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一章不愿言明的心事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一场席卷全城的寒。
　　北方的冬天总是这么的仓促而短暂，未等枝头的黄叶全部飘落，凌冽的北风就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吹透了街上行人还停留在夏秋之交的衣衫。
　　几乎只是一夜之间，各式各样的冬装就取代了花花绿绿的秋衫出现在大街小巷，但也仍有那么一些为了风度甘愿舍弃温度的年轻人仍然保持着夏日的短衣短裙，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展示着或活力四射或瑟瑟缩缩的肢体。
　　但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有这么一个身影却显得分外特别。
　　这是一个独自一人站在人行道旁的女孩，她一身朴素的衣裙，静静地站在凌冽的寒风中，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单薄的衣衫显然不足以为她抵挡这丝丝彻骨的寒意，但她却好似全然不觉一般，只是微微抬着头，凝视着远方，任由寒风将她那头乌黑的长发吹得凌乱不堪。
　　女孩那出众的面容与姣好的身形本就足以为引人注目，此时此刻她这副在寒风中形单影只的样子更是让她成为来去行人都忍不住侧目的焦点。但女孩对四周的目光显然并不在乎，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远方，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女孩的眼神没有因为任何一个面孔而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化，她只是那么站着、望着，清冷的表情一如她周身的温度一般，让那些带着好奇投过来的目光又一个个敬而远之。
　　“雨晴？”
　　突然出现的一道声音打破了笼罩在女孩周围的无形之墙，而这道嗓音也让女孩有了反应，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雅……”
　　云雨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她的声音却显得微弱而易碎，似乎下一秒就会突然消失一般。
　　“我不是让你在店里面等我吗？还有，你怎么穿得那么少，不冷吗？”裹着长款风衣、缠着长围巾一副风尘仆仆模样的阿雅快步走到云雨晴的身前，她心疼地扫了一眼云雨晴正在微微打颤的身体，习惯性地去牵云雨晴的手。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云雨晴那双没有任何防护的手已经被冻得发青了。
　　“你的手套呢？这么冷的天出门你怎么连手套都不戴啊？”
　　“啊，我忘记了。”
　　“那衣服呢？别告诉我你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出门了。”阿雅一边摘掉自己的手套一边略带责怪地问道。
　　“接完你的电话我就出来了，我怕你到太早了，看不见我的人。”
　　“那你也在店里等啊。”阿雅说着牵起云雨晴的手，却被她那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手吓得浑身一颤。
　　“可是店里已经坐满了……”
　　“小傻瓜！那你不会换一个地方吗，直接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去找你不就行了！”阿雅把自己的两只手套都套在了云雨晴的手上，但还是不放心，又解下围巾围在云雨晴的脖子上。
　　“阿雅，不用……”
　　“你别说话！听我的！”
　　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脸上那幅心疼与内疚交加的表情，感受着身上那些衣服传递来的体温，云雨晴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了。
　　“走！我先去给你买件衣服……”阿雅牵着云雨晴的手转身要走，却发现对方没有跟着自己一起迈开脚步，阿雅回头，这才看到云雨晴眼中那一滴一滴正在积蓄的晶莹。
　　“怎么了？哪里疼吗？说话啊雨晴，看着我跟我说话。”
　　云雨晴吸着鼻子，无论阿雅问什么都只是摇头，直到最后，她才用浓重的鼻音开口道：“阿雅，见到你……真好。”
　　阿雅看着眼前这个她视作亲生妹妹一般的女孩，心中宛如刀割。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叹息着将云雨晴搂进自己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着她。
　　相拥着的二人没有半句语言，但云雨晴颤抖的身体却渐渐平静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阿雅才松开胳膊，但仍不愿意放开她的手，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道：“好点儿了吗？”
　　“嗯，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走，先找个暖和点儿的地方再说吧。”
　　云雨晴擦干了眼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但阿雅仍然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她又打量了一番云雨晴，咬了咬牙，就开始解开自己身上风衣的纽扣。
　　“阿雅？”云雨晴刚刚说出两个字，就被阿雅强硬地用衣服裹了起来。
　　“把衣服穿上我们再走！”
　　“可是你……”
　　“啊啊啊，好冷啊，冻死我了！”尽管嘴上这么喊着，但阿雅却没有半点儿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把云雨晴的身体完全用衣服裹住，她满意地停下手来，而此时她的手已经冷得开始发抖了。
　　“记住了，你这个小笨蛋。”阿雅一边替云雨晴把围巾裹紧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下回你再想不顾自己的身体乱来的时候，就想想你姐姐我，也在跟你一样受罪，看你还记不记得住！”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我要你好好记住以后别再胡来了，听见了吗？”
　　“嗯，我记住了。”
　　云雨晴看着假装生气的阿雅，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这暖流似乎是从她身上这件暖烘烘的衣服里涌出来的，让她的身体从内到外都变得格外温暖。
　　“好了，跟进走吧，再在这儿站一会儿我真的要冷死了……”
　　阿雅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寒颤。
　　几分钟后，二女出现在了她们一开始约好的那家快餐店内。店里的人比起方才已经少了很多，也多亏了这一点让她们能够早一点避开室外刺骨的寒风，吹着让人浑身发麻的暖风，再点上一杯让人由内暖到外的热饮。
　　“啊啊，我的手都要冻僵了。”
　　阿雅一边嚷嚷着一边放下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与食的托盘，跟在她身后的云雨晴则两手都拿着热饮的纸杯，身上还穿着那件阿雅不愿意让她脱下来的风衣。
　　两人坐下后，阿雅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朝着云雨晴伸出一只手道。
　　“来，把手给我。”
　　“嗯？”云雨晴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呜哇，还是这么凉，你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啊？”
　　“也就……半个多小时吧。”
　　阿雅瞪了云雨晴一眼，开口道：“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离现在可不只一个半小时了。”
　　云雨晴缩了缩肩膀，不敢去看阿雅那带着责备与心疼的眼神。
　　好在阿雅并没有进一步教训她的意思，只见她拿起随身携带的挎包，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道：“这几天的天气突然就冷了，是最容易让人得感冒的日子，你可不能太不小心了，一会儿我给你买几包感冒冲剂，你带回去喝几包，预防预防也是好的。”
　　“嗯。”
　　“还有！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把手套戴上，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万一再得了冻疮该怎么办？来，这是防冻霜，把那只手也伸过来，我给你涂。”
　　“我自己来就行的。”
　　“不行，我不放心，我来帮你涂。乖，把手给我。”
　　云雨晴只得老老实实地伸出手，然后静静的看着阿雅一边忙碌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她的不是。
　　涂完防冻霜，阿雅又半强迫地让云雨晴把脸也伸了过来，先是数落了一遍她不化妆的行为，又一样接一样地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掏出格式护肤品，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刻一般。
　　“行了，回去以后记得按我说的去做啊，我会不定时抽查的。”
　　“嗯，我知道了。”
　　从头到尾，云雨晴都保持着这副乖巧的态度，这让阿雅在点头满意的同时也不禁生出了一丝疑问，要知道虽然以前云雨晴对她也是言听计从，但在化妆这种事情上却总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即便是嘴上答应了也总会在背地里偷懒。但今天的云雨晴却看不出半点儿不耐烦的样子，这反而让阿雅的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雨晴。”
　　“嗯？”
　　“你……跟他吵架了吗？”
　　云雨晴握着纸杯的手颤了一下，险些将装满了热饮的杯子打翻。好在热饮的杯子是盖着盖子的，里面的饮料也没有洒出来多少，但云雨晴心中的不安却如同那倾斜的杯子一般昭然若知了。
　　阿雅看着云雨晴猛然变得慌乱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紧。
　　片刻后，云雨晴开口了。
　　“没有。”她声音轻轻地说着，“我们……没有吵架。”
　　“真的？”
　　“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阿雅。”
