳嵩文又得低下头和我讲话,他说:“先让我进去。”

  我说:“不。”

  岳嵩文又点了两下窗户,我看出他不耐烦了。我感觉刚刚那男把岳嵩文讲成老头,他肯定气愤极了,因为他这人一直是自负比较潇洒英俊的,虽然天天卖惨的时候讲自己老,但其实心里仍觉得自己和“老头儿”差别巨大。这样想还挺有意思,都后悔打那个男的了,当时我就觉得他骂岳嵩文就是骂我才打的,现在想想还挺幸灾乐祸。岳嵩文的脸隔着贴了紫外线膜的车窗看一点威慑力也没,我手伸出去碰碰玻璃,抵到他的脸部轮廓。而岳嵩文向下瞥着我,有一瞬间我以为我们根本不认识。

  老岳太冷漠了,别看我认识他不算短,他这个人很大一部分一直是与我无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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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2

  我坚持不开车门,老岳在外面也走不了,我虽然在车里困着,但被观赏的一方是老岳,我贪婪的看他的头发,眼睛,下巴,嘴唇,手指,还有布料覆盖的胯骨,束起来的衬衫下摆,我这一刻十分有侵略的欲望,想物化他而不是继续消耗自己为博他一笑。我大胆设想着,老岳又敲了敲车窗,“小程,把门打开。”

  我没理他,旁边早有路人向这里注意,他们多看了几眼老岳,老岳眼风侧过去,路人忙不看了,但走过去几步又回头来。老岳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拨弄了一下,宾士自动解锁,之后他打开车门,没说什么只坐了进去,并把安全带系上。我回过神来有点害怕,“老岳?”

  岳嵩文没理我,那我也就不理他了。他开到下个路口,才说你家怎么走。我说我今晚去你那,不回家。岳嵩文让我和家里说一声,他说话好声好气的,好像没刚刚那个插曲,显得我很没趣。要是别人就该配合一下,闹一闹什么的,我感觉不是我的原因,是岳嵩文今天就是心情不好。我看路边过去的牌子,果然是向老岳家里走。我撑着脑袋抵在玻璃上看外面,老岳问:“头疼?”

  “没。”我说:“没喝多少。”

  岳嵩文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刚刚挺高兴的,现在怎么了?”

  我说:“没事!”明显就是情绪不好。岳嵩文这时候倒肯配合我了,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想你呗,还能想谁。”

  岳嵩文说:“和你家里人说一声你晚上不回去了。”

  我说:“不用你管,我知道。”岳嵩文没耐心对付我这个刺头的状态,又没了下文。我感觉自己有点悲凉,哪次不是我哄着他就是他哄着我,哄来哄去的,都是假的,而且很累,我要能问出口一句就好了,问出来他真对我没感情,那我也就心死了,但心死也不能怎么地,顶多少点纠结,但炮是一定要接着打的。李振华跟王艺弘分手,王艺弘不伤自尊心么,不照样回过头去找李振华送免费炮,和能不能爱这个人没关系,就是喜欢他,迷恋他,我对老岳其实了解并不多,我也就爱爱他这个形态。这么想反倒轻松一点。我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非得要和别人建立深刻关系,像那瓶豆奶,我想要摊开来给一个人看,但没想别人愿不愿意,而且我还搞双标,如果老岳对我这样喋喋不休的摊开明示,那我真是要烦死了,我讨厌一部分男人,在饭桌上或者其他地方侃侃而谈的吹嘘,我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听起来也不好听。总之,我想我心态得放平点,像上学期期末伤了胳膊住老岳家里那段时间,轻轻松松的,也不给彼此找麻烦。

  我坐正了身体,换了个姿势撑着头,老岳说:“不要睡着了,我抬不动你。”

  我哈哈笑了两下,说那你和我说说话嘛,我就不困了。

  他说好,我说你说呀,他说说什么,我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呗,岳嵩文说:“晚上吃饭了吗?”他也就能问出个这,我一点也不期待。

  我告诉他不吃了,肚子里好撑,岳嵩文说回去给我泡点茶水喝,我说行,岳嵩文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找话头,的确我们没什么共同话题,他后来说:“书看了?还记不记得开学要补考的事了?”

