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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民 | 26岁的他,被至亲剥夺了“正常人”身份



“只能怪小金命苦,好巧不巧得了这么个奇怪的疯病。村里人就怕被伤着或者被传染,都避而远之。送到医院关起来,大家都清净了。”

 

1

小舅身上的江湖气颇重,在十里八村算得上一号人物。他干瓦匠起家,后来当包工头做工程,早些年挣了不少钱。后来工地出了事故,死了几个工人,他也伤了半条腿,上头的人跑路了,赔偿款一分钱也没要到。村里人传谣说小舅贪了抚恤金,小舅不得不贴钱了事。经历了这一番波折后,小舅就在老家务农,做起了收稻谷、棉花之类的田间小生意,虽说苦累,小日子过得也还滋润踏实。

小舅有一双儿女,女儿红嫚,儿子小金,姐弟差4岁。小金年幼时体弱多病,小舅妈对他精心照顾、宠爱有加,惹得红嫚十分不满。红嫚个性强势,自小就不喜欢病蔫蔫的弟弟,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表亲一起玩耍时,她也从不关照小金。

小金长大了也不爱读书,初中毕业后去了市里念技校,学车工。那时红嫚已经在县城一家美发店当了领班,后来辞了工,跟随同乡去千里之外的广州打工。

到了2010年,20来岁的小金去了武汉的一家工厂打工。因为工作认真,人又温和踏实,小金进厂一年多就被车间师傅看中,栽培他从小组长升做班长。2011年初冬,小金打电话给母亲报喜,说他在厂里谈了个对象,打算春节带回家。

小舅妈乐坏了,吩咐小舅新刷了墙壁,添了几样新家具,又弹了两床新棉被,等待未来儿媳的到来。亲戚乡邻听说了,都夸赞小金有出息,工作、婚事都不要大人操心。小舅夫妻俩听了,喜笑颜开。

谁知腊月初的一个晚上,小金突然独自回家了。他衣衫凌乱,神情呆滞,脸上有几道新鲜的伤口,脚上还丢了一只鞋。小舅和小舅妈吓坏了,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小金却径直钻进房间,裹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第二天,小舅妈叫来几个亲戚帮忙劝导。在众人的耐心询问下,小金才含糊其辞地说,自己跟人打架了,再细问和谁打架、为什么冲突……他就不说话了。

有人问:“你女朋友呢?”

小金嘟囔:“分手了。”

问及分手的原因,小金沉默着,一个劲儿地摇头。大家实在问不出什么信息,就商议决定,由两个能干、稳重的堂哥陪着小舅夫妻俩和小金去武汉工厂问责,“有必要就报警”。

可小金却连回工厂收拾行李、结算工钱都不肯,无论怎么劝导,他只抓着被子缩在床角。提到报警,他更是噤若寒蝉、不时地浑身颤抖。长辈们说,小金怕是被歹人吓破了胆。我妈提议送他去医院做个检查,“别是把伢儿的脑筋打坏了”。

小金拒绝去医院,堂哥们想去拖拽他,他就乱踢乱打。他的怂样惹怒了暴躁的小舅,他冲上去拽着儿子就是两巴掌,骂道:“打个架就丢了魂?个没用的软蛋!”

小金瞬时惊恐万状,抱住头嚎叫起来。大家赶紧拉住小舅,小舅又气恼又心疼,他脸红筋暴,冲出门说要去武汉杀了那个歹人。

一听丈夫要去武汉寻仇,小舅妈拽住他嚎哭:“杀了人这个家就毁啦!”族里哥哥叔父们齐上阵,才止住了狂躁的小舅。

作为大家族的长者,大舅发话,说他带两个人去工厂里问情况,小舅夫妇留在家里照顾儿子。我妈又提议送小金去医院检查脑袋,小舅妈看了看哆嗦着的儿子,哀愁地说:“缓一缓吧,先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

临散时,小舅妈红着眼睛叮嘱在场的族人们:“劳烦各位口风紧点,不能让外人耻笑,传我们刘家的丑话,我家刘老四(小舅)还要抬起头做人的。”

大家应声允诺。

过了个把星期,大舅他们从武汉带回了一些消息。工厂的负责人讲,自打小金出事后,他的女朋友就没再去厂里上过班。他们给了那姑娘的身份证信息,她的户籍在恩施某偏远山区,留的电话是空号。