　　看着云雨晴那双毫无隐瞒却也必定有所保留的眼睛，阿雅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相信你。”
　　“对不起，阿雅。”
　　阿雅又叹了口气，道：“你以前可是不会对我说对不起的。”
　　云雨晴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算了，不提这个了。”似乎是不想让气氛变得太过沉闷，阿雅主动转移开了话题，“我今天是来办事情的，明天早上我就要回去了，等会儿你给他也打个电话，咱们三个一起吃顿饭吧。”
　　但这一次，云雨晴并没有说出好这个字。
　　“就咱们两个人，不行吗？”
　　云雨晴看着阿雅的眼睛，她的眼中透着一丝动摇，而这丝动摇也触动了阿雅的心。
　　“雨晴……你真的没和他有过什么矛盾吗？”
　　云雨晴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哎，你啊。”阿雅端起杯子，喝了口热饮，又放下杯子看着云雨晴道，“这是连我都不能告诉的事情吗？”
　　“不是这样的！”云雨晴先是急切地否认，但语气又转为犹豫与迟疑，“我只是还没想好……”
　　阿雅只得再次叹了口气。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由阿雅打破了，她用略显低沉的语气开口问道：“你和他……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那件事才吵架的？”
　　云雨晴的身体一颤，这才阿雅的眼中无异于回答，于是她继续开口道：“你直接跟他
　　说了吗？”
　　云雨晴摇了摇头。
　　阿雅抿了抿嘴唇，道：“其实在跟你打电话之前，我就想过要不要把那些事情说出来的。我有想过这可能会让你和他都不太好受，但我还是……”
　　阿雅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还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毕竟这不仅仅和你有关，还有琳姨，还有你……父亲。”
　　听到那个陌生的字眼，云雨晴的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
　　那是她生命中缺少的一部分，也是曾经最让她耿耿于怀的一个名词，而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字眼的她却不再有痛苦的感觉，亦没有愤恨，留在她心中的。
　　只有冰冷。

　　第二章最后的夙愿
　　有关云雨晴生父的话题一直都是云雨晴一家的禁忌，但这个禁忌更多的是体现在云雨晴的身上，而非云晴琳。
　　阿雅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一次云雨晴的父亲的是谁，那时候她的年龄还小，但已经从身边亲人的私下议论中隐约察觉到一些异样了，但她又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问起这个问题的。
　　但出乎阿雅的意料的是，云晴琳居然正面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那个人啊，估计还不知道晴晴的事情吧。”
　　说到这里，云晴琳自己摇了摇头，又开口道：“他不可能知道的……毕竟晴晴的到来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意外，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跟他分开一段时间了。”
　　云晴琳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阿雅，她们是在厨房里谈起这件事的，而云晴琳的眼神一直都在注视着厨房门外，客厅的另一头正对着厨房的另一扇门。
　　那是阿雅的卧室，同时也是云晴琳的卧室，是这套面积局促的老式公寓楼内唯一的房间。
　　阿雅还记得，自己当时因为家人不在家便被邀请到云晴琳家里吃饭，没成想却在餐桌上亲眼目睹了云雨晴与云晴琳这对母女之间矛盾的爆发——说是矛盾，其实更像是云雨晴在单方面地向云晴琳发脾气，最后云雨晴连饭都没吃完就跑进卧室摔上门一个人生闷气，而这场矛盾的起因便是“父亲”这个话题。
　　而这，也是阿雅鼓起勇气问出这个她早就心生疑虑的问题的起因。
　　“你们……离婚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阿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一旁的云晴琳敏感地察觉到了阿雅情绪的变化，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阿雅的身旁，动作轻柔地搂住了阿雅的身体。
　　云晴琳知道为什么阿雅会这么问，因为这便是阿雅在面临高考这样一个关键的人生十字路口却依然无人关怀，甚至只能每天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中的原因。
　　“我们没有离婚。我们只是……没有再在一起了。”云晴琳轻轻地拍着阿雅的背，道出问题的答案。
　　“那你们……”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意外，无论对于他还是我，都是。”云晴琳温柔地推开阿雅，继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反转的身高差已经让她不能再和以前那样轻易地做出这个动作了。
　　然后她继续开口道：“晴晴，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她能顺顺利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已经很感激了，所以我的心里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现在对我来说晴晴就是全部。”
　　“可是晴晴她……”阿雅说着，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尽管从厨房的位置听不到任何异样的声音，甚至贴在门上也不会听到，但阿雅知道云雨晴在门后正在做什么。
　　她在哭。
　　云雨晴只把这件事告诉了给了阿雅一个人，因为她不愿意让自己偷偷流泪这件事被别人知道——特别是云晴琳，她的母亲。这不只是因为云雨晴内心的倔强，还因为云雨晴心中那份她不愿表露出来的体贴。
　　而听到阿雅的话，云晴琳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口中则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知道我对不起晴晴，这是我欠她的最大的一件事，我一直都知道。”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她，她的爸爸是谁？”云晴琳打断了阿雅的话。
　　阿雅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这的确是她此时最直接的想法，但看着云晴琳此时此刻锁紧了的眉头，她也同样明白这看似简单的问题背后一定暗藏着其他的苦衷。
　　“阿雅，不是我不想告诉她。”云晴琳回过头，重新开始清洗碗筷，“实在是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有了孩子，当了父亲。”
　　“但他不是晴晴的爸爸吗？”
　　云晴琳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将洗刷一新的碗筷整齐地摆放好，然后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手一边看着阿雅道：“他的确是，但晴晴是我的孩子……不是他的。”
　　“哎？”
　　当时的阿雅无法理解云晴琳话中的逻辑，实际上直到现在，阿雅依然无法完全相通云晴琳这么说的原因。但云晴琳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隐隐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阿雅，你不懂的。”
　　云晴琳停顿了一会儿，她看向窗外，似乎沉浸在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眼神中已经只剩下那一如既往的恬静。
　　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让阿雅的心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我和他，是因为一个错误才走到一起的，而这个错误不该一直继续下去。所以我走了，我不能让已经错过一次的事情再错第二次。”
　　云晴琳并没有直接挑明那是一个怎样的错误，但她的语气，她的神态，她握紧毛巾的动作却已经告诉了阿雅一切。
　　后来，阿雅并没有将这番谈话的内容告诉云雨晴，即便在云晴琳去世以后也没有。
　　她隐隐有种感觉，对于已经将“父亲”这个名词变成心中的执念的云雨晴来说，这些事情非但不能让她得到释怀反而会加剧对方心中的苦闷，所以阿雅选择将这些话当成自己的秘密，深深地埋进了心中。
　　但现在……
　　对不起了，琳姨。
　　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云雨晴，阿雅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云雨晴的身影在此时与她记忆中的云晴琳重迭到了一起，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共同的源头。
　　父亲。
　　这不是阿雅想要看到的。
　　但这一次，阿雅不想再袖手旁观了。
　　“雨晴。”阿雅语气沉重，她实在是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接下来她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她发自内心深处的惴惴不安，“你真的有跟他提起这件事吗？”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申昊宇。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阿雅不会再想起这件旧事，也不会再主动地去触碰云雨晴内心深处那道久久无法愈合的伤口。
　　但同样，如果没有这个男人，阿雅也不会看到云雨晴露出那样幸福的笑容吧？
　　所以阿雅必须要坚持下去，她必须抓住这道意料之外又来之不易的线索，为自己更为面前的云雨晴去找寻那个真相。
　　但云雨晴接下来的话却让阿雅睁大了眼睛。
