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草榴社區 » 技術討論區 » [宝光原创][常武纪事]三部曲第一部《 青春期 》连载二
--> 本頁主題: [宝光原创][常武纪事]三部曲第一部《 青春期 》连载二 字體大小 寬屏顯示 只看樓主 最新點評 熱門評論 時間順序
牧童


級別:精靈王 ( 12 )
發帖:5761
威望:687 點
金錢:14739505 USD
貢獻:69700 點
註冊:2007-09-30


[宝光原创][常武纪事]三部曲第一部《 青春期 》连载二



2

这事当然没有就此了结。

二天后,南街派出所的老警破门而入,把睡梦中的平头,直接逮到了派出所,连审带关了一天一夜后,向他宣布,因在常青浴室里行凶打人,决定予以行政拘留十五天。

平头拘留的消息是他哥哥张宏人讲给陆建强听的。

陆建强听了之后第一反应是问:“平头是因为什么事拘留的。”

张宏人说:“他把我老子(父亲)朋友王麻子的头打破了,人家就去派出所报警了。”

陆建强听了这消息,总算松了口气。如果是因为新桥之战,麻烦就大了。从这一点来看,平头钳口很好,关在派出所的一天一夜里,顶住了老警们先诈唬后骗套的挤牙膏式审讯,没漏出一丝口风,不然的话,那天参战的人全要在号房里汇合了。

还有这几天,东街人天天晚上在史家弄口的厕所顶上开碰头会,摩拳擦掌的迎接王大兵的反扑,搞得风声鹤戾,一派紧张气氛。如今对方既然报案,警报可以消除。按社会上的规矩,报案就意味着服软认输了。陆建强心里骂了句:“什么他妈的茅山帮,也是个嘴硬骨头酥的东西。”

王麻子开始并不想丢下脸去报案,毕竟和张长征酒友一场,又是他自己挑起的事。他被打伤后躺在床上的隔天中午,弟弟王大兵正巧来看他,见到他的熊样,坐在床沿上逼了一个多小时,要他交出凶手。王麻子见这情形,实在瞒不过去,只得向弟弟交出凶手,并嘱咐他:“你别瞎来,去乱敲竹杠,我和他老子是好朋友。”

王大兵自信的说:“唉呀,这种刚出来混的小赤佬,还用得着我动手吗,稍微一吓唬,弄不好尿都吓的拉在裤裆里。我去找他只会帮你要点医药营养费,误工费。”

谁知没过二天,弟弟的下场也与他相差无几,满头缠满绷带躺在床上,嘴里仍喋喋不休的叫嚣,一定要血洗尚书街!王麻子为了不让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弄的双方不能收场,干脆拉下脸去派出所报案,一了了之。

平头放票的上午,平头妈和姐姐张宏妹各骑一辆28寸凤凰牌自行车,去小东门拘留所大门口,把他接回家。平头闯祸的缘由,只有父亲张长征是知情者,知道儿子闯祸全是自已这张夜壶嘴惹出来的事。自责了好几天,就差发誓把酒戒了,以示对自己的惩罚。

这天上午,张长征破天荒的去厂医务室混了一天病假,回家亲自掌勺,烧了满满的一桌菜,都是平头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萝卜煨肉,红烧猪爪,三鲜汤等。平头进门时,他快步上去嘘寒问暖。平头皱着眉头,爱理不理的哼哈了两句,找了个借口,逃避父亲的纠缠:“昨晚没睡好,我先床上躺一歇,吃饭叫我。”

饭桌上,平头妈也是不嫌其烦的重复问着两个问题:在里面吃得饱吗?我听讲里面的警察打犯人,你被打了没有?平头一开始还有耐心扯谎,当然能吃饱,饿死了他们不要偿命啊。警察吃饱饭没事做呀,我在里面不违法乱纪,他发神经呀来打我。后来被两个大人左一句右一句,问得喝汤都噎了。平头索性筷子往桌上一掼,话中有话的说:“你们放心,给我一块糖吃了没了可能会忘记,但在心里烙了个疤,会让我长记性的。”说完伸手要钱:“妈,给我五块钱,我去剃个霉头,泡个澡。”

张长征抢着掏出拾块钱,讨好的说:“拿去,允许你剩下的钱留在身上买烟抽。”

平头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伸在妈的面前的手,纹丝不动。接过钱后,说了句:“我出去一趟,你们慢点吃。”

“晚上回来吃饭吗?”张长征追问一句,听到的回应却是砰的关门声。

人的成长似乎在经历了一些意外事件后,性格与信念的蜕变,常常连自己也不易察觉,人就在这种蜕变里发育成熟,从前的自我渐渐成为履历书的影子。虽然不能预知每次的蜕变是福是祸,但蜕变是必然的结果。

平头理好发,便去常青浴室洗澡,走到门口被酒鬼毛大伸手拦下:“来,喝口我的接风酒。”平头看了眼剩在杯底的一口残酒,端起一口闷了:“谢谢哈。”平头从懂事起就一直认为,尚书街上的大人们中间,酒鬼毛大是最有趣最开心最不虚伪的人。酒鬼毛大有时喝醉了发酒疯,小孩子见了他吓得哭着就跑,大人往他身上扔东西。平头遇上这种事,总会上前把他拖进浴室里去睡觉。不过酒鬼毛大有个毛病,酒醒了,喝醉酒的事也忘了。

“你现在名气好大啊,南门一带的小痞漏来洗澡,见我就问我平头是谁。我说平头么就是平头,不是菊花头也不会是铲刀头,再问下去我就说,平头是谁回家问你妈。”酒鬼毛大只要一开口,嘴里永远有股刺鼻的糟烧酒味,“本来就是么,大家在社会上玩,凭什么老子要委屈自己,给别人面子。王麻子算老几,还说自己脾气不好,你可以忍一忍,我凭什么忍你的脾气,小时候你喂奶给我吃的啊,你长眼睛去找个忍气吞声的窝囊废陪你玩,干吗找平头做垫脚石,你说我酒鬼毛大讲的对吗?”