有工友讲,那晚他在夜市街上看到几个混子拦住小金和他女朋友,“后来好像是一起坐车走了,离得远,看不清楚样貌”。也有工友听说,之前有个混子追过小金的女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与小金结仇。

工厂附近无业青年很多,治安非常乱,天天有人勒钱、打架、闹事。大舅他们四处打听,蹲了几晚,也没找见工友口中的那个混子。他们去警局报案,说不清来龙去脉,警察要求当事人小金到场说明情况,可这明显办不到。

大舅把厂里结算的工钱交给小舅妈,小舅妈的眼泪啪嗒嗒地往外滚,说:“我儿子这次吃了个大闷亏!”

2

临近春节,我妈惦记着小金,约了几位亲戚提着礼盒去看望。

小舅妈耷拉着脸,唉声叹气:“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害人,这么多天了,整天就躺在床上等着我送吃送喝。眼看各家各户都在忙年,一摊子家务事,累得我直不起腰,还要天天伺候这个二十多岁的奶巴子(婴儿),我快要怄气死了。”

小舅讽刺道:“打架有输有赢,谈恋爱有聚有散,哪个男娃不是这样过来的?他倒好,他最特别,这么一遭事,直接躺家里装病让人伺候。他有么子病?我看就是个懒病!”

大家劝小舅夫妇得有耐心,多跟小金说说话,好歹他胳膊腿都还在,只要脑筋上把弯转过来,这心病兴许就慢慢好了。

小金在屋里听见众人议论自己,冲着窗户喊:“滚!都滚!”

我妈心中一喜,她觉得小金声音洪亮,精神头大有好转。小舅恨铁不成钢,骂了回去:“就敢冲爹妈喊!有本事你去武汉警察局喊啊!个没出息的玩意儿!”

里屋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那年正月,族里轮流拜年。我在别家见到小舅夫妻俩带着红嫚,跟人愉快地谈笑、吃喝、打牌。偶有人问起小金的情况,他们就简略地回句:“他还好,不爱出门,在家歇着。”对话点到为止。

初六,大家去小舅家拜年。只见小金站在院门前热情地迎客,十分礼貌。他容光焕发,举止活泼,脸上露出熟悉的憨厚笑容,看不出任何病态。亲戚们欣喜地附耳低语:“小金好了,蛮好蛮好。”

小伙伴久别重逢,分外亲切。见到我和三舅家的虎子哥,小金咧开嘴笑了,闲聊了些家常琐事后,虎子问小金:“兄弟,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了点事,么情况?”

小金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张,随即摆摆手:“不开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准备开春去广州找事做。”

看他言谈一切正常,我们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就轻松聊起新一年的打算。虎子说他初八去宜昌,在远亲开的饭店里当帮厨。小金突然烦躁起来,念念叨叨:“是的,得出门做事,待在屋里太烦了。两个老东西恨不得我死。必须得出门做事。我没得路费,他们不把钱给我,想把我困在屋里头。”

小金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话听着也怪异。我隐约觉得不对劲,虎子心大,认为小金只是发发牢骚,还宽慰小金不要责备日渐年迈的父母。

正月安稳过半,村里人陆续出门打工、读书,闹腾的乡间逐渐冷清下来。返校前,我嘱咐妈妈有空再去看看小金,她却嫌我多事:“你小舅妈不喜欢我们提小金的事,她怕人笑话。现在小金已经好了,各忙各的事吧。”

3

可开年之后,小舅家的日子并不平静。

小金吵着要去广州挣钱,小舅妈担心他在外面再受歹人欺负,不允,希望他留在家里干点农活,跟着小舅学点赚钱的本事。可小金跟小舅不对付,绝大部分时候都躲在房间里,拒绝交流。小舅认定小金没病,是懒:“打架输了算屁大点事?男子汉不去社会上历练,躲在家里好吃懒做啃老才是真毛病!”

小舅两口子终究拗不过儿子,就打电话给女儿,让红嫚帮弟弟在广州找份工作。可红嫚拒绝了,连去她那里落脚都不同意:“从小他就事儿多,别来惹我!”