　　“我，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云雨晴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丝凉意，“但我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了，可能从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
　　“你说什么，雨晴？”
　　“算了，没什么。”云雨晴却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接着开口道，“前几天，他……昊宇带着我去了一趟公安局，我们在那里做了DNA采集，他……要帮我找到真正的亲人。”
　　“真正的亲人？”阿雅疑惑地道，“他不是应该知道你的……当年和琳姨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关于那件事，他没有提起过。但他却说了，要找到我妈妈的娘家人，可能比起什么线索都没有的那一边，他觉得这一边是更好下手的方向吧。”
　　阿雅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同时也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一直都只顾着关注云雨晴的生父是谁，却忘记了云晴琳的来历同样充满着谜团。
　　“雨晴你不知道吗？我的意思是，你妈妈她都没有跟你提起过你外公外婆的事情吗？”
　　云雨晴摇了摇头，道：“她没说过，我觉得她故意不想提起这些事，甚至比那个人的身份还要避讳。”
　　“这样啊。”阿雅也回想起了最初见到云晴琳的时候，说起来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任何云家的亲戚出现过，云晴琳也从来都没有过回老家这样的行为，从她们母女二人搬到阿雅家的隔壁到云晴琳去世，她们似乎从未离开过那间拥挤的旧房子。
　　“他曾经跟我提过，他怀疑我妈妈是跟家里人产生了矛盾，所以才断了联系。”云雨晴说道，“我在家里也一张我妈妈小时候的照片都没有见到过，她自己也不愿意拍照，现在还剩下的照片，就只有这一张了。”
　　云雨晴说着，解锁了手机的屏幕。
　　看着那张被云雨晴用作桌面的老照片，阿雅的心中也有些怅然。
　　“这是……琳姨她还上学的时候吗？”
　　“这是她大学的照片，在她大学的门口拍的。”
　　云雨晴用手指点着手机的屏幕，语气中透着一丝淡然：“我曾经把这张照片给他看过，那时候的他表情就有点儿奇怪了，只不过当时的我没有往这方面想。呵，我也不可能去想的，自己喜欢上的男人居然和自己的妈妈是熟人什么的……”
　　云雨晴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让阿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好在云雨晴的激动仅仅只是持续了那么一瞬，她的语气马上就又平复下来，道：“我也能猜出他为什么没有当场说出来，毕竟这种事情是谁都会感到意外的吧，但我们毕竟已经在一起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不会再改变了。”
　　“那……你刚才说的他带你去做DNA采集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云雨晴摇了摇头，道：“如果之前有人把DNA数据录入到了数据库里，那么很快就能有结果出来的。但现在，还什么结果都没有。”
　　云雨晴的语气又变得很轻，她用一种仿佛实在喃喃自语的口吻道：“那些人可能根本就没有试过去找我妈妈，所以才……”
　　“雨晴，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这样的，说不定只是还没查到结果，你看全国有那么多人，一个一个的查肯定是要花上不少时间的吧？对吧！”
　　阿雅语气急切地安慰着云雨晴，而云雨晴又何尝不知道她实在安慰自己，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这样再次陷入到了沉寂之中，阿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云雨晴则不愿意开口，只是侧着头、愣愣地看着窗户外面的景物。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
　　“什么？”
　　“他，还愿意去找我妈妈，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云雨晴并没有去看阿雅，她是看着窗外说出这番话来的，“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亲戚，我跟他们一面都没有见过，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们恐怕也不会把我看成是自家人，所以能不能找到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但是……我妈妈呢，她，真的不想回家吗？”
　　阿雅看着云雨晴的侧脸，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哀痛。
　　她知道云雨晴在想什么，她同样想到了那件事。
　　云晴琳的骨灰却依然存放在那间旧房子里，存放在她和云雨晴共同的家中，尽管云晴琳临终前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归乡的内容，但她们是明白的，
　　入土为安，这是中国人最古老也是最后的夙愿。

　　第三章不同的幸福
　　起初，云雨晴并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我有最爱最爱我的妈妈，有最爱最爱我的阿雅姐姐，每天早上我都很开心，中午很开心，晚上很开心，一整套都很开心。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是年幼的云雨晴用歪歪扭扭、一半是汉字一半是拼音的铅笔字写在作业本上的内容。她是那样自豪的把这篇稚嫩的作文拿给了老师，也得到了老师的表扬，拿到了大大的红花，但就在她准备把这篇作文拿回家里给妈妈和阿雅姐姐看的时候，班里的男孩子却拿走了她的作业本。
　　“还给我！”
　　云雨晴不依不饶地追在那个男孩子的身后，她最后还是把作业本抢回来了，但已经看到上面写了什么的男孩却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云雨晴，你没有爸爸吗？”
　　“爸爸……”
　　年幼的云雨晴因为这个问题而愣住了。
　　她记得老师在课堂上讲过，一个幸福的家庭是由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组成的，如果加上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那就是四个人，加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是四个再加上四个人。
　　云雨晴有妈妈，有姐姐，所以她不觉得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有什么不同……就算只有三个人，她们也一样是幸福的一家。
　　但那一天，她明白了一件事。
　　只有和自己同一个妈妈的姐姐，才是真正的姐姐。阿雅姐姐有自己的姐姐，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阿雅姐姐也有自己的妈妈，云雨晴记得要喊她姨姨，大姐姐和姨姨她都很喜欢，但另一个也住在阿雅姐姐家里的人却很可怕，那是一个很高很高的人，声音粗粗的，头发短短的，脸黑黑的。
　　那个人，是阿雅姐姐的……爸爸。
　　阿雅姐姐的爸爸，阿雅姐姐的妈妈，阿雅姐姐的姐姐，阿雅姐姐。他们四个人，是幸福的一家。
　　妈妈，还有“我”。
　　只有两个人。
　　那一天，云雨晴记住了两件事——
　　两个人，不是幸福的一家。
　　而她的家里，没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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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晴，雨晴？”
　　随着阿雅的呼唤，云雨晴的瞳孔中恢复了神采，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一脸关切的阿雅。
　　“嗯？怎么了？”
　　“你刚才突然就开始发愣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云雨晴开口反驳，但阿雅已经将手伸了过来，未经她的允许就触碰着她的额头。
　　“是不是发烧了啊？”阿雅的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做着对比，而云雨晴也停下了所有动作，仔细感受着这肌肤相亲的触感。
　　“也不烧啊，是不是我的手太热了，都摸不出来了。”
　　“我没事的……”
　　“你家里应该有体温计吧？回去记得再量一遍啊，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赶紧去医院，记住了吗？”
　　云雨晴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唉……你要是真记住了就别再让我那么担心了。”阿雅说着，脸上依然挂着一幅忧心忡忡的表情。
　　“阿雅。”
　　“嗯，怎么了？”
　　“我刚才，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小时候啊……”阿雅也陷入了回忆中，她看着面前的托盘，突然一笑道，“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小时候曾经自己做过炸薯条吗？”
　　云雨晴看着托盘中装在包装盒里显得颇为精致的炸薯条，点了点头。
　　“啊啊，我记得土豆还是我从家里拿来的，但我害怕被我妈骂，就跑到你家里借了锅，还把大半桶的油给洒了。”
　　“那一次，我们都挨骂了。”云雨晴声音轻轻地补充着细节。
　　“是啊，我是第一次见琳姨生那么大的气。”阿雅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但我还记得，她生气的原因不是我弄洒了油，而是我们不经她的同意就动了刀和火，她怕咱俩会受伤。”
　　阿雅的眼中似乎有光芒在闪烁，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琳姨，一直都是这么的温柔，对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好……”
　　云雨晴则沉默着，似乎不愿打断阿雅的回忆。
　　“好了，不说这些了。”阿雅吸了吸鼻子，又不留痕迹地擦了擦眼角。她把面前的托盘一把推开，看着云雨晴道：“今天晚上就只有咱们两个人是吧？正好，咱们姐妹俩也好久都没有聚一聚了。”