“毛大,我是一直认为你的话比娘老子,比学校里的老师有道理。”

“你也别拍马屁,我也是一路上混过来的,混到今天只能一分两分赚看看自行车的钱,赚个自己吃饱喝足的钱。但是要有人请我毛大出山,没有好结果不要紧,没有两个对得起我的朋友也不要紧,但要给我开个好价钱。”

平头听的似懂非懂,但还是满口称赞,夸完了说:“我先进去泡澡搓背,下回定定心心听你吹牛皮。”

“啊,你以为我毛大在你们这群小赤佬面前吹牛皮?告诉你一句话,求人不如求己,混社会最靠得住的也不是朋友,记住,最靠得住的是自己和酒,只有他们能陪你寻死作活。”酒鬼毛大跺了下脚:“滚吧,记得拿卵洗洗干净,晚上去公园找个女佬教你放一枪,说不定会帮你换个势头,时来运转了别忘买瓶酒给我。等等,还有一句话免费送给你,以后遇上吃社会饭的男人,笑里要露出股杀气,遇上女人要学会在杀气里露个笑脸,保证灵。”

“记住啦。”平头进了浴室,洗完澡躺在浴铺上想着最近和王麻子之间引发出来的一系列事情,越想越恨父亲张长征,一时愤膺难平,只觉心里的怨恨没处发泄干净,他也知道经历了这件事后,自己性情变得暴虐易怒,在号房里莫名其妙的寻衅滋事,和别人打了几场架。

东街几个人似乎事先都接到了平头的通知,陆陆续续出现在了常清浴室,五、六个人围着平头,一番安慰和问候之后,陆建强打架打出瘾头来了,说:“和茅山帮老绅势的新桥之战后,尚书东街如今在社会上小有名气,再弄趴两个老绅势,我们就出线在望了。”

陆建强嘴里说的老绅势,是指社会上略有名气威望的前辈,老社会人。

许成说:“你去挑人头呀,但不能去捏过气的软柿子来,被人说我们趁虚而入。”

秤砣说:“我推荐一个,东门的铁公鸡,妈的,上次在公园茶室里看他们推二八杠,被他一脚赶了出去。”

大毛跟着说:“北大街上的石建平,你们还记得上次在甘棠桥锅贴店里,看见我们就是张口闭口,小赤佬滚远点。”

抽着闷烟的平头,突然开口说:“我要你们再帮我伏击暗拖一个人。”

“谁啊?”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问。

“张长征!”

“他是哪一带的,没听说过这个人。”

“张长征不是你爸吗?”常客忽然想起,平头家的墙上挂满了张长征的奖状。

“去暗拖你爸?”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你看我我看你。

“你发高烧说胡话吧。”

“真的,好帮就帮,不好帮我叫其他人,老子要是不怕犯人命,杀掉他的心都有。”

“他是你爸,又不是有杀母之仇,夺妻之恨的敌人,干吗一定要这么做呐。我看你爸蛮好的,有时还发烟给我抽,比我爸好多了。”李爱国说。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又是劝又是唬,但平头说主意已定,必须好好的教训父亲一顿,并让他们别问为什么,他不能讲。平头念念不忘的外号由来,这次是要为妈雪耻,让他尝尝蒙辱的滋味。

秤砣说:“是你爸唷,我估计这里的人都下不了手,你也只好叫外头人来帮这个忙,但你也不能让他知道张长征是你爸,知道了肯定也下不了手。”

常客想,既然平头教训父亲的决心已定,单靠他们几个人,劝不了他回头,不如顺他的意,如喊外头人来教训平头爸,还不如我们动手。

“那你动手,我们负责打掩护。”陆建强说。

“你听我讲完了再说,外头人不认识平头爸,下手不知轻重,把他当死猪一顿乒令乓啷,万一打了个残废,平头你就要在床前服侍他下半辈子了。”

“老子情愿服侍他下半辈子,但必须先出了这口仇。”

“你干嘛要把你爸当仇人,我爸去年还骂我打我,完了就没事。”

“我求你别问为什么,帮就帮,不帮就拉倒,老子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夹碎他的两粒卵子。”平头的情绪上头了。

许成看出了平头有难言之隐,说:“话再往下讲也没什么讲头,别人认为不可饶恕,总有他的理由。如果现在劝阻住了,说不定以后不可饶恕的是我们了。听常客的吧,还是我们自己来动手,意思一下。”

“什么叫意思一下,给他几拳几脚演戏表演给我看。”平头不依不饶的说:“一定要见血的,才解心头之恨。好了,不难为你们了,我自己动手解恨吧。”

“你发什么脾气,你真的决定自己动手了,就别找大家商量帮忙,你有好主意也讲给我听听。”许成刚想出来的办法,被平头这么一吵嚷又忘了,他也恼怒了。

平头心里早就有个方案,“张长征晚上不是常去广悦面馆喝酒,你们就在旁边的弄堂口候他,等他喝的稀里糊涂,回家经过弄堂口,谁上去给他个麻袋罩,然后给他几刀了事。”

陆建强听了像不倒翁一样的摇头:“你父亲是你七世冤家八世对头,要下如此毒手,反正我下不了手,要打你们去打我不去。我和你家等于隔壁隔,从小到大,我放个屁,估计你爸也闻得出是我的味道。万一认出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也跑不了,你爸肯定也会知道你是幕后指使者,你还是叫外头人帮忙吧。”