  我说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呗,那科老师人挺好的,肯定能过。说完果然见老岳挑了眉毛要反驳我,我想起来一事,“你下学期不教我们了呀?”

  岳嵩文说:“没定呢,你怎么听到的?”

  我说:“之前金培元说的啊,你也在,老早之前了。”提到金培元老岳也没什么反应,我说:“你去研究生院?”

  岳嵩文说:“院里有这个意向,但没有定下来。”我说那开了学我都找不到你了。岳嵩文笑看我一眼,说你要是不再删我电话,那应该还是找得到的。

  说得我有点恼羞成怒,起来捶了他肩膀一下,他没有躲,当然我也捶的轻轻的。挡风玻璃对着一个转弯,礁崖海水海迎来,老岳跟我说了两句后真的不困了,也不觉得累,而且喝的那些酒正到一个标准,醺醺的有点惬意,我说别开空调了开点窗吧,老岳把空调关掉,车窗都降下一半,湿湿咸咸的风吹来,扑得脸颊很舒服,只是头发要变得软塌塌了。明显感觉到车速降了,岳嵩文说:“着急回去吗?要不要去海滩上走走。”

  很合我意,岳嵩文把车停到路边,离海滩还有两叁百米的步行路,这里是修整过的,像公园,树高高的,有路灯,人却很少很少,隔着几十米能看见一个影子,这么空却不觉得危险,因为老岳走在旁边,感觉世界满满当当。风穿过树有声响,我觉得挺漂亮的,问老岳能不能帮我拍点照片,老岳很自然就答应了,让我又忍不住想他之前有没有总收到这样的请求,才这么自然。

  我把手机给老岳,然后站到一边去,老岳拿镜头凝视我,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等着他拍,却见他走过来,手放到我肩膀上来,提了提领子,遮住了肩带,另一边也是。然后他再回去,拍了一张我就没让他拍了,也没看好不好,就拉着他往里走,走到沙滩上去,这才见到了海。

  我觉得景色熟悉,左右看了看,问老岳这是不是你阳台上能看到的,老岳也认了认,说住的地方应该是这里的南边。我们一直往海去,近了满地石块和碎海贝。前面有片地方沙子很软,我走得快,老岳慢悠悠的,我们就渐渐拉开了几米,我脚触到海水的时候回头找老岳,发现他拿着低头拿着手机,光照亮他脸庞蓝白色。他也就是在屏幕上点了一点,等他走近了,我问:“老岳,你刚刚不让我去你家,是不是你家里有别的人啊?”

  岳嵩文抬起头,失笑的样子,他说:“小程,你想多了。”

  他按掉了屏幕,把手机收进口袋,并抬起手要搂我,我推了他一把,也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劲儿,也可能是沙子地重心不稳,老岳跌在沙滩上,我没伸手扶,我头一次得见他的不庄重,他手撑在砂砾上,也不知伤着没有,谁摔跤都不会好看,再好看的人也是,即使要比普通人好一点,但也没有他端正着表演自己时那么光鲜,岳嵩文对我来说到底有多特殊,摔一个跤都能让我想到许许多多。他整个人刚刚有了个缺口,不是说他让我把他推倒,狼狈了一次,而是他刚刚回完短信,在我面前从从容容的关掉手机,抬头看我的眼神,极其不庄重,是个轻佻的缺口,他轻巧的端出一个谎言用作惩罚、挑衅我,可能是因为刚才在车上惹恼了他,明明那时候他对我还挺关心,挺温柔,原来他是真生气了。他每次都能小题大做,例如行李箱里用剩的保险套和那件衣柜里的窄身吊带裙。

  我想问岳嵩文:你不是说喜欢我,怎么还把别人叫你家里。但想想我这也是贼喊抓贼,我也说过我爱他,还去跟不少人混在一起,但这能比吗?我不管身体自不自由,在他面前永远是低位置,他比我就先进一大截,他是垂怜我才喜欢我,这能比吗?老岳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仔细拍着身上的沙子,而我恨不得再推他一下,我对老岳已经带了攻击欲了,代表我不像从前那样吃他这一套了。我不满意,要得到我反抗的回馈。老岳拍完了沙子,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给我:“自己看看?”