僵持了一段时间,小舅决定带小金到县城里找工作,离家不近也不远,方便照应。小金不情愿地跟着去了几趟,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实在很难被人看上。最后,小舅在县城一处工地给小金找了个提水泥筒子的活儿,他勉强去了,没几天就灰头土脸地躲回了家。

回来后,小金的情绪越来越变化无常。平和时,他在院子里帮母亲摘菜、晾晒衣服,见着乡邻能主动打声招呼;低落时,他木讷、呆板、不吃不喝;烦躁时,他会大吼大叫、捶床捶门,自言自语甚至仰天大笑……乡村邻里间本就没有秘密可言,有人开始对小金指指点点,有人说小金变成这样,是因为小舅发黑心财遭了报应,还有几个婆婆妈悄悄建议小舅妈请人来“驱邪”。那段时间,小舅妈常常以泪洗面,小舅阴沉着脸很吓人。

到了夏初,小金的状态平和了许多,虎子就帮他找了份工作,在宜昌一家酒店做服务生。小金这精神状态,大家心里都没底,三舅妈怕虎子受影响,还劝他不要多事,但虎子信任表弟,说:“哪个年轻人天天在家闷着?没病的人都要憋出病来。”

长辈们想想也是——一时间好像也没有更好的路子,那就去吧,兄弟俩作伴,接触新的环境,兴许小金能恢复之前的好模样呢?因为上岗需要健康证,小舅两口子终于有理由带儿子去县医院检查身体了。各项常规检查的指标都正常,又特意给小金脑部拍了片,医生说没得事,他们终于落了个踏实。

拿到健康证明的小金神采奕奕,对新工作满怀信心。小舅妈叮嘱他,在外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像在家里这么随心所欲。小金满口答应,然后列了要带去宜昌的物品清单,诸如西装、新手机等。小舅把新买的大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又给了儿子几千块生活费备用。

小金去宜昌工作后,刚开始收入不高,前两个月隔三差五打电话跟母亲要生活费。小舅妈心疼儿子,又怕丈夫反对,就偷偷给了几次。结果这事还是被小舅发现了,他暴跳如雷,责怪妻子过份宠溺儿子:“娇儿不孝、娇狗上灶。他是懒鬼投胎,在屋里装神弄鬼,就是想好吃懒做。在外面花钱如流水,好生快活,我看他狗日的脑筋比世人都聪明!”

最终,小舅妈妥协了,停止了对小金的经济援助。

在一个炎热的下午,小金又突然回家了。与上一次的落魄不同,他顶着帅气的发型,穿着时髦的衣服鞋子,俨然变成了一个潮流青年。送他回来的出租车司机向小舅妈讨要车费,小舅妈付了钱,让司机帮着把行李箱拿下来。司机说没有行李,一溜烟走了。

小金走时带着的新西服不知所踪,新手机换成了个老破旧,他一脸无所谓,只说了句“我饿了”,就钻到里屋去了。之后,与上一次回来一样,小金像缩在壳里的蜗牛,极少出门,每天等吃等喝,简单的家务也不做。有时被小舅抓住,实在躲不过,就敷衍着做一会儿家务,然后喊累,又回房躺着了。

小舅妈的失望掩饰不住,爱面子的她终于向虎子打听儿子在宜昌的情况。虎子说,小金到酒店上班后爱结交朋友,不分好赖就跟人称兄道弟。有些人心术不正,哄骗小金花钱供他们吃喝玩乐,还带他赌钱,小金连那套新西装都输掉了。他劝过小金离人渣们远一点,安心做事,小金却说自己心里有数。

聊到深处,小金才跟虎子说了实话——他总怕朋友们不理自己。因为情绪举止不稳定,小金有时会在宿舍跟人发生争执,有时突然翘班被经理骂,只能不断贴钱维系关系。最严重的一次,小金莫名其妙地在宿舍点火,口中念念有词:“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怕。”还好室友及时赶到灭火,虎子跟酒店经理苦苦求情,他才没被警察带走。

虎子说:“搞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有病,时好时坏,继续待在宜昌,我怕收不住场。”

听虎子这么说,小舅妈顿感颜面扫地。再看看败光了一身东西回来的儿子,总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小舅妈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4

得知儿子有在室内点火的“前科”后,小舅妈把家里的打火机、火柴都藏了起来。但在一天晚上,小金还是用自己藏的打火机在家里烧起了报纸。

烟味呛醒了小舅,气极的他拿棍子打了小金一顿,骂道:“只等哪一天这个败家子要把屋烧了。干脆把我一起烧了,省了棺材钱!”