大家陷入僵持的沉默。

常客忽然灵光一现,想起师傅老扒家里的两支汽枪。“我有个办法,既让他吃了苦头,起到吸取教训的作用,像阶级苦血泪仇一样铭刻在心,又安全保险。”

“快讲吧,谁要听你背书。”

“我去想办法借两把汽枪,候在他晚上喝酒回家的路上,送他几粒铅弹。如果近距离射击,这铅弹钻进肉里,比刀还要长记性,打他卵子屁眼都行,只要不瞄着脑袋打,打了就跑,他找鬼也找不出是谁打的。”常客想出个折衷的办法,打破僵局。

大毛补充说:“我腿上就有被汽枪打了留下的疤,有次去公园里看别人打野猫,那狗日的打猫,却打到我小腿上来了,痛的老子喊救命。”

最终,平头勉强接受了常客提出的方案,接着商量具体实施方案,几个人眉飞色舞的都争着要打第一枪,霎时,平头父亲张长征又成了他们口中练习瞄准的活动标靶。秤砣说:“到时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输谁打第一枪。”

常客的这个方案,似乎把平头视为一场严肃的教训父亲,为妈雪耻的行动,化解成了人人参与的摸死蟹捉迷藏的游戏。

常客说:“我明天去师傅家借枪。”

1979年的4月份,在小东门煤场的号房里,常客认了师傅老扒。

常客、王长生两人被送进号房时,正赶上吃晚饭。王长生提醒正在分饭的人,“给我们留点饭,我们在派出所里关了一天,只喝了几口水。”

分饭的人外号叫卖鱼佬,他回头呛了一句:“你喝几口尿也不关我屁事。”“我们问老警了,他说安排厨房多给两客饭。”王长生看着饭屉里的饭,被他用手里的调羹柄,划来划去的分成三两一块,快给分没了,急的直往肚里咽口水。

“那你去问老警要好了。”

王长生跑到号门后,头伸到风门口,刚想开口喊报告,被一旁的老号头抬起一脚,踢到墙上:“你他妈刚进来就想弄事是吗?卖鱼佬,留两客饭,让他们吃饱了劳动,过闸子。”

常客、王长生还是给他刁难了。领饭时,卖鱼佬先是问,碗呐。又说,号房里多出来的碗是你家带来的啊。他抄起一客饭,往王长生、常客的手掌上一合,烫得两个人把手掌里的饭,像摊煎饼翻来覆去,

两个人狗一样的噙着泪花,啃下了手掌里的饭。

老号头提高嗓门,恶声恶气的朝他们发号施令了,“新兵只有二分钟的吃饭时间,吃完去洗碗和擦号板。”

两个人头碰头的洗碗时,常客神色紧张的说:“慢点洗,洗完了就要开飞机过闸子了。”

常客早有耳闻,开飞机与过闸子是老号头专门恶搞刚进号房的新兵的游戏。

王长生说:“后娘的皮鞭早晚一顿,扛的住就杠,杠不住就怪叫装死。”

“我肯定杠不住的,又不会装死。”

“到时再讲吧。”

两个人老老实实的干完了清洁活,屁股刚触到号板,歇下来喘口气,准备迎接老号头们的恶搞,有个人的屁股偷偷的移近常客,问:“你们住哪一片,我是西门的朱蹩脚,他们准备要弄我们了。”

“什么我们,你也是今天进号子的。”常客问。

朱蹩脚说:“我们比你们早一脚进这号房的,还有他。”朱蹩脚的嘴往旁边歪了一下。常客往旁边瞄了一眼,那人坐在号板上,双手环抱膝盖,眼睛不住的往这边乜斜,似乎在问:“商量好了吗,是忍受,还是战斗。”

朱蹩脚弄的像是在给他俩出考题,又问:“你们在社会上是开扁生吗?是打架进来的吗?”

“你看我们像叉妹生吗,当然是开扁进来的。”王长生压低声音,不无自豪的说。混社会也分三六九等,开扁生指的是好打架斗殴的人,是一等人。叉妹生是指整日里只知勾搭女人的人,排在第四等。中间是箩生,搬运生。箩生是赌徒的别号,搬运生是贼,盗窃犯。

“我摸底了,老号头是叉妹生,摸朋友姐姐的奶子进来的,以前混哪条道就不管了,如果在号房里被一个叉妹生搞的不敢反抗,以后在社会上被人知道了,不卸台型啊。”

王长生问:“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等一会老号头真要拿我们当猢狲寻开心,把他们的快乐建立在我们痛苦上,我们就联手跟他们拚,有句成语讲人为刀什么的,我为鱼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常容补充道。

“是的是的,我那个字不知怎么读,但懂字的意思。”朱蹩脚说,“你肯定读到初中毕业了。”

“读了半年初二就被学校扫地出门了。”常客接着跟王长生说,“反正我们是乡下人挑粪,前屎后屎。拼不过装死总比杠不住装死有面子。”

“据我观察,老号头那边会动手的也只有四,五个人,我们一旦打起来,其他人只会看戏卖麻团。”他干咳几声,继续做思想工作,“弄不好还没有这么多。老号头那伙人看上去吓人,真敢动手的没几个,我看有些人快出去了,都在求安稳,不会来舔这毛料。我们刚进来怕他个屁啊,大不了打完了戴土铐,不然的话,以后当小妾的日子难熬了。”

常客忽然问了句,“算上这次你几进宫了。”

“二进宫。”朱蹩脚说,“那就这么定了,我四个人中间,不论谁先动手,只要动起手来,一起上。”

王长生用力点了个头,“妈的,给老号头们逼上梁山了。”

果然,坐板时间一结束, 卖鱼佬像葱头一样尖着嗓子叫了起来,“今天刚进来的新兵,靠墙排好队,号长要训话了。”

朱蹩脚站在最靠外,常客排在最后一个,眼睛像贼一样,到处窥寻可以用来当作武器使用的家伙,他最终瞄上了号板下面的一双翻毛老K皮鞋。

老号头逐一问了遍,什么事情进来的。后面三个人回答是一样的:“开扁!”