  我把他手机推回去,又差点摔了手机,“我不看。”

  岳嵩文温和的解释:“是认识的人,来家里送点东西,不是女人。”

  我说:“我管你搞男的还是搞女的呢。”

  “不相信吗?”

  “信你还不如信鬼呢。”我说:“算了,不说这事了,我不该推你,但你的确可恨死了。”我扭头往另一边走,海水浅浅漫上我的脚踝,贝壳碎之类的溜进鞋子里,我才想起来脚上这双鞋不便宜,懊恼的脱下来甩了甩水,拎在手里。

  老岳跟在我的斜后面,踩着沙走。我们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很久,我早走乏了,也觉得没意思,就停下来,转过去面对老岳,老岳看过来我,月光底下他的脸发青白色,像个古尸,形容的好点是吸血鬼那种危险的英俊,我觉得人生的好看太占便宜了,比如喜欢一个人能更轻易跟他发生关系,比如能让对方看一眼你就不再生气。我在岳嵩文这也是沾了好看的便宜,我知道他爱我年轻和爱我美丽,有人说好看的人会想宁可丑一点,看看谁不是爱他容貌而是爱他灵魂,说这话的人应该不能算足够好看,因为你知道美貌已经是你自己握在手里的东西,爱你美丽完全等同于爱你这个人,像有钱人找不爱他钱的,都是没事找事,谁要确定了自己一生富贵,他的性格里带着他优越之处的影响,你爱这个人总不会避开他的长处。说这么多,我只是想说,老岳也是知道他的长处,对于一些人是钱,对于一些人是样貌,有时二者结合起来更让人神魂颠倒,他这人有资本,也有心气,我管不着他去玩,也管不着他消遣我还是珍惜我。这是我的无能,但如果我去爱个蠢材庸人,那也没这样的烦恼。气急了我也想从通讯录里找个能爱爱我的,但谁也看不上,多努力也爱不起来第二个,这怪不了天怪不了地,还是怪我自己吧。

  老岳样子有点讨好的温柔,他说:“不早了,回家吗?”

  我说:“你不再问问人家走了没?别撞个正着。”

  老岳笑了,“说了不是。”

  我哼了一声,不走了,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岳嵩文过来压了压我的裙子,我坐得乱七八糟,裙子炸开了去。我说:“这儿又没人。”意思让他不要管我。

  岳嵩文手搭在我的肩膀,我没去推他,他低下头来,先缓拍着我的肩,然后把我拢向他那里,我还没有躲避,顺势靠在他身上,此情此景真是腻歪坏了,真像对吵了架又和好的情侣,我要在大街上看见这种样子的,都恨不得呕出一声来,今天被这样抚顺,才发现怪不得大街上情侣都不要脸,真的蛮舒服的。

  海风吹了一阵我才发现岳嵩文环着我肩膀的那只手摘下了我的一边肩带,换做普通情侣应该是破坏气氛,但是我跟岳嵩文才不是普通情侣。我仰起脸来,岳嵩文拿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子,让我感觉自己像只小猫,觉得自己蛮可爱的,也能感觉到老岳也觉得我可爱,四下无人,渔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星星那样远的注视,几排红绿灯交替闪烁的眼睛,还有月亮,一齐看着。老岳在银白色、光亮亮的沙滩上抚摸着我,而我也投入得像挖进一块奶油蛋糕里,软绵绵的甜腻着。他靠到了礁石上,细心卷起来的我的上衣围在我的脖子上,他慢慢绞紧了,我有点喘不上气,当然也性感觉倍增。我已经瘫坐在沙滩上,但还是扣着礁石边缘站起来,努力和他平视了。他正用问询的眼神望着我,手不客气的掐着我的脖子,我把他手拨开掉,自己脱掉衣裳,再去解他的扣子,他不用像我一样赤条条,因为我喜欢自己接触他衣料和皮肤组合在一起的表面,礁石有一面很高,他的扣子剐蹭着我,我们移步到这一面去,岳嵩文肯定是事先看过了确实没有人来,才肯跟我玩这种露天的游戏,也或者在同一片沙滩他还抱过另一个人,那又怎样,我也可以再找个人来在同一块礁石后面做一样的事,怎么重复模仿,都不会和当下完全相等,因为岳嵩文只有一个,我希望岳嵩文也觉得我独一无二。事到如今我也懂得了一些:他经过的女人不少,为什么没哪个都不爱。因为他那些乖布偶完全可以归为一类,从他搞过的那些女孩就能看出来,他要把女人这东西在他生活里彻底符号化,这才能让他彻底放心。目前来看我也是被符号化的,岳嵩文一直希望我驯服,所以我一旦做出什么越轨的表现,他就会对我做出失望和不耐烦,如果我要紧了,就会照着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检审自己的行为,按他的要求改正“错误”,规范自己,他算盘打得未免太妙。我绝不如他的愿。