　　“嗯。”云雨晴的语气也显得欢快了几分。
　　“既然是久违的姐妹团聚，那可不能用这些快餐就打发了。走！姐姐请你吃顿好的！”
　　“嗯。”云雨晴应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但是不能喝酒。”
　　阿雅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就喝一点儿都不成吗……”
　　云雨晴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知道阿雅的酒量，所以不愿意有任何让步与妥协。
　　阿雅曾经也是不喝酒的，直到她离婚回到娘家，才逐渐养成了喝酒的习惯。云雨晴见过太多次阿雅喝醉的样子，而这件事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她对酒的看法。
　　“就一点，就一点点。”阿雅牵着云雨晴的手来回摇着，一瞬间两个人的年龄仿佛对调了一般。
　　最后，阿雅搬出了最终极的理由：“雨晴你自己不也很喜欢喝酒的吗？反正就咱们两个人，喝一点儿高兴高兴有什么不好的吗？”
　　云雨晴的表情有点儿坚持不住了。
　　她对酒的态度的确是因为阿雅而改变的，一方面，她觉得酒是只有在发泄情绪的时候才会往嘴里灌的东西，但另一方面，她也无法否认微醺后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的确让人无法拒绝。
　　“阿雅你明明都不让郭大哥喝酒的，要是被他知道你现在这样，该怎么想？”
　　“他？”提起丈夫郭阳，阿雅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几分：“老郭那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节制好不好？我要是不管着他，他指不定那天就喝出事来了。”
　　“那他听你的吗？”
　　“他敢不听我的！”
　　阿雅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引得四周座位的人都把视线投了过来。自知出了洋相的阿雅赶忙低下了头，直到骤然安静下来的餐厅内重新变得嘈杂起来，她才和云雨晴对视一眼，俱是露出了笑容。
　　“啊，啊……真丢人，你可不准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老郭啊！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好几天，不对，一个星期！”
　　云雨晴眼角含笑看着阿雅，开口道：“阿雅，你觉得你现在幸福吗？”
　　阿雅眨了眨眼睛，道：“幸福？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就是……随口问问。”
　　阿雅没能从云雨晴的表情中读出什么，她低下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轻声道：“我现在很幸福啊，这是我第二次结婚了，曾经我都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遇到自己的幸福了，但老天爷保佑我，让我遇到了老郭，遇到了一个真正对的人。”
　　然后她伸出胳膊，握住了云雨晴放在桌子上的手，声音无比真诚地道：“所以我现在的心愿就是让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雨晴，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的决定？”云雨晴有点儿茫然。
　　“对啊，你不是跟申昊宇吵架了吗，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我肯定不让他好看！”
　　云雨晴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开口道：“我刚才就说了我跟他没有吵架啊，我们……还挺好的，他一直都很照顾我，基本上不会惹我生气的。”
　　“那你今天怎么……”
　　阿雅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云雨晴身上那单薄的衣服。
　　“我就是忘记换衣服了啊，你是怎么能往那方面想的啊？”云雨晴没好气地道。
　　“那你真的没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雨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状，阿雅用手肘支在桌子上，捧住一侧的脸道：“唉，算了，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谁还没点儿秘密呢……”
　　“那阿雅你也有不愿意告诉我的秘密吗？”
　　阿雅瞪了云雨晴一眼，佯装生气道：“小丫头你翅膀硬了啊，知道拿我的话来呛我自己了啊！”
　　又是一番嬉闹之后，两人重新回归到了之前的话题，阿雅开始向云雨晴倒苦水，但她说出来的内容与其说是诉苦更像是在秀恩爱一般，齁的云雨晴直翻白眼，连手里的热饮都觉得太腻喝不下去了。而云雨晴也礼尚往来的谈起了最近生活中的一些趣闻，而话题谈着谈着，就延伸到了不久后的春节。
　　“你今年春节不回来了吧？”阿雅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所剩无几的热饮边说着，“我是不回去了，今年我要陪老郭回老家，我还没去过他老家那边呢，听说冬天会冷到零下40度……天呢！人站在外面直接会被冻僵的吧？”
　　云雨晴笑着调侃了几句，然后才开口道：“他……昊宇他也跟我提过，让我陪他回老家一趟，去见见他的父母。”
　　“你，答应他了吗？”
　　“嗯。”
　　“回家见父母啊，那他是有‘那个’意思喽？”
　　“嗯，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啊？”阿雅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就是在你婚礼的前一天说的。”云雨晴的脸有些发红，她回想起了那天下午，她穿着与婚纱没有两样的白纱裙，跟申昊宇在酒店的床上做过的那些事情。
　　但此时此刻流淌在她心底的不只有甜蜜，还有一丝丝的、似乎要渗进她的身体里的刺痛。
　　“啊……我想起来了。”阿雅一拍脑门，看向云雨晴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怎，怎么了？”云雨晴缩了缩肩膀，躲闪着阿雅审视的眼神。
　　“那条裙子……你后来为什么不愿意还给我？”
　　“我，我跟你说过了啊，从会场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后面有些地方弄脏了……”
　　“那直接交给店里让他们洗不久好了吗？”
　　“我，我……”云雨晴的脸越来越红，头也埋得越来越低，声音更是小得像是蚊子叫。
　　见她露出如此窘态，已经是两位人妻的阿雅也顿时回过味儿来了。她直勾勾地看着云雨晴，眼睛和嘴巴都长得老大，却偏偏不说出一个字，让云雨晴只能继续埋头当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你……不对，你们，还真的是敢啊。”
　　事已至此，阿雅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她一开始借给云雨晴那件裙子的时候也顺嘴提了一句“你难道不想让他看到你这么漂亮的样子吗？”只是没想到这一看还引发了连锁反应。
　　“现在的小年轻啊……不对，你家那位的年龄比老郭都大。”阿雅自顾自地念叨着，让刚刚抬起头来的云雨晴脸上又是一红。
　　“那，你要跟我老实交代。”
　　“嗯，你问吧。”云雨晴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们两个……谁主动比较多？”
　　“阿雅姐姐？”云雨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好闺蜜。
　　“我，我就是好奇嘛，毕竟我跟老郭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你也知道，他工作那个性质，一年到头他能有一半的时间在家里就算不错了。”阿雅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最近不是那个，蜜月来着，所以他特地请了年假一直在家里陪着我，我们就……”
　　云雨晴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了，她实在是没想到一直被她视作姐姐甚至是母亲一般的阿雅居然也会有想她求助夫妻生活的一天。

　　第四章交换的秘密
　　“所以呢……哎呀，你怎么不说话啊，成心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啊。”
　　面对有些恼羞成怒的阿雅，云雨晴有点儿不知所措。她该说什么？难道说自己跟申昊宇的第一次就是她主动倒贴过去的，在申昊宇出差的时候她还每天晚上都在电话里诱惑他，并且在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把能玩的玩法都玩了个遍吗？
　　就算她跟阿雅的关系再好，云雨晴也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不然明天没脸见人的就是她自己了。
　　“这种事情你别问我啊。”云雨晴只得使出了最后的一招：装傻充愣。
　　好在阿雅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一个有夫之妇去找一个比自己年轻了好多岁并且还待字闺中的女孩问这种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她托住了自己的脸，叹着气道：“唉，算了，当我没说过吧。”
　　但云雨晴的好奇心反而被勾起来了，她看着愁眉苦脸的阿雅，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阿雅姐姐，你跟郭大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阿雅瞪了云雨晴，吓得后者急忙缩了缩肩膀以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取笑或者调侃的意思。但接下来，令云雨晴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是啊……我们俩，是遇到了点儿‘麻烦’。”
　　“啊？”云雨晴的声音猛地拔高，她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控制好说话的音量后，她才有追问道：“是，是我郭大哥那边的问题吗？”
　　阿雅撇了撇嘴，有些烦躁地用手摆弄着头发，道：“两边……都有吧，不过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他那边。”