老号头眼光转向朱蹩脚:“你呐。”

朱蹩脚故意逗他,像是怕难为情,迟迟疑疑地说:“电影院里抓球子。”社会上流行把女人的乳房比喻为球子,抓球子就是摸女人的乳房。

老号头信以为真,来精神了:“抓了球子后有没有扣扳机。”

“就抓了把球子,拘留十五天。”

“那个女人的球子有多大?”卖鱼佬抢着问。

“比你的大头小一圈,比你的小头大十圈。”

“你他妈是转弯抹角的骂我吗?”卖鱼佬跳了起来。

“你本来有什么权利问我, 我只回答号长的提问。”

“别吵了,明天早饭想吃什么?”老号头问。

“油条麻糕。”朱蹩脚知道他开始拿他寻开心了。

“你会开汽车吗?”卖鱼佬又插嘴问。

“不会。”

“不会就要学。”卖鱼佬端来用于洗碗的木桶,“用两只手捧在胸前,就当是方向盘,踩油门,摁喇叭,你他妈学汽车喇叭叫啊。”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做着示范动作。

“我是乡下人,没听过汽车喇叭叫。”

“前面有个女人横穿马路,你是刹车还是撞上去。”

“刹车啊。”

“你他妈敢摸她球子,不敢撞啊。”又一个人跳了出来,抬脚对着朱蹩脚踢了一脚,朱蹩脚一个躲闪,卖鱼佬顺势一个巴掌,打在他的后脑。

朱蹩脚终于爆发了。他举起手上的水桶,对着卖鱼佬的脑袋,砸了下去。常客一见他动手了,窜上前抓了两只翻毛老K皮鞋,对准从后面冲上来的人的脑袋,打乒乓似的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扇。

老号头身后又窜出一个人,跳到地上,王长生趁他还没站稳脚跟,像头牛一样迎上去,用头把他顶了个仰面八叉,两个人摔倒在号板上,玩起肉博战。

打闹的声响惊动了值班室里的老警,他们提着手铐竹鞭冲进号房,厉声的问号长:“谁在搞动乱!”

号长指了下常客他们四个人,又指着被朱蹩脚用水桶砸倒在号板的卖鱼佬:“报告,今天送进来的四个新号,联手起来打人。”

“全给我面对墙壁!”老警吼道。

常客刚想启齿辩解,朱蹩脚急忙对着他脚背.重重的踩了下,阻止他千万别辩解。常客明白他的意思,但又想总不能睁着眼睛吃老鼠药,明明是他们寻衅滋事,怎么说成了他们联手欺负人呐。他面对着墙,不高不低的喊了声:“报告,他在胡说八道,是老号头欺负新号,我们被迫还手。”

“就你老卵,谁允许你讲话了。”身后的声音未落,腰部已挨了几脚,还好不算痛,又被竹鞭子照着身上,噼噼啪啪地抽了几下,有一下抽在耳朵上,痛得常客呲牙裂嘴,头直往墙上顶。一旁的朱蹩脚吃吃的暗笑着,又踩了下他的脚背,“阿弥陀佛,不听劝阻的后果。”

他们四个人,加上卖鱼佬,随后麻绳串背带,带到操场上去挂了半夜。

第二天外出劳动,内容是拆围墙。拆下来的大号预制块砖,用板车拖到吊桥路上新造的看守所,每辆板车上堆三块,由两个人拖。号长分工时,有人拍了下常客肩膀,说:“我们两个人一 组。”

这个人就是老扒,他比常客高出半个拳头,留着三七开分头发型,脚上皮鞋擦的能当镜子用,一张脸长的象舞台上的正派角色。“你推我拉,还是我推你拉。”常客问。

“随便,谁要是吃力了,就换发球好了。”

从小东门煤场到吊桥路看守所,起码有五公里。过去的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机会讲话。回去的路上一人握一柄车把,聊了几句后,老扒交代,“走慢一点,看看地上有烟屁股吗?你负责检,我负责打掩护。你蹲下去捡的时候,装着是拔鞋子,捡了后直接塞到鞋窝里。”

两个人从吊桥路到小东门煤场,一路上捡到十几个烟屁股。进了铁门,老警喊了声:“统一去洗手洗脸,然后操场上集合点名。”

号房里的十几个人,争先恐后的跑向井台,有人专门按柄压水,号长享受优先权,把头伸到洋井笼头出水口,冲头洗脸,其余的人排在他屁股后面。老扒拉着常客排到后面,悄悄的说:“你先去把烟屁股藏到后面的砖头下面,明天早晨出来洗刷时,你抢着倒号桶,伺机把它带回号房。”

常客从他的眼睛里像是看到了诡秘的笑容,所以他没有问为什么这样做,只按他的吩咐,偷偷地退到身后的砖头堆前,一屁股坐到砖头堆上,然后脱下鞋子,装着抖落鞋窝里的沙子,眼帘往上一翻,见老扒已经换了站位,身体正好挡住老警的视线,他迅速掀起块红颜色的九五砖,压住抖在地上的烟屁股。