夏秋两季是小舅最忙碌的时候,天不亮他就要出门收农作物,天黑才到家。劳累一天回来,看见儿子无所事事,就气不打一处来。邻居们常听见小舅怒吼:“老子五十岁的一把老骨头,还在硬撑着干活,你二十多岁就在家当皇帝?皇帝还要批折子呢,你折子都懒得批,你是皇帝的老子!你快些滚出门……”

父子矛盾不断升级,小金越发暴躁,他开始骂人、砸板凳、摔杯子。小舅气急动手制服,瘦弱的小金奋力反击,父子之间时不时爆发肢体冲突,拉架的小舅妈夹在中间挨了不少疼。

一天,几个亲戚去看小金,正遇上他犯浑。他在不同的房间来回跑,抱了很多衣服堆在院子里,又兴致勃勃地去伙房抱了些干柴来堆在一起。接着,他急躁地翻箱倒柜找打火机,找不到就生气,朝着柴堆破口大骂,把衣服和柴火满院子乱扔,又跑去里屋“咚咚”捶床、锤墙,好半天不消停。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一个表哥坚定地说:“是疯病。”

小舅无奈又困惑:“我这娃儿性子软弱怕事,闷葫芦一个,从小被他妈惯坏了,懒散吃不得苦。有时一阵暴脾气上来就像红眼的斗牛,这点随我。但不能说发脾气就等于疯病,哪个人还没点坏情绪呢?一大家族子人个个聪明灵活,怎么可能忽然冒出个疯病?”

大舅同意这个说法:“我们族里祖祖辈辈没有得疯病的人,小金得疯病这种话不能乱讲。”

那个表哥说自己认识市精神病院的一个医生:“我听他说过,那里面关了各种各样发疯的人。给收、给治。”大家七嘴八舌发表不同的见解,一顿讨论争执后,小舅下了决心,要送小金进医院关几天:“让这个败家子吃点苦头,兴许他就老实了。”

小舅让表哥帮忙联系那位医生,表哥打了几个电话,医院回复说可以收,过两天有专车来接。

医院专车来的那天,小金不见了。

他那天听到父亲要把自己关起来,便提前做了准备,也没有跑远,就躲在村子附近的农田农舍和山林里游荡。乡邻都是沾亲带故的,遇到小金,有人好心喊他吃饭,有人故意问他各种问题取乐,还有几个长辈跑来跟小舅说情:“不要把娃儿关起来,不要打骂,娃儿蛮可怜,对他好一点,就当生了个傻娃养着……”

小舅夫妻俩叫苦不迭:“真是个傻娃我们也认了,可他一点都不傻,想方设法地害人啊!”

坐专车来的医生说,犯了疯病的人都坚信自己没有病,所以一般都是骗他们说去旅游。医生收了300元专车费,临走留了个电话。小舅不禁感叹:“有这个机灵劲儿,怕是精神病院也关不住他!”

过了些时日,天气凉爽,小金回了家。他变得温和冷静,又像曾经的那个敦厚男孩了。他不再整天缩在房间里,会主动做家务,偶尔喊几声爸妈,还会破天荒地说几句关心人的话。

也许是小舅小舅妈看到儿子好转了于心不忍,也许是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得疯病,反正没有立即给医生打电话。小金也乖了,主动提出想跟小舅学做庄稼生意。

小舅买了一辆农用小货车,上面放置一台榨油机,平时在乡间给村民榨油、收购农作物去县里倒卖。小金向父亲讨教一番,很快上手。他做事勤快,帮人抬油桶、搬袋子不耍滑头,等待父亲跟人结账的空隙,还会帮着打扫和归置东西。闲暇时,小金仔细观察机器的结构和运作,他有车工的基础知识,设备出现故障时还能帮着维修。他努力成为小舅的好帮手,有时小舅没耐心责备他几句,他也很少顶嘴。

父子搭配和谐,生意顺当,之前的糟心日子好像被远远地甩开了,一切极速好转起来,充满了希望。小舅妈的脸上展现出久违的笑容,腰板又挺直了。

隔年开春,小舅妈托媒人给小金说了一门亲。去看亲那天,小金梳洗打扮,仪表堂堂。之前小金去外村榨油时见过这个姑娘,她聪明勤劳,长得也俊,比小金大3岁,双方互相看对了眼。