　　“这……难道是……”云雨晴不敢说出来了，她先是招了招手，等阿雅一脸狐疑地把耳朵凑了过来之后，她才小声地说出了那个词。
　　“啪叽！”
　　“哎呦！你打我干什么啊？”
　　“小丫头片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伸手在云雨晴的脑门上敲了一记的阿雅此时满脸都是红霞，“什么叫不，不……不举？我们家老郭好好的好不好？婚礼那天可是都……”
　　“阿雅！阿雅！嘘！”云雨晴赶忙拦在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的阿雅面前，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做手势的，终于让阿雅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片公共场合之内——并且因为刚才的一番动静，她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再次变成了周围人视线的焦点。
　　啪的一声，阿雅直接摔回到了椅子上，她直接抓起了桌子上放着的托盘挡在自己的脸前，但这样的动作非但没能阻挡住那些好奇的视线，反而让她此时怪异的举止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了。
　　云雨晴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把托盘从阿雅的手里拿……或者说夺了下来，好在此时餐厅里的顾客颇多，来来往往的人流很快就冲淡了那些投过来的视线，但云雨晴和阿雅俱是出了一身的汗，现在不仅不再觉得冷反而想把外套脱下来好好透透气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逐渐冷静下来的阿雅也说出了原委：“其实，是因为要孩子的事情。”
　　云雨晴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她极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在阿雅的面前暴露出太多的动摇，但云雨晴突然间的沉默还是引来了阿雅的怀疑。
　　“雨晴，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眼睛突然有点儿……不舒服。”
　　云雨晴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她揉的很用力，丝毫都没有考虑这样会不会伤害到自己的皮肤，也让一旁虽然不明所以然但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的阿雅皱起了眉头。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没事，老毛病了，可能是今天看手机看多了……那什么，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来着“孩子啊，我说到要孩子的事情了。”
　　“嗯，对，孩子……”
　　阿雅虽然有些担心云雨晴的异样，但见云雨晴如此坚持，也就继续开口道：“你也知道，我跟老郭年龄都不小了，特别是老郭，之前他们家里就催着他要个二胎，老郭自己也有这种想法，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起过要不要给他儿子添一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阿雅说着突然停下了，她看这云雨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然后她开口道：“我后面跟你说的话，你可不能乱说。”
　　“嗯？什么话啊。”
　　“我……其实我好像已经怀孕了。”
　　云雨晴的眼睛眨了眨，她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足足过了两秒钟之后她才震惊的捂住了嘴巴。
　　“真的假的？”
　　“八成是真的，不对，应该不会是假的。”阿雅说着，表情有些纠结，“我还没有去过医院，但昨天我用试纸测了一下，是两道杠，而且我这个月的确过了日子都没来例假，所以……应该错不了了。”
　　云雨晴惊讶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紧紧地握住阿雅的手，不知怎么得眼眶就开始发酸，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泪水便已经涌出来了。
　　“你……哭什么啊？”阿雅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面前的好姐妹会比自己还要激动，而看着流泪的云雨晴，她的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哭腔，最终阿雅也被泪水感染，和云雨晴一起互相抹着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云雨晴看着阿雅道：“这件事……郭大哥他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昨天我才去买的试纸，他前几天就又出差去了。”阿雅一边用纸巾捂着鼻子，有些瓮声瓮气地道。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啊？”
　　“嗯……等我想好了吧，毕竟我还没去医院检查过，等检查出了结果再跟他说也不晚。”阿雅说着，突然难为情地笑了笑道，“其实我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现在想一下，可能就是婚礼之后那段时间怀上的，之前我们在一起一直都有用套的，但那几天想着高兴就没考虑那么多，谁知道……”
　　云雨晴也露出笑容，握着阿雅的手道：“这是老天爷送给你的惊喜！”
　　“惊喜吗……或许算是吧。”
　　看着阿雅脸上露出的复杂表情，云雨晴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而阿雅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烦恼。
　　“其实，我一开始的打算是再过几年再要孩子的。”
　　阿雅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摆弄着已经空掉的纸杯：“老郭那边其实一直都很支持，他们家里也是，但我一直都在顾虑另一件事，老郭他也是，挺为这个发愁的。”
　　阿雅的顾虑，其实就源自家庭的第三个成员——郭阳与前妻的孩子，也就是已经成为她继子的郭果。
　　“其实那孩子还挺喜欢我的。”提起和继子的关系，阿雅的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那孩子……可能是因为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老郭离婚的原因吧，所以他可能有点儿缺少母爱，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愿意接近我，但后来我们俩熟悉之后他就一直都黏在我的身边了。”
　　“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天老郭回来，他居然不愿意跟他爸爸一起睡，非要和我睡在一张床上，还要把他爸爸给赶走！你是不知道老郭当时的表情是有多精彩……”
　　阿雅笑着说罢，却是叹了口气，道：“可就是因为他这么黏我，才让我有种……危机感吧。我担心我怀孕之后会忽略他的感受，家里的注意力也会转移到宝宝的身上，我也不可能一直都兼顾着两边……总而言之我怕怀孕这件事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
　　作为一名从业多年同时又具备心理辅导师资格证的幼儿园老师，阿雅对于孩子的感受考虑得要比其他人多得多。云雨晴也早就知道阿雅跟她那位继子的关系很好，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阿雅居然会为了照顾继子的感受而在自己怀孕这件事上产生犹豫。
　　“阿雅，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跟郭大哥商量一下比较好，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要做出决定也是你们一家人的决定。”云雨晴说着，也让阿雅听得连连点头。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说出来。”阿雅说着，撩了下头发道，“好了，不提这个了。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什么问题啊？”
　　“就是你跟你那位之间到底是谁比较主动啊。”
　　云雨晴的脸又唰的一下变红了，她嗔道：“你怎么还在想这个啊？”
　　“因为你没回答我啊，而且这也的确算是我想问的一个问题。”在讨论完怀孕和家庭内部成员发展的话题后，阿雅的心态也放开了许多，或者说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她不再压制声音的音量，张口便是：“谁让老郭那么笨啊，在床上一点儿情趣都没有，搞得我都以为是我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他那个人，太单纯了，好多事情居然还要我去一个一个教他才会做……”
　　“啊啊啊啊，阿雅你别说了！”
　　云雨晴满脸通红地去捂阿雅的嘴，但阿雅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范，于是十分怪异的一幕出现了，一边是云雨晴手忙脚乱地想要阻止阿雅继续说下去，另一边是东躲西闪就是要把“敏感话题”继续下去的阿雅，可这敏感话题的当事人却并不是着急的云雨晴而是一脸无所谓的阿雅，两人的关系俨然是颠倒了过来一般。闹了好一阵，两个人俱是筋疲力竭，又都喘着气坐回到了椅子上。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雅突然开口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
　　“雨晴，你跟我说实话吧。”
　　“嗯？什么实话啊？”
　　“你跟申昊宇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从刚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刚才我们聊怀孕的话题的时候，再早之前聊婚礼的话题的时候，你的表情都不太对。你不用瞒我，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你到底有没有在说真话我还会看不出来吗？说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我也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咱们就算是交换秘密，把你的心事告诉我，好吗？”