集合点名完毕,张管教提着竹鞭走上前来。号房里的人看见他手上竹鞭,腿肚子就打颤,老号头背后给他起了两个外号,一个外号叫猴子张,意思是他不但长的像猴子,还会打猴拳。另一个外号叫神鞭张。据说他对付不服管教的人,只喜欢手使用竹蔑编的鞭子,他想抽你的嘴巴,绝对不会抽到鼻子上去。

张管教皮笑肉不笑的眯着眼,在队列前面走了两个来回,手上的竹鞭突然往水泥地上狠狠的抽了几下,然后又在半空甩了个半圆,噼里啪啦的声响,直让人心里发怵。

“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谁从外面带了违禁品进来,主动交出来的,赏你三鞭子,不主动交的,赏你十鞭子。”

空气里回响着凌厉鞭子声的三分钟。

有两个人交出了路上捡的烟屁股,然后抱头跪在地上,等着竹鞭惩罚。

轮到老警们亲自动手检查了;把衣服全脱下来,只许剩贴身的衣裤。清明节刚过两天,暖烘烘的阳光下,常客穿着条短裤与汗衫,一阵沁透着几分寒意春风的吹来,牙齿还是不由的打战。最终,从卖鱼佬的裤裆里,搜出了五、六个烟屁股:“这是什么?”神鞭张厉声的问。

卖鱼佬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地说:“这个那个,那个也不是我的。”

神鞭张上前把他拽出队列:“我问你这是什么!”

“烟屁股。”他抖颤颤地说。

“不是你的那是谁放进你的裤裆里。”

“是他叫我带的。”他侧转身子,瞎指了一个人,拉来做他的垫背。

“出列!”神鞭张厉声的吼着。

“我根本就没叫他带,纯属是冤枉,栽赃陷害我啊。”这个人几近用哭腔向神鞭张喊冤。

神鞭张完全置之不理他的喊冤:“给我听好了,限你们三十秒钟的时间,把烟屁股给我吃下去。”

两个人把地上的烟屁股分成两份,塞进嘴里,囫囵吞枣似的连吞带咽的吃了下去。喊冤人的眼睛里,早己闪烁着委屈又无奈的泪光。

“三个人脱光衣服,趴到地上。”神鞭张命令道。

三个人精赤着趴在经过太阳照晒后暖烘烘的水泥地上,西沉的夕光照在白花花的身体上,看上去像头刮了毛的猪。竹鞭抽在身体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里掺杂着死去活来的喊叫声,听上去倒像是一阵又急又大的雷阵雨。常客忽然明白,在这里儿唯有服从,没有冤枉对错,事实与陷害,全凭他们的嘴说了算,如果他说你吃屎了,你真没吃的话赶紧去补吃一口。他们想要抓只鸡来儆猴,谁都有可能是那只鸡。常客暗自幸运逃过此劫,对老扒的敬佩之情油然而升。

进了号房,他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老扒,问:“你怎么知道后面会检查啊。”

老扒慢慢悠悠的说:“经验 ,你有吗?以后想吃社会饭,要知道这一点,经验远比魄力勇气重要的多。”

“我没有。你的经验从哪里来的?”

“我现在讲给你听了,你也不一定能听懂。”

“你怎么知道我听不懂。”

“因为我看你们这些人,还只配听有嘴无脑的人讲的话。有了经验,还要活学活用,用不好会害了自己,我这样解释你还是听不懂吧。”

常客瞄了眼趴在号板上哼哼唧唧的三个人,“幸亏了你的经验,要不我也是这样下场了。”

老扒一笑:“以后遇到叫你拆桥的陌生人,你要问他能保证你过河吗?如果他说不一定,你掉头就走。”

常客觉得听他讲话太吃力了,“卖鱼佬是活该,老子恨不得再上去揍他一顿,自已倒霉出事,还冤枉别人陪他受罪。”

“他掉河里了,当然希望也有人陪他一起掉在河里,因为他们在岸上,不会找根竹竿去救他,反而站在岸上看他的笑话。”老扒顿了下说,“这种拉人下河作垫背的人,一辈子只能当狗的料,吃不了社会饭的小人翻身了还是小人。”

“你是几进宫了?”

“我前二年才从山上下来。”

常客知道,老扒说的山是指监狱。小山指的是刑期短的监狱,上大山指的是专门关押刑期长的监狱。

“犯了什么事进去的?”

“赌博罪。”

“我不会赌博,也没有钱去赌博,我们没事时几个人只会打升级,下军棋四国大战。”

“出去了我教你,放心,不收你学费。社会上的人都叫我老扒,懂了吧?我赌钱喜欢赌到别人哪怕还剩条短裤,也要把它赢过来。其实混社会的人中间,最有杀气的是赌徒。”

“等我出去了找你玩,拜你为师。”

“出去了再说。”接下来两个人闲着没事,老扒就教常客背诵二八杠做庄的口诀:“七出自拿三,天门第一摊。天三手,上二手,下四手,庄拿一。六上庄,天二方... ”

常客嘴里叽里咕噜的一直背到睡觉铃声响起时,跟老扒说,“我能倒背如流了。”