女方父母坦言,这姑娘二十来岁时处过个对象,处了两三年没怀上娃儿,原因是姑娘有一侧输卵管堵塞,男方拖拖拉拉不办婚礼,后来这桩婚事就黄了。女方父母强调:“医生说治得好,能怀孕,就可能慢一点。如果婚后三年还没怀上,彩礼钱退还。”

女方家要6万6的彩礼,以小舅家的经济条件,不是什么问题。可此时小舅妈的市侩和傲慢之心竟开始作祟——她介意姑娘之前的那段恋爱经历,又担心她怀不了孩子,还嫌她年纪大了点,想压压彩礼钱。她哄儿子说很快就定婚,私下却托媒人去把彩礼讲到3万8。女方父母不高兴了,他们觉得是小舅两口子看不起人。

在等待定婚的那段时间里,小金的情绪似乎又开始波动。小舅妈慌了,托媒人去讲和,愿意出6万的彩礼。这时,女方父母也打听到小金早前犯病的传闻,个把月后,就委婉地退了亲。

小舅妈告诉小金,婚事黄了,是因为之前他发过病,女方父母不同意。又叮嘱小金以后切记要听话,不要再胡来,“我已经托媒人给你另寻亲事,你安心等等”。

那段时间,小金哀伤自责,情绪有点低落。后来不知是谁说漏了嘴,小金知道了母亲压彩礼钱的事。他跟小舅妈大吵一了架,又去找那个姑娘,希望对方可以原谅,把两人的婚事谈下去。可惜那姑娘已跟别村的青年订下了婚约。

懊恼的小金意识到自己在家无法实现经济独立,于是坚定地要求去广州打工,立誓靠自己努力挣钱娶媳妇。

5

小金这一去广州,杳无音讯。小舅妈给红嫚打电话,红嫚淡漠地说她没看到弟弟。小舅妈又让红嫚在广州找老乡打听消息,红嫚回话:“鬼晓得他跑哪里去了,随便哪个站点下车都能打工。莫说咱整个村、整个县,要打工的人谁不说去广州?好像只有说去广州打工才显得高级。”

红嫚在广州打工多年,攒了不少积蓄。她27岁那年,小舅妈托媒人给她说了一门亲,男方是县城街上的,在县机关给领导开车,父母做点小生意,家里有一处房产即将拆迁。红嫚从广州回来看亲,她穿金戴银,举止大方、言语讨巧,这门婚事很快就定了。隔年正月,婚礼在县里的豪华酒店举办,双方亲友都来了,很热闹。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小舅开怀畅饮,醉了。

婚后,在公婆的支持下,红嫚在县城开了家服装店。没多久,红嫚的肚子大起来,婆婆请了个营业员帮她干活。红嫚孕期口味刁钻,又嫌城里施工嘈杂、空气浑浊,便经常回乡下住着。

小舅花大钱翻新了房子,主卧留给红嫚夫妻俩住,房间布置得很时髦。还单独设计了宝宝房,摇床、推车,各类用具一应俱全。小舅小舅妈住次卧,靠里留了一间空房,陈设简单——这是给小金留的。

红嫚生了个女儿,正赶上了男方拆迁,喜上加喜。公婆高兴,送给小两口一辆轿车。红嫚常带着母亲到县里玩,烫头发、做SPA、买衣服、看电影,小舅妈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不过,姑嫂们一起打麻将时,小舅妈总提起小金,露出一些担忧和牵挂。她思念儿子是真,也怕人们在背后说她只顾着享女儿的福,不管儿子死活的闲话。

等电商风潮向乡镇袭来,红嫚开了一年多的服装店倒了,她就跟小舅合资开了间榨坊。7月榨坊正式营业,小金突然回来了。

他比之前更瘦弱,衣衫褴褛,蓬头垢脸、胡子拉碴,形同乞丐。新农村建设公路到户,村里变了模样,他一时找不准回家的路,站在村口茫然张望。小舅妈闻讯赶去,看到儿子的样子,知道他又遭了大罪,抱着他痛哭不止。好面子的小舅又心疼又失望,火气冲上来就骂:“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知道回来?!”