　　阿雅的这番话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成分，他是真的十分认真地、真诚地在向云雨晴吐露心意。而看着如此这般态度的阿雅，云雨晴的心中也犹豫起来。
　　要说出口吗？她要把心底埋藏的那个秘密说出去吗？

　　第五章分担的烦恼
　　同一座城市的同一个夜晚，另一家客人寥寥的酒吧内。
　　“真是稀奇啊，今天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
　　申昊宇拿著酒杯的手一顿，他瞪了一眼还没坐下就开始阴阳怪气的牛波，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怎么，不愿意跟我一起喝酒啊？”
　　“没啊，我可没这么说，大哥你别生气啊。”牛波赶忙讨饶，十分爽利地端起酒杯道，“那我就自罚一个，走著啊。”
　　说罢，他直接仰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啊……爽快，咱俩可是好久都没这样在一起喝过酒了啊，宇哥。”
　　“是啊，是有好久了。”与一上来就兴致高涨的牛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申昊宇的兴致似乎并不怎么高，他的手里也摇晃著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随著他手部的动作前后晃荡著，在空气中散发著浓郁的酒香，显然这杯酒他已经端著好久了，却迟迟都没有喝下去。
　　“有一说一，宇哥你前一阵子到底都忙什么呢？”一杯酒下肚的牛波似乎把客套也全都灌进了肚子里，他十分不客气的从申昊宇的手边拿起酒瓶，给自己续上了满满的一杯。申昊宇也不去管他，只是依旧摇晃著酒杯，似乎对他来说看著酒液在杯子里晃荡是一件比喝酒更有价值的事情。
　　“也没忙什么。”申昊宇随口答著，但他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吴波满意，只见吴波又是一仰头灌下了一杯酒后，便开始喷著酒气打开了话匣子。
　　“得了吧，宇哥。以前都是我主动约你去喝酒，你那时候都是以‘工作还没做完’推脱我，但前一阵子我再去约你，你还是推，但借口却变成了‘家里有事提前回去了’，我可是打听过了啊，你最近天天都是一下班就回家，比谁都准时，这要说没发生点儿什么我可不相信啊。”
　　申昊宇摇晃酒杯的动作停下了，他盯住已经有点儿醉醺醺的牛波，道：“你闲的没事管我几点下班干什么？跟踪狂啊？”
　　“哎，哎，别血口喷人啊，我这是关心你好不好！”牛波说著又拿起了酒瓶，但这一次酒瓶却在半空中被申昊宇夺走了。
　　“少喝点，你是开车过来的吧？等会儿我给你叫个代驾，沾了酒就别碰车了。”
　　“行，行，你是我的哥，我都听你的。”牛波连连点头，但看到申昊宇端著酒瓶却只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不到半杯酒后，他开始不满了。
　　“哎，哥你不来这么小气的啊！”
　　“你喝这么多就成了！我叫你来是陪我喝酒的，不是听你来发酒疯的。”
　　“唉，行吧，你是哥。”拿回酒杯的牛波也不再一饮而尽了，小抿了一口之后，他又开腔道：“不过不是我说你啊，宇哥你之前的理由也太假了。什么叫‘家里有事’啊？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你是不知道，自从你说出那句‘家里有事’之后公司里好多小姑娘都伤心的流眼泪了。”
　　“啥？”申昊宇一楞，倒酒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哎哎，哥，满了满了！”
　　“哦……你胡说八道个啥呢？我那是实话实说好不好？还有什么公司的小姑娘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上回的教训你好没长记性呢？”
　　“我这是，实话实说啊！”牛波嚷嚷著，嗓门一下子拔得老高，害得申昊宇不得不按著他的肩膀才让他把动静给小下来。
　　“你小点儿声，什么实话实说……”
　　“宇哥，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啊，自从那次年会之后，您就是公司里最抢手的……那词咋说的来著？哦，钻石王老五！你没见你每次去客服还有前台那些年轻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里都是带著光的？”
　　“别胡说八道！”提起那次年会申昊宇就一阵脑仁疼，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真的出了名，但这个名声却是他最不想提起的那种。
　　不过申昊宇也清楚，牛波会提起这档子事也没啥恶意，毕竟这就是牛波的性格：心直，最快，说好听点儿叫待人真诚没有二心，说难听点儿……就是有点儿楞，容易好心办坏事。申昊宇亲身经历的最近的一次就是之前对云雨晴调岗这件事的处理，牛波的掺和让本来能够低调处理的一件事差点儿又闹得满公司风风雨雨，事后的处理更是让他伤透了脑筋。
　　但凡是都有两面，如果没有牛波的介入，只是按照申昊宇一开始的设想低调处理下去……他，还有云雨晴，或许真的就会这么彼此错过了吧。
　　但那到底是更坏的结果……还是更好的未来呢？
　　“宇哥，宇哥？”
　　“嗯？怎么了？”
　　“你的杯子空了。”
　　“哦。”申昊宇这才反应过来，他伸手去拿酒瓶，却发现酒瓶正被牛波握在手里，而最后的一点儿容量则刚刚被牛波倒进他自己的杯子里。
　　“你……”
　　“嘿嘿，谁让你不喝呢，那就都让我包圆了吧。”
　　申昊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再招呼人过来叫上新的酒。而在新的酒被端上来之前，握著满满一杯酒的牛波看著只能握著空杯子的申昊宇又一次打开了话匣子。
　　“我说宇哥，咱就敞开了说吧，你今天叫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喝酒吧？”
　　申昊宇看了已经有些醉态的牛波一眼，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些话到底是出自意识清醒的牛波还是已经喝醉了的牛波。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没，就是为了喝酒才喊你出来的。”
　　“哈，算了吧宇哥，您可别以为装出一副扑克脸来就能瞒过人了，我跟你说啊，其实人越是面无表情就越是心里有事，不然正常人谁装出一副死人脸啊？那不是有病吗？”
　　哈？
　　申昊宇的眉头跳了跳，但终究还是松开了拳头，他看著貌似已经半醉的牛波，开口问道：“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把你喊出来的？”
　　“为啥？肯定是你心里有事呗。”
　　“哦，行啊，这话倒是用在哪儿都适用。那你再说说，我心里是有什么事？”
　　“嗯，这就不好说了，但让我猜猜啊……”牛波一边说著，一边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下去。
　　碰的一声，他把空酒杯拍在桌子上，然后指著申昊宇大喊：“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女人！”
　　申昊宇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看著满脸醉态的牛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起语言。
　　“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啊，诶？等下，宇哥，宇哥？”
　　看著表情凝固已然呆楞了好几秒钟的申昊宇，牛波脸上的醉意都消退了几分。他左看两眼，右看两眼，然后摸著自己的下巴小声嘀咕道：“还真的是为了女人啊……”
　　申昊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但看著已经一副若有所思样子的牛波，他满腔的火焰最终都化作了一声长叹，只得一挥手，道：“算了，喝酒。”
　　牛波也会意地点了点头，应和道：“喝酒喝酒。”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申昊宇跟牛波之间也彻底没了隔阂，但在开始说话之前两个大男人还是按照惯例先走了几轮。申昊宇方才其实一直都心事重重，即便手里端著酒也没提起多少兴致，现在他的这点儿小秘密被牛波用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捅破了，他反而没了心理负担，喝酒的架势也愈发豪放起来。
　　“那个，宇哥啊。”
　　“嗯？”
　　“咱们这酒是不是差不多了？”
　　“不够？那再叫一瓶……”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咱，是不是差不多该点到为止了？”
　　申昊宇用狐疑的眼神看著牛波，他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他认识的那个酒晕子牛波说出了“点到为止”这种跟他的风格完全不相干的话来。
　　“那啥，我是无所谓啊，反正我光棍汉一个，回去之后睡一觉也就得了，但宇哥你……”牛波一边不留痕迹的从申昊宇的手边把酒瓶拿走，一边用试探的语气道，“宇哥你，不是还要早点儿回去来著？”
　　“啊……”
　　申昊宇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几点了来著？
　　但一想到回家这两个字，申昊宇的脑海中就不由得浮现出那张脸。那张脸曾经代表著温暖、喜悦，还有一丝一丝如同挠在他心底，让他心痒难耐的激情，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只有纠结，苦闷，以及一团一团纠缠在一起如同乱麻一般的愁绪。
　　唉……
　　申昊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酒瓶从牛波的手里夺了回来，给自己满上一杯。
　　“没事，我今天不用回去那么早。”
　　一旁的牛波看著申昊宇如此反应，眼神微动，说了一句：“宇哥你这是……吵架了？”
　　申昊宇的动作楞住了，他回忆著自己与云雨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说来奇怪，他们之间也不是没存在过矛盾，但真正意义上的吵架却是一次都没有过。
　　只是有些时候，比起矛盾爆发的争吵，双方都将情绪内敛在心中的这种冷战才是更让人饱受煎熬的存在。