天蒙蒙亮时,起床铃声响了。常客想起师傅交代的任务,一跃而起,快速穿好衣服,跑到里面墙角,守住号桶,怕被人抢去倒了。有人会借倒号桶之名,可以在外面多呆上一会,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号桶就是乡下人用来装粪浇粪的木桶。号房里十几个人的屎尿,一天下来能装大半桶,两个人抬起来,黄哄哄的尿液晃荡起来,能溅到桶外面。所以老号头们大便拉屎,先会扔几张草纸,漂浮在上面,不然的话,一坨屎扑通掉下去,会溅的满屁股是骚臭味的尿液。常客重任在肩,也就顾不得屎尿臭。等着老警打开号门,常客和王长生抬着号桶,朝着井台方向的厕所里一溜小跑,等他们倒了号桶,回到井台,洋井笼头己被号子里的人围起来,各顾各的洗脸刷牙。常客装作歇口气,坐上砖头堆,又是老一套动作,脱下鞋子,做出抖落鞋窝里的杂物。老扒肩上搭了条毛巾,嘴里塞着根牙刷,往旁边一让,挡住老警的视线。说时迟,那时快,常客迅速掀开砖头,抓起烟屁股,一个不少的塞进鞋窝里,穿上鞋,站起来排在别人后面,作出准备洗刷状。

回到号房,吃过早饭。常客与老扒开始商量,如何在众人面前卷喇叭头抽呐。老扒虽然不是号长,凭他的威望,号长也让他三分。他说:“你别管,就拿出来交给我。”

常客想了下说:“这不妥吧,万一有人告发,老警肯定知道是昨天外出劳动带进来的。我有个主意,我用纸把它们包好,塞到号板下面。过了会,你装作去找东西,找出了烟屁股,你问是谁藏的,肯定没人会出来承认,它不就正大光明的归你所有了吗?”

“操,看不出你的脑子蛮活络的嘛。”

“跟你学的哇,特殊环境里要活学活用。”

“你今年几岁啦?”

“62年生的,17岁了。”

“出去后来找我,你的脑子可以让我收你为徒,但我不一定教你赌术。”

“赌钱常赢也有什么诀窍吗?”

“当然有,老话不是说十赌九诈。”

“我听不明白。”

“比方说,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玩的就是诈,但千手又怕剁手的,明白了吧。”

“还是不明白。”

“我再过几天就出去了,走之前给你地址,出去后来找我,给你现场指导解说。”

常客悄悄的趁人不注意,掏出装着烟屁股的纸包,塞到了号板下面。一刻钟后,老扒装着去号板下面找东西,取出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装出惊奇的样子,说了一句:“号长,有人把烟屁股藏在这里。”

老号头的屁股纹丝没动,“老扒别开玩笑了,你是想刺激他们的神经吧。”号长说的他们是昨天受了鞭刑惩罚的三个人,因不能仰睡,趴在号板上哼哼唧唧了半夜。

“没人要我就没收啦。”老扒坐到号长身旁,打开纸包,“你有火头子的吧。”

号长看着纸包里的烟屁股,两眼立马闪烁出狗眼里的光芒,“有,有。”

十几个烟屁股一共卷了五个喇叭头,卷好的第一个喇叭头,点着后,号长先抽一口,然后吩咐旁边的人:“你先抽一口,然后去门口望风,其余的人也只能抽一口,不想抽的先讲一声,免得去老警那里讲我逼你们抽的。”

没人举手说不抽。

喇叭头象击鼓传花的游戏,轮流着在每个人的嘴里停留了一口烟的时间。常客看这情景,顿时明白老扒话里有话的涵义。

但还是有拎不清的人。有人趁着早晨洗刷的间隙,去充当告密者,讨好老警,报告说,号长带头抽喇叭头。老警随口问了句,他们是不是没给你抽啊。这人说,给了,但我没抽。常客提心吊胆的竖起耳朵,等着听下文,随后陡然出现的场面,让他目瞪口呆。

“给我立正。”老警伸手左右开弓,连续煽了告密者十几个耳光,“是号长没给你抽,你就来戳他屁眼,想当号长是吧,我现在就让你当个够。”

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在曙色里随风飘逝。

老扒说,“这人脑子里装了一桶屎,他不懂这事交上去,弄到后来是老警们自己查自已,烟屁股是怎么进号房的,他这那是卖骨头啊,是在找老警的麻烦了。”

老扒出去的那天早晨,把他的住址,写在常客外衣的口袋布上,外面见。常客依依不舍的目送着老扒走向号门外的背影。

老扒有两个家。武宜路上电子新村11幢三楼的家,常客只去过一次,站在后阳台上,能看见射击场的标靶和趴在黄泥地里的武装民兵,枪声传到耳朵里,只有折断树枝时那么大的声响。常客看了几眼便赶紧缩进房间,随手关上阳台门。他忘不了文革开始的那年,在对面人家的楼上,坐在靠背凳上专心致志的看小人书,突然有几颗子弹,穿过窗玻璃,打在身后的木板墙上。父亲还特意找了把皮尺,左量右划,最后算出了子弹飞过他头顶时的距离;只差了六寸。常客当时还不清楚这是个怎么危险的事件,闹着要看木板墙上的弹孔。

第二天的大清早,父亲和舅婆轮流背着他去了长途汽车站,搭上了开往东台的长途车,跟着舅婆在苏北,躲过了声势浩大的文化大革命运动。

常客在老扒家里还见识到了两种“新式武器”煤气炉和抽水马桶。他想屙屎,问老扒附近有茅坑吗?老扒随手拉开客厅角落里的一扇小门,“家里有厕所的。”又教了他如何冲马桶的方法。常客有生以来第一回坐抽水马桶,不无好奇地琢磨起抽水马桶的屎的去向,大楼下面肯定有个大粪坑。出了厕所,便把想出来的答案,问了老扒,老扒说:“我怎么知道。”然后去问正在逼着女儿背儿歌的老婆,老婆说也不知道。老扒想了会,自作聪明的说:“以前上课的地理老师不是讲了吗?我们脚下的深处,通着太平洋,估计冲到那里去了。”

老扒去厨房间,他又跟了进去,看见煤气炉喷射出来的蓝色火苗,更为惊奇:“这火是用什么东西烧出来的。”

“气。”

“什么气?”