小金没了曾经的胆怯,变得胆大、话多。大家问他这两年去了哪里,他说广州;问他在那做什么工作,他说什么都做;又问他发生什么事成这副样子,他说自己被抢劫了;再问他是怎么回来的,他说一路走回来的。

回到家后,他在新房子里外打转,茫然地问小舅妈哪间房是他的。小舅妈说,正屋后面有一间空着。不料,红嫚冷冰冰地反对:“他要是住里屋,我就带娃儿回城里住了。”

当时,二舅的女儿玉儿在场,为小金打抱不平:“小金是你亲弟弟,怎么住不得里屋?”

红嫚口无遮拦:“他有神经病,哪个不晓得?伤着我娃儿了咋办?你要装善人,让他到你家住去。”

小金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冲姐姐大喊:“你才有神经病!我在广州看见你了,你发神经在地上打滚。”

“胡说八道!”红嫚气得挥起胳膊要打弟弟,大家赶紧拉开。玉儿瞧不惯红嫚傲慢自私,说小金是儿子,这个屋都是他的,而红嫚是一个出了嫁的姑娘。谁知红嫚毫不示弱,反唇相讥:“管好你自己吧!听说你在闹离婚,现在不是一样住在娘家,还有脸来说我?”

“你才闹离婚!你婆婆嫌你没生个儿子,你就躲回娘家来,来了就想占为己有吧!”

眼看表姐妹俩越吵越凶,大家又劝又拉,红嫚昂着头,双手交叉抱怀,立在正屋大门口,以必胜的姿态昭示她的家庭地位。

小舅妈试探地说:“榨坊还有间空房。”

小舅立马黑了脸:“是的,正等他去那里点把火,老子就能闭眼了。”

久久未归的儿子回来是这种待遇,作为族长的大舅少见地愠怒了,他对小舅说:“你们这像什么话?小金他姓刘!娃儿回来就好。”

最后,小舅夫妇还是依了红嫚,没让小金进正屋住。小舅妈在猪栏屋前排的过道搭了个床铺,作为小金临时的安身之所。红嫚出钱请了个瓦匠,在正屋侧墙边单独建个偏阁房给弟弟。

到了榨坊生意的旺季,小舅的腰椎病犯了,缺个得力的人手。小舅喊小金顶上,小金不情愿,说:“那年我跟着你干活儿,你还欠我工钱没给呢!”

小舅快要气炸了:“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用的住的哪一样不是老子挣来的?我他妈还欠你工钱!老子是上辈子作了孽,这辈子来还你的债!”

红嫚的老公到作坊来帮忙。高温烘烤、繁重的体力翻炒,女婿干活踏实任劳任怨。小金盯着修建中的偏阁房看,看得无聊了,就到榨坊转悠,被小舅驱赶了出来。

在桌上吃饭,闲人小金比出力的姐夫吃得还多。姐夫不介意,主动给小舅子夹菜,小金欣然接受。小舅看不下去,又不好当着女婿的面折辱儿子,就夹了饭菜自个儿到院子里吃。

自从小金回来,小舅妈就没怎么笑过。她上了年纪,操持家务已觉得吃力,三天两头跑医院,小金很少陪伴帮衬。她跟我妈抱怨,说“养儿防老”怕是没有指望了。

没过多久,苦闷中的小舅妈传来好消息:红嫚怀了二胎。而且红嫚跟她婆家说定了,二宝不管是儿子还是姑娘,都随母姓。

这在大家族里是赫赫之功,红嫚顿时光彩环绕,姨妈、舅妈们给她送了不少补品。没人搭理小金,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惹事,每天只管吃喝拉撒自己玩。

偏阁房盖了一大半时,瓦匠有事请假回去了。停工快半个月时,小金变得急躁起来,不停催小舅妈和红嫚快点开工。小舅妈提议再请个瓦匠,因为工钱结算的问题,前面那个瓦匠没答应。等待中的小金如坐针毡,大肚子的红嫚被他问得不耐烦:“急个么事!砖头多的是,着急你自己去建啊。”

小金说:“快点建,猪在赶我走,我没地方住了!”

红嫚笑了几声,又白了脸,扯着嗓子恐吓他:“你再胡言乱语,我们就真的赶你走了!”

可还没等到瓦匠回来,也没等到红嫚赶他走,小金被警察带走了。

6

一天晚上,表哥接到小舅妈电话:“快来帮忙,小金又在发疯!”