　　“没有，我们没有吵架。”申昊宇说著，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那你这是为啥不愿意回去啊？”
　　“我就是发愁……等等，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愿意回去了？”申昊宇一楞，他猛然间发现自己居然又在不知不觉中被牛波牵著鼻子走了。
　　这小子……
　　申昊宇看著醉态依旧但眼神却灵动无比的牛波，心里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对牛波的判断是不是都是错的。
　　“宇哥，你不把我当外人吧？”
　　“嗯？啊，嗯……”
　　“哎哎，宇哥，我可受伤了啊！”
　　“行了，我把不把你当外人你自己还不清楚？别跟我在这儿耍活宝啊！”
　　“那好，既然你不把我当外人，那我作为自己人，替哥哥分担一点儿烦恼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分担烦恼？
　　申昊宇恍然大悟，其实他一开始给牛波打电话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随便找个人出来借酒浇愁，而牛波又恰好是最“方便”的那个人。但现在想想，或许从他做出这个选择的那一刻起，事情的发展就已经注定要走到现在这个状态了。
　　但……这真的是能向别人分担的烦恼吗？
　　申昊宇的确没把牛波当作外人，他和牛波搭档的时间太久，彼此早就到了知根知底的程度，不然他也不会让牛波当自己面对家里催婚压力时的挡箭牌，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牛波那一方，如果不是关系好到一定程度又怎么可能会愿意接下这么一个两头都不讨好的活计。
　　但这一次，申昊宇真的犹豫了。
　　他该说出口吗？尽管他的心中已经笃定了结果，但他毕竟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假设，都只是他的推断，而在他眼中最坏的那个结果也仅仅只是一种可能而已。
　　但如果……可能，不只是可能了呢？
　　申昊宇咽了一口唾沫，他又一次陷入了两难。

　　第六章醉酒与情迷
　　云雨晴一个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２点了。
　　她是不行回来的，身上还披著阿雅临分别前非要套在她身上的衣服。阿雅明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今天晚上的一聚既是重逢也是分别，临分别前，阿雅抱住了云雨晴，在她的耳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雨晴踩著被路灯越拉越长的影子，心中重复著这句话，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知道这是阿雅对自己最美好的祝福，阿雅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这样内敛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话就已经是她最直白的表达了。
　　所以云雨晴觉得很幸福。
　　也很内疚……
　　她，终究没能把那个秘密说出来。
　　云雨晴迈著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在这条她每天都会来回一遍、熟悉到即便是闭上眼睛也能够畅行无阻的路上。
　　但这一次，她却觉得自己的每一步迈的都是如此艰难，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障碍正挡在她的前方，阻止著她回到自己的家中。
　　家……
　　不知何时，云雨晴已经习惯于把这里也当作是自己的家了。甚至有段时间她已经忘怀了那个寄存著她童年回忆的地方，一心一意专注于创造“明天的回忆”。
　　但现在，她开始犹豫了。
　　云雨晴在单元楼前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她称为“家”的地方所在的楼层。
　　一片漆黑。
　　他……已经一个人休息了吗？还是说依然留在公司里，埋头于工作之中以至于忘记了回家的时间呢？
　　云雨晴套出自己的手机，只见手机的屏幕与楼层一样，都是漆黑的。手机的电量在云雨晴刚刚踏上返回的路上就已经耗尽了，所以此时的云雨晴无从知晓自己的晚归是否引起了申昊宇的注意，以及申昊宇有没有因为她的失联而焦急万分。
　　但一想到对方因为自己而担忧甚至是生气的样子……
　　不知怎么得，云雨晴的心中非但没有忧虑，反而多出一丝期待来。
　　不，不行，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云雨晴摇了摇头，想让冰冷的寒风帮助自己清醒一些。她和阿雅最后还是喝了一点儿酒，虽然是点到为止的量，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云雨晴还是觉得有些脸上发烧、胸口发烫，甚至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不能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要赶紧回家，回家……
　　怀揣著这样的念头，云雨晴一鼓作气地走进了电梯，她今天的心情已经够乱的了，此时的她只想早点儿回到那片能让她感到安宁的地方——即便她的心已经产生了动摇，但这里依旧是寄托了她第二多牵挂的“家”。
　　然后，云雨晴就看到了瘫坐在门口的申昊宇。
　　“昊宇？是你吗，昊宇？”
　　云雨晴不敢相信地快步上前，还没靠近到那个形似申昊宇的男人近旁，她就被扑面而来的酒气呛得一皱眉。
　　而此时，她的声音似乎也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背靠著大门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正是云雨晴一路上都挂念著的申昊宇。
　　“昊宇！”
　　云雨晴顾不上别的直接跪倒在申昊宇面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今天不是有加班吗，为什么坐在门口不进去啊？”
　　醉眼惺忪的申昊宇自然无法回答云雨晴的问题，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一个字。无奈之下，云雨晴只得伸出手用力去拍申昊宇的脸想要让他变得清醒一点儿，但这也收效甚微，被打了好几个巴掌的申昊宇只是勉强睁开了眼睛，在看到面前的人是云雨晴后，竟然又像是安心了一般一脸放松的表情重新把眼皮合上了。
　　“你……先给我起来，起来！”
　　云雨晴吃力地想要把申昊宇从地上拖起来，但两人之间的身形与体重差距都实在是太大，即便云雨晴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不能让申昊宇移动分毫。而背靠著门而坐的申昊宇又刚好挡住了大门，让云雨晴根本进不去家门。
　　“呜，好重啊……嗯嗯嗯！”
　　无奈之下，云雨晴只得先从侧方把申昊宇的身体给推开，等到挪出一道足够打开大门的空地后，她立即打开了门，然后架著申昊宇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把他拖过了家门。
　　“哈……哈……”
　　终于能够把门关上的云雨晴双手扶著膝盖，弯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老实说，如果不是途中申昊宇清醒了一两次配合著挪动了一下身体，那么以她不到申昊宇二分之一的体重是根本没办法挪动申昊宇的身体的。
　　而被拖进门之后的申昊宇也多少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用手撑著地板勉强算是站了起来，但脚步明显还是很虚浮，看到站在一旁的云雨晴后，申昊宇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没等他开口，他的身体就再一次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小心！”云雨晴失声尖叫，飞扑过去挡在申昊宇的身前，但以她单薄的身体怎么可能挡住申昊宇跌倒的势头，于是云雨晴也被压迫著向后倒去，直到他们的身体一起撞在沙发上。
　　“唔！”尽管有沙发垫作为缓冲，但沉重的冲击力还是让云雨晴发出了一声惨叫。
　　而申昊宇也在这一倒之后完全没了反应，似乎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一般。
　　“昊宇？你没事吧，昊宇，起来啊，昊宇！”
　　云雨晴反复呼唤著申昊宇的名字，同时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著从沙发上爬起来。但现在她正处于一个被面朝下的申昊宇与沙发夹在中间的尴尬状态，男人毫无反应的沉重身体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更不用说做出些别的动作了。
　　他怎么会喝那么多的酒？
　　在云雨晴的印象中，申昊宇是一个相当有节制、从不
　　会酗酒甚至连喝醉都少有的人，而她上一次看到喝醉的申昊宇还是他们第一次发生肉体关系的时候，但即便在那一个晚上，她看到的依然是一个保有著基本的理智与判断力，只是行为的某些方面变得不受约束甚至有些大胆的申昊宇。
　　而现在，她却看到了自己的恋人完全陌生的一面。今天晚上申昊宇是以加班的名义留在公司的，所以云雨晴才决定一个人去赴阿雅的约，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申昊宇是不是去加班了尚未可知，但一定是跟什么人在一起才会喝了这么多酒，而且他是早于云雨晴回到家里的，却不知因为什么没有进门而是倒在了家门口。
　　“昊宇，昊宇。”
　　云雨晴继续呼唤著申昊宇的名字，她一点一点挪动著自己的身体，总算是从男人的重压下逃脱出来。但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喘上一口气，就听到趴在沙发上的申昊宇在说：“水……给我水……”
　　“水？啊，你等一下，我去拿过来。”
　　云雨晴的身体下意识地便开始了动作，她先是急急忙忙地跑到冰箱前，但拉开冰箱门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景象。她这才想到最近因为天天在外面吃饭的原因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往冰箱里补充食物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抄起一个玻璃杯就冲向了厨
　　房，片刻后，她端著半杯清水回到申昊宇的身边。
　　“水来了，慢点儿，我扶著你喝。”
　　申昊宇的身体勉强蠕动了几下，但趴在沙发上的他却没有力气撑起身体做出坐直的动作，这也让云雨晴的喂水变得异常艰难。在试了一次两次、洒出来的水把沙发的坐垫都给润湿了之后，云雨晴有些著急了，她端起了玻璃杯，却没有再往申昊宇的嘴边递而是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呜，呜呜……”
