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风向突变，但我却一直想起勒昆的短篇小说《走出奥米拉斯的人》。

故事描述了一个叫作奥米拉斯的乌托邦，每个人在那里都过着人间天堂的日子，也都会在懂事之后被告知这座城市里的一个不太光彩的秘密：奥米拉斯所有生活福祉的存在（甚至包括清澈的蓝天和清新的空气），都有赖于一个被藏匿起来的孩子。这孩子被封闭在城里一个肮脏污秽的角落，饱受虐待和忽视，整日见不到一丝阳光。但如果不牺牲这个孩子，那么奥米拉斯所有的福祉都会烟消云散。

如果不是那些 “孩子“站出来，当下的改变是否会这么快到来？但那些“孩子”，有不少已经被带去一个”封闭的角落“，他们的人生多多少少都会被牵连改变。

或许，站在效益主义的角度，为了寻求“最大多数人的幸福”，必要的牺牲是理所应当的，但放在这样的故事里，这不是必要的牺牲，而是本可避免，却最终由几乎所有人一步步的忍让和愚昧一手促成的牺牲。

奥米拉斯的故事在另一个情节上与我们的现实又非常割裂，生活在奥米拉斯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所有的福祉都赖于那个孩子，但我们中却有太多人不知道“孩子”的存在，甚至在不少人看来，“孩子”不是孩子，而是被挑唆被利用的“恶童”，背后的势力大有人在。

得知真相后的一部分奥米拉斯人，决定离开，离开不会改变什么，甚至只会让自己的生活变遭，他们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奥米拉斯这样的人间天堂，不会因为本地居民越来越少，那个孩子所受的痛苦也随之减少，那些离开的人，是为了减轻自己背负的道德压力，是不忍将自己的福祉建立在残暴之上。

勒昆在小说的结尾写到：这些离开了奥米拉斯的人，很清楚自己走向何方。

如果说在奥米拉斯，离开是缓解道德压力唯一的办法，那对我们而言，正确的记忆、真诚的感念、以及对勇敢的延续，或许才对得起“孩子”的牺牲。

正确的记忆，而不是被修改和粉饰的记忆，是感念的前提，对勇敢的延续，是试着让自己变得勇敢，而不是等待勇敢的人出现，勇敢，不一定是面对枪林弹雨，也可以是一句鼓励，一个拥抱，一次不妥协，一场据理力争，是所有人爱所有人，而不是所有人判决所有人，是做一个真正意义的人，而不是伥鬼。

或许，对一部分人而言，只要恢复过去的日常就已经足够了，但我悲观的认为，仅如此是不够的（尽管是一个好的开始），我们当下种种不正常的祸根，深埋在我们以为“正常”的过去里，回到过去是迈开了一步，绝不代表回归正常，但我也知道，一步步走向正常，是漫长且艰难的。

无论如何，我们看到了一颗种子已经埋下，你会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一座孤岛，会有人和你一起守护那颗种子发出的光。

格罗斯曼在《生活与命运》中，写过这样一个故事：罗森贝格，是一位处理犹太人尸体的劳工，监工艾尔弗下达指令，让这些劳工都把尸体叫做“具”，一具，两具，三具。可罗森贝格却在艾尔弗听不见的时候，偷偷把这些尸体叫做“人”，他一边挥着铁楸，一边嘟哝，“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他只能嘟哝，不敢大声说出来，如果被艾尔弗听到，他就会被枪毙，这一声声的嘟哝，就是罗森贝格对自己所处位置的选择，就是他小小的勇敢。

如果你告诉我，未来会更好，我是不信的，但如果你告诉我，未来会更糟，我也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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