表哥急忙赶过去,看到小金正拿根棍子在猪栏里挥打,边打边嚎叫:“走开!这是我的屋,你们要害我,我打死你们……”

猪栏屋和过道被他搅得到处是猪粪,几头猪上蹿下跳嗷嗷叫。两头大猪从猪栏里逃出来,冲进了院旁的农田里,小舅和几个邻居赶忙去追。另一头小猪跳不过栅栏,在栏里跟小金周旋,小金边打边叫:“老子会‘火攻’,你信不信?”

担心猪被打死,表哥踩着猪粪拉开了猪栏门,小猪“嗖”地逃命去了。满身污臭的小金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大摇大摆地走出院子,吓得看热闹的人赶紧后退。在众人的注视下,小金走到院子右侧的大水塘边,“咚”的一声跳了下去。

“跳河啦!救命啊!”小舅妈呼天抢地地扑过去,几个水性好的赶紧脱衣服下去救人,有人找手机报警,小舅急忙从田里跑过来跳下水。现场哭声喊声,乱成一团。

几束明亮的手电筒光照在水面上,捕捉到小金沉沉浮浮的脑袋。救人的人拼命朝小金游去,小金竟自个儿游上了岸。他一脸笑嘻嘻,惹人恼怒,小舅一边咒骂他,一边急忙跑去田里继续捉猪。

不多久,远处的山坡上警灯依稀闪烁。警察赶到的时候,小金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站在院子前,饶有兴致地观看小舅他们捉猪。警察询问了事情经过,征得小舅夫妇的同意后,快速拷住小金,连推带拽地把他往车里塞。小金这才猛地明白过来,挣扎着大声喊“救命”。但这一次,小舅和小舅妈都没有上前护他。

闪耀的红蓝车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人群散去,闹腾的夜晚安静下来。时隔3年,躲过专车的小金,这次被警车送到了市精神病院。

2018年8月,我回到老家,得知小金还关在市精神病院,就去探望他。与预想中的景象不同,精神病医院里很安静,只有零散的几个医护人员,气氛宽松散漫。透过窗户,我看到很多病人在活动场上玩。

办好探视手续,我被带到了接待室。不一会儿,铁门打开,小金走出来,他看到我,咧开嘴笑了。我上前跟他拥抱,看护人员示意我们坐下。

他胖了很多,脸有点肿胀,腰腹部鼓了起来。在我的记忆中,小金一直都是瘦弱机灵的样子,小时候我和虎子抓鱼,他提鱼篓子,我和虎子偷西瓜,他把风。从未料想到他的成长之路会这样坎坷。我有太多的疑问和关切,时间久了,堆积到眼前,竟一时语塞。

我说:“你胖了。”

小金“嘻嘻”地笑:“他们给我吃药,激素激胖了。”

我鼻子发酸,问吃什么药,又问确诊是什么病了吗?

小金摇摇头:“没人告诉我是什么病。我们这里很多人,都没病。有的只发点脾气,家里看他不爽,就送到这里关起来。”

我问他,吃了药是不是就能好,需要打针吗?

“不打针,用电。”

“什么电?”我没听懂。

“电啊。”小金翻起白眼,浑身抽搐,夸张地给我表演什么是“电”。我的眼泪涌出来,小金握住我的手,劝慰道:“没得么事,我扛得住,听话点就少挨电。”

“过段时间他们会来接我回去。”他愉快地说,“隔一段时间就接我回去一次。有时候我妈来,有时候刘红嫚来。接回家玩几天,等他们看我不顺眼了,又送过来关一段时间。只要我不断药,病情控制好,他们就准我到正屋里住着。有时候,还能跟着刘红嫚去她县城里的新房子住。”

“算日子没几天了。”小金很期待,“姐,你回去记得跟我妈说声,早点来接我走。”

我把带来的零食饮品递给小金,旁边的看护员接去。小金憨憨一笑,说:“姐,你有空多来看我,我喜欢吃薯片。”

7

受小金嘱托,我和我妈去了一趟小舅家。

小舅黑黑瘦瘦,剃了光头,呲出几根短小白发,背微微驼,人苍老了很多。看他忙前忙后,不像轻松潇洒的个体老板,更像个下蛮力的工人。他的榨坊开在村头,规模比初建时扩大了不少,新修了仓库做粮食收购和加工。这几年,他辛勤经营榨坊,挣了不少钱,刘家的香火也后继有人,没人再说他的风凉话了。

那间为小金搭建的偏阁屋,瓦匠来封顶后,就一直搁置着。墙壁上没有抹水泥、窗户的洞口只用油布遮住,门上了锁。红嫚在院子里支了个平板,正在学跳舞,她的两个女儿在一边玩耍。看到我们来,她收起平板,望着田埂那边的菜园子喊回小舅妈。

吃饭时,我们聊了些愉快的话题。我说起去看望过小金,转达了他的话。小舅妈客气地说:“是的,正准备去接他回来。有劳你还惦记着他。现在病状好多了,隔一段时间就能回来玩几天”。

“小金确诊了是什么病吗?”