　　把水含进了嘴里的云雨晴选择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去给申昊宇喂水，而这样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冰凉的水先被云雨晴的体温所加热，然后再被度进申昊宇的嘴里，而申昊宇也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吞咽著云雨晴用嘴传递过来的水，到最后甚至主动抬起了半个身子，就为了能更加靠近那丝让他身心舒畅的甘美。
　　“呜！你，你能坐起来了就自己喝啊。”云雨晴挣扎著推开申昊宇的身体，她的嘴角到胸前都已经润湿了一片，但那些湿痕中却不只是刚才洒出来的水，还有一些集中在她嘴角周围的印迹明显是男人的所作所为。
　　“给你水……唉，没了，你等等我再去倒。”
　　云雨晴一边说著一边端著空掉的玻璃杯想要离开，但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沙发上的申昊宇突然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直接把她按倒在了沙发上。
　　“咣当”一声，玻璃杯滚落到了地板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而在一旁的沙发上，云雨晴的嘴唇已经再次被申昊宇用嘴堵住，但这一次却不是她主动在给男人送去清凉，而是男人在主动地去掠夺她唇舌间的甘美。
　　“唔，疼，你弄疼我了……昊宇！你放开我！”
　　云雨晴不停地挣扎著，但压倒性的身体优势让她的挣扎与反抗在男人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无力。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意识在一点点恢复，但正在驱使著他做出行动的却并非理智，而是最原始的渴望与欲望。
　　“啊，等等，别把手……唔！”
　　云雨晴哀怨的呻吟根本起不到阻止申昊宇施为的作用，倒不如说正是她这般半推半就的抵抗让男人的动作变得愈发直接与肆无忌惮了。
　　申昊宇的手已经伸进了云雨晴的衣服里，他粗鲁地扯开了云雨晴的内衣，宽大的手掌恣意地刺激著她高耸的乳峰，更用手指毫不留情地去揉捏顶峰的乳尖，让被堵住了嘴唇无法大声呼喊的云雨晴发出一阵又一阵苦闷的呻吟。
　　“噗哈！哈，哈……”
　　云雨晴的嘴唇终于被松开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久违的新鲜空气，却看到男人那如山一般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正伸展开来，接著什么东西被扔到了一旁，那双大手有一次带著十足的侵略感回来了，但这一次男人的目标却不是上方，而是她凌乱的衣衫完全掩盖不住的裙底……
　　“不要！”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清冷的空气，也让所有的动作都凝固在这一瞬。

　　第七章平常与异常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云雨晴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动作完全静止的男人。
　　她的呼吸仍然很紊乱，全身的肌肉更是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整个人宛如一根被拉扯到极致的丝线一般，任何一丝轻微的触碰都会让她绷断。
　　但眼前的一切却在此刻停住了。申昊宇依然压在云雨晴的身上，但他的手却离开了云雨晴的身体，此刻的他整个上半身都被逆光的阴影遮挡住，这让处于下方的云雨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无从知晓在方才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但有一件事，云雨晴是明白的。
　　仿佛是心中的某个地方被戳开了一个口子，压抑在云雨晴心底许久的情绪在那一刻都化作了声音从她的喉咙中迸发出来。
　　不要！
　　这是云雨晴第一次对申昊宇表露出明确的拒绝。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两个字呢，为什么她会在心底感到抗拒呢，为什么她会对平时最基本的肢体接触都觉得浑身发麻呢？
　　云雨晴一时间找不到答案，她的心此时空空的，那个被戳破的口子不只释放了声音，也让其他她珍视的、看重的、念念不忘的东西流了出来，而那些美好的东西一旦流出来就好像变了质，变成根根挂满蒺藜的藤条一样的东西，让她的心一阵阵抽疼。
　　“昊宇……”
　　云雨晴颤抖着发出了声音，她必须做点儿什么，她必须想办法堵住那个还在不停漏出东西的口子。但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申昊宇的身体，仅仅还只是伸在半空中的时候，申昊宇却异样地打了个寒颤，随即一把将她的手挥开。
　　云雨晴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再一次伸出手，但这回申昊宇没有推开她，而是整个人都朝着沙发外的方向倒了下去。
　　“唔！”
　　“呀——”
　　申昊宇的身体砸在地板上的震动甚至让门窗都晃动了一下，而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云雨晴更是第二次发出了尖叫声。
　　她足足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你没事吧？”
　　云雨晴也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她忍着膝盖磕在地板上的钝痛想要查看一下申昊宇的状况，却发现对方已经依靠自己的力量爬了起来，甚至直接居高临下地站在了她面前。
　　“昊宇……”
　　云雨晴抬头仰望着，申昊宇的面容终于不再被阴影挡住了，但她的视线刚触碰到申昊宇的眼神，后者就动作明显地转开了头，似乎不想看到她一般。
　　唉……
　　不对，不是这样的。
　　云雨晴想要解释什么，但她却无法调动思维去组织语言，她的思考能力与言语能力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剥夺了，愣愣地坐在地板上的她只能看着自己的男人用夸张的动作绕开自己的位置，然后迈着趔趄的步子冲向卫生间的方向。
　　“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尽管隔着一层门板，但云雨晴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申昊宇干呕的声音。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云雨晴看着凌乱的沙发，两眼一片虚无。
　　她，拒绝了他。
　　所以她就得到了更大、更露骨的拒绝吗？
　　云雨晴说不清自己拒绝申昊宇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还没有消散？还是因为一整天的沉闷让她实在
　　没有心情？这些似乎都可以算作是“拒绝的理由”的一部分，但这些又都好像不是真正的理由。
　　然而随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再次于云雨晴脑中的重现，她似乎又明白“理由”是什么了。
　　启发了她的，正是刚才申昊宇从蛮不讲理到避之不及的转变。
　　云雨晴的身体其实已经屈从了，与他们之前玩过的那些玩法相比，刚才的“强迫与被迫”不过是一碟开胃小菜。但就在她的身体擅自做出反应的同时，她意识深处的某样东西在最后的关头跳了出来，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而那样东西，叫……
　　云雨晴捂住了脸。
　　她不想让自己再去思考那个问题，不想让那个词汇出现在脑海中，不想让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被改变。
　　但当她重新抬起头，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门之时，心中不由得想起一个问题。
　　她真的，能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吗？
　　即便她能做到，申昊宇又如何呢？
　　他……真的不知道那件事吗？还是说他早就知晓了答案，只是一直都对她隐瞒真相，只为了将二人之间的关系维系下去？
　　云雨晴的心彻底乱了，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而那些对与错又似乎一直都在互相交换着位置，让她变得更加迷茫、更加无措。现在的她只能捧着心中那个被戳开的口子，一边祈求着里面的东西不要再流出去，一边看着那些存在消失在虚空中，无能为力地哀鸣。
　　眼泪，一滴一滴渗透云雨晴的指缝，滴落下来。
　　云雨晴不知道自己哭泣的理由是什么，是为了自己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她只能任由泪水奔涌，带着体温离开，然后变成冰冷的液体摔得粉身碎骨。
　　就这样，在云雨晴断断续续地抽泣声中，卫生间内的干呕也逐渐停歇下来。
　　云雨晴听到了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而紧接着传来的物品滚落与四散的声响更是让她的一颗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咔嚓”的门锁声响起，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双手都按在门把手上的申昊宇看起来比进去时精神了不少，但相对的他的脸上、头发上、脖子上以及大半个胸口也都被水打湿了，显然他是用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来让自己重新变得清醒起来。
　　仍然坐在沙发旁的云雨晴赶忙爬了起来，同时不留痕迹地抹掉脸上的眼泪。她看着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申昊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衣服，全都湿透了。”
　　申昊宇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嗯，洗了把脸。”他简单地应着，松开门把手向外走，却一个趔趄险些再一次摔倒在地上。
　　“小心！”云雨晴赶忙冲过去扶住申昊宇的胳膊，但在真正触碰到对方的身体之前，她的心都是惶恐不