  潮渐涨了,漫到小腿那里,岳嵩文的裤脚由我挽起来,这个熟悉的动作,我在起身时蹭了蹭他的腰带,岳嵩文摸了摸我的头,我们对视之后接了一个吻。岳嵩文的确不是接吻达人,但绵绵长长有种永恒的温柔,是我最为渴望的。要说是束光投进来也不错。其实我最恨人对我不耐烦,露出对我失望的样子。小时候我怕过我爸这样,怕过我妈这样,怕过堂哥,长大后我怕过任何一个跟我相处过久的异性,还有同性。我怕死了别人对我热情消散,到后来我劝我自己别这样脆弱,就装作不怕,他们要对我失望,我就先一步更讨厌他。岳嵩文总结过我是“争强好胜”,他说的太对了,我就是不服输。我怕老岳和我分手,每次他给我摆脸色的时候,我心里怕得咬死,想要跟他闹,大声质问,止不住的表达,为了主宰场面,我几乎是要撒泼打滚,还好差不多都忍住了,跟着岳嵩文我多少也学了点,要不说他是我的老师呢。我在他身上赔的太多了,从我爱他起就不知倒了多少的霉遭了多少的罪,就这样没个结果,我不会甘心的。要真有那么无私,真有那么想奉献,我也不会心有怨恨了。爱是不索取不报复,我想这对我不是适用的。

  事后我们穿着湿润沾沙的衣服往回走,挑了另一条路,这边向另一片公共的海域,灯光更亮,人声也多。路过一家支着伞插着节能灯的冰柜摊子,岳嵩文稍慢了几步,折回去问那个摊主,我找到他时他正弯腰从冰柜里拿出两个瘦长的玻璃瓶,卖家为了省电,把冰饮泡在水里,岳嵩文抹去水迹,示意我去取吸管。卖家在他的躺椅上翘着脚找零钱,岳嵩文拾起一把用绳拴着的瓶起子打开了豆奶,递给我。卖家找回来钱,我左右手都拿着豆奶,凉水顺着我的手臂往下淌,岳嵩文接了那卷零钱,里头还紧摁着两枚硬币,他把这卷零钱塞在了我裙子侧面的口袋里,还拍了一下,让钱落得深一些。我把豆奶给他,他垂着眼含住吸管,尝了一口,我问他怎么样,他说很甜,我转头往前走,自己一个人在回忆旧事:小时候奶奶,或是堂哥,经常会将买什么剩下的零钱塞给我,和爸爸从钱夹里抽出来的红色票子不一样概念的,我自己的钱,一迭卷起来,塞在口袋里,有时还有硬币撞击的声响,听着很阔气,拥有爱与关怀的那种阔气。我一点点吸着豆奶,液面在吸管里进进退退,岳嵩文在上车前就喝掉了,我一直喝到家门口。豆奶都不冰了,表面也没有一点水雾,我想老岳要是能爱我就好了,他几乎能把我所有企望涵盖,如果他真能爱上我,不管我能不能一直拥有,我之前的一切都可以借他得到清算,这样看来我也把他符号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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