小舅妈轻描淡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情绪一阵上来了就闹别扭。”

我又问:“有看到过医院的病情诊断书吗?是精神分裂症或者躁郁症吗?”

小舅妈静默片刻,似乎强压着不悦,只说这脑筋方面的问题太深奥:“我们种田的人哪个清楚,医院自然有它的办法,说怎么治就怎么治,总好过躺在屋里混吃等死。”

我说,依据小金以前出现过的妄想和幻觉,结合他吃的药,猜测可能是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他不发病的时候,跟正常人没有差别,可以找个简单轻松的事情让他做,让他有机会接触社会、保持一定的劳动能力;不过,小金情绪极端反复,又像是双向情感障碍。如果家庭氛围足够友好,有心理医生专业治疗,药物辅助,大概率可以帮助小金减轻病症,融入社会,做到自己能照顾自己,大部分时候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没有人接话,大家在沉默中陷入尴尬。小舅咳嗽两声,走到院子里去抽烟。红嫚面无表情继续吃饭。小舅妈皱起眉头,眼神闪躲,叹了口气:“唉!嘴巴说起来容易啊。”说罢,她站起身来,忙着去给小孙女喂饭,我妈在桌下踩了我一脚。

回家后,我妈阴着脸嘱咐我:“你以后不要再操这份心。你的关心,在她看来是在挖苦,反而得罪人。”

我说,小金才26岁,他们就打算完全放弃努力,一直这样关着他?

“你说那些是病方面的,你没想想人方面的?你小舅是个暴脾气,小舅妈温吞摇摆,红嫚读书少不明理,姐弟之间感情不深,她一心惦记着那点家产。谁来主张给小金治病?一个家里出了这种特殊的情况,只靠有点钱,那是不行的。只能怪小金命苦,好巧不巧得了这么个奇怪的疯病。村里人就怕被伤着或者被传染,都避而远之。送到医院关起来,大家都清净了。”

后来,我零散从我妈那里听到些关于小金的讯息。

听说他在医院里谈了个女朋友,医院没制止。他请求小舅妈找人把那间偏阁屋装修好、添置点家具,想跟女朋友单独住。小舅妈嫌女方离过婚,还带着个6岁的拖油瓶儿子,不同意小金跟她好,更不允许他把女人带回来。

小舅还在拼命挣钱。一次,家族聚会上他喝醉了酒,当着众亲戚的面流泪,说他没有抛弃小金这个疯病儿子,他要在闭眼之前攒够200万,给小金和红嫚各存100万,把小金托付给红嫚照顾。

亲戚们心知肚明,现在小舅小舅妈身体还硬扎,不管怎样,小金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回家好吃好喝玩几天。再往后,他们年纪一大,由红嫚当家做主了,她怎么照顾弟弟还是个未知数。但大家不能说破,小金不托付给红嫚,又能托付给谁呢?

后来几年里,亲戚们越来越少见到小金。偶尔见到时,他思维正常,言词清晰。起初,他会经常表达想要长期出院、找事情做、谈朋友的心愿,会主动寻求亲戚朋友们的帮助。再后来,他好像彻底失望了,不再说这些大的话题,更关心在难得回家的几天里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今年,我回乡给大舅贺寿,心里牵挂着小金,就悄悄地抽空去医院看望他。医院内格局变动很大,管理变得非常严格,加上疫情缘故,探望手续很复杂。

填写完信息后,我坐在一面玻璃墙外边等了许久,一个看护来告诉我,我不在监护人拟定的允许探望的人员名单里。我只好把几大包零食、饮料、故事书籍递给看护,嘱咐他给小金分发薯片。

我能做的实在太少了,希望小金吃到薯片,能在禁闭的深渊里感受到片刻的快乐吧。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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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别人,只怪得了这个病。

疯起来弄死小孩都不能判刑,你能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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