“煤气。”

“煤气?给我看看是什么样的。”

“它象空气,看不到,一点就着火。”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气。常客觉得这两件玩意太不可思议了。他住的老城区里,大清早的街头巷尾,满眼是像腌菜坛子的马桶和冒着呛鼻烟火的煤炉,他作出判断,“你爸肯定是高干,靠你自己一辈子住不进高级楼房。”

老扒愤然的说:“讲资格他是渡江干部,到了地方上当的全是副职。参谋不带长,说话当放屁,老子出事,叫他去打招呼开个后门,被人家两瓶酒打发掉了。”

老扒后来叮嘱他:“电子新村的房子给他老婆和女儿子住,我住青果巷里的老家,你以后去那里找我。”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和老婆分居了。”

常客后来在老扒的老家,坐一旁听他和当年牢友一起吹嘘山上往事,明白了个大概。他们当年劳改地在句容茶场,外出采茶,干农活时有机会接触当地的村姑。有的村姑只好耍耍嘴皮子,揩揩油。有的也可以按到茶树田里或歇脚躲雨的简易凉棚里,真枪实弹地放一枪。当然,按山上的说法,天下有白吃的红煨肉但没有白搞的屄。老扒说山上两个专门养猪放羊的犯人,曾经把劳改队养的猪,直接赶到村姑的家里。一头羊的代价是,一个犯人放了二枪,把其它的羊赶回了劳教队,另一个犯人赖在村姑的床上两天两夜,村姑的老公还要好汤好水端到床头,服侍好这个犯人。    这个犯人加刑三个月,从小黑屋回到中队,近百号犯人的眼里,几乎都闪烁着羡叹的目光,象是在欢迎一个凯旋归来的英雄。“太合算了,换了我也愿意。”老扒感慨道。

老扒的遭遇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老婆给他寄了双解放牌球鞋,有人唆使说:“我教你个办法,一双新球鞋可以放两枪。”老扒听信了他的话,第二天出工,带上一只球鞋,到了茶场,就混到当地茶农的田垄里,和外号叫蟹钳的村姑搭讪起来,“家里寄来了一双解放牌球鞋,我穿了嫌大。”

蟹钳咧嘴一笑:“想送给我老公送啊。”

“送给你穿。”

“带在身上了吗?”

“带了。”老扒掏出一只球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去前面找个试穿的地方,你等会过来。”

“现在不行吧,等李管教坐到值班椅上。”

“没关系,李管教平时也送鞋到我家里去试穿。”蟹钳又是咧嘴一笑。

“明白。”老扒看着蟹钳嘴里几颗泛黄的门牙,皱起眉头,心里狠骂一句:“这种货色在外面,倒贴给我钱也不会搞啊。”

山上流行一句话:关了三个月,看老母猪都是丰乳服臀双眼皮。

蟹钳找的试穿地点是在一个斜坡上,再往下十几米,是条塘河,猫下腰便能避开他人耳目。蟹钳仰面朝天地躺在两垄茶树的中间,朝他咧嘴淫笑着。他在那一瞬间忘了身陷囹圄的处境,老扒几乎是匍匐爬到她的身旁。对蟹钳嘴里黄牙也视而不见了,脑子里全是精虫急吼吼的嗷叫声。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解下蟹钳的裤带,抓住薄薄的军绿军棉裤,狠狠的往下一拽,棉裤里面居然连条短裤也没穿,立马露出两截白乎乎的大腿,一束初春的阳光,穿过嫩绿的茶叶,照射在黑簌簌的倒三角形毛上,油光发亮。

老扒把自己的裤子脱到膝弯处,便迫不急待的扑了上去。很快就缴出子弹,结束战斗。

完事后,老扒掏出一只球鞋:“你拿去试穿。”

“怎么一只鞋,讲好的是一双啊,一只鞋试穿个屁啊。”蟹钳撅起嘴说。

“点名出工,急忙急促的把另一只鞋掉在号房里了。”

“你明天叫组长帮忙带给我。”

“明天老时间老地方,我给你送来。”老扒心想,去你的,干这事用得着别人帮忙吗!

第二天,老时间老地方,老扒带上另一只球鞋,没有像昨天那样,急着爬到蟹钳的身上去,定定心心地躺下,要求她手嘴并用,先侍弄一番。蟹钳不肯,说:“你们城里女人干的活,乡下女人做不来,我们只会张弓射箭。”

老扒一番的连哄带骗下,蟹钳敷衍了事的侍弄一会,往旁边一滚,“上来吧,我还要去采茶叶挣工分呐。”

老扒坚持着要她换种姿势,让她爬到自己的身上来。蟹钳就是不肯,要老扒爬到她的身上来。僵持了数分钟,最终还是老扒怒冲冲地爬到蟹钳身上,没鼓捣几下,就完事了。

蟹钳见已经交出子弹的老扒,趴在身上一动不动,推了推他,说:“你快下来啊,我还要去采茶叶挣工分呐。”

老扒意犹未尽,说:“刚才不算,等会给我再放一枪。”

“要等多长时间啊,不行,我还要去采茶叶挣工分。”

“好了,不要以为自己蛮稀奇的,活着便便人,死了也是烂烂掉的。”

“你随它,活着就要便便你啊。”蟹钳拉上棉裤,准备结裤带了。

老扒开始时就憋了股火气,但又拗不过她,只能边穿裤子边骂开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面孔,你这个滥污比要是在城里,信不信,送上门也用棒头打你出去。”

“我不跟你吵,还有一只鞋子快拿来。”

“没有。”

“你耍赖是吧,你要触霉头的。”

“老子情愿触霉头!”老扒觉得另一只球鞋就这么轻易的送给她,不但太便宜了她,自己也太贱,居然还要受这个乡下女佬的气。

“你到底给不给!”蟹钳的口气里明显带着威胁的成份。

“我给。”老扒掏出裤袋里的球鞋,往着下面塘河的方向,狠狠的扔了过去,“你快去拿。”

球鞋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圆的抛物线,扑嗵一声,落在河里。

老扒系紧了人革皮带,回到茶场里继续采茶。他注意到了,蟹钳走到李管教跟前,指指点点的嘀咕了一阵。不一会,李管教带着组长及三个犯人,走到了老扒面前,一脸狞笑着说:“你刚才是不是把劳动工具扔到塘河里去了。”

老扒思忖了一下,点头承认:“是的。”

“知道你的行为犯了破坏公共财物罪吗?”

“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

“先下河去把它捞出来。”

老扒脱的只剩条短裤,走进塘河,初春的河水冰凉刺骨。他弯腰俯身,上半身紧贴河面,手脚并用,围着落水点,踩摸开去。

泡在冰凉河水里一个多小时,依然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球鞋落水后,无定向的漂浮,沉落到那个鬼门关去了。老扒脑子里装满了对蟹钳与球鞋的诅咒:“等老子下山了,最好不要让我碰到,老子一定会撬开你的比嘴,当着老子的面吃下两双破鞋。”

李管教坐在河堤上,不时的往河里扔着石子,指东指西的指挥着。他的石子扔到那里,老扒就要去那里又摸睬。

塘河水深处,正好齐没到胸口,老扒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了近两个小时,冻得嘴唇紫里透黑,两腿挪不开步子,身体后来象片落叶俯浮在河面上,李管教才叫组长带人把他拽上河堤,做了一阵全身摩擦运动,老扒才算缓过气。

后来它就他妈的象聋子的耳朵,派不上用场了,肯定是那次冻坏的。老扒指着自已的裤裆,一脸的悲愤。


赞(2)
------------------------
v
TOP Posted:2021-11-18 09:08 樓主 引用 | 發表評論
南漂六年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678
威望:71 點
金錢:1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18-12-16


1024
TOP Posted:2021-11-18 09:09 #1樓 引用 | 點評
赖赖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4168
威望:355 點
金錢:1579383 USD
貢獻:15000 點
註冊:2019-01-17

感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8 09:16 #2樓 引用 | 點評
漂泊四方


級別:騎士 ( 10 )
發帖:4753
威望:386 點
金錢:146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0-07-24

感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8 09:43 #3樓 引用 | 點評
无尽性福


級別:精靈王 ( 12 )
發帖:35000
威望:3300 點
金錢:0 USD
貢獻:40 點
註冊:2016-03-20

感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8 11:41 #4樓 引用 | 點評
斧乃木余接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986
威望:99 點
金錢:12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0-10-18

1024
TOP Posted:2021-11-18 12:51 #5樓 引用 | 點評
花吃了那女孩


級別:俠客 ( 9 )
發帖:991
威望:100 點
金錢:3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1-01-01

谢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8 14:08 #6樓 引用 | 點評
一零贰肆


級別:精靈王 ( 12 )
發帖:6113
威望:773 點
金錢:3316 USD
貢獻:60000 點
註冊:2015-10-24

感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8 14:28 #7樓 引用 | 點評
vostro


級別:精靈王 ( 12 )
發帖:7598
威望:3382 點
金錢:217035 USD
貢獻:20322 點
註冊:2021-07-05

感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8 15:00 #8樓 引用 | 點評
都点检


級別:新手上路 ( 8 )
發帖:345
威望:44 點
金錢:181 USD
貢獻:1 點
註冊:2021-01-15

感觉跳过了一部分
TOP Posted:2021-11-18 15:55 #9樓 引用 | 點評
Git


級別:禁止發言 ( 8 )
發帖:7574
威望:759 點
金錢:150 USD
貢獻:5 點
註冊:2019-07-10

内容精彩
TOP Posted:2021-11-18 21:12 #10樓 引用 | 點評
李二麻子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6512
威望:652 點
金錢:3568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1-11-06


谢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9 06:28 #11樓 引用 | 點評
寂寞的哥


級別:俠客 ( 9 )
發帖:1944
威望:197 點
金錢:64671 USD
貢獻:497 點
註冊:2014-01-11

有点意思
TOP Posted:2021-11-19 07:57 #12樓 引用 | 點評
crazy2010


級別:俠客 ( 9 )
發帖:1660
威望:167 點
金錢:13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21-09-09

感谢分享
TOP Posted:2021-11-19 08:16 #13樓 引用 | 點評
这一年又一年


級別:聖騎士 ( 11 )
發帖:3297
威望:330 點
金錢:592532 USD
貢獻:24200 點
註冊:2020-02-26

的确如此
TOP Posted:2021-11-19 09:04 #14樓 引用 | 點評
xiaocao2000


級別:俠客 ( 9 )
發帖:1716
威望:172 點
金錢:760 USD
貢獻:0 點
註冊:2018-06-12

内容精彩
TOP Posted:2021-11-19 09:37 #15樓 引用 | 點評
Git


級別:禁止發言 ( 8 )
發帖:7574
威望:759 點
金錢:150 USD
貢獻:5 點
註冊:2019-07-10

内容精彩
TOP Posted:2021-11-19 09:50 #16樓 引用 | 點評

.:. 草榴社區 -> 技術討論區

快速回帖 頂端
內容
HTML 代碼不可用

使用簽名
Wind Code自動轉換

按 Ctrl+Enter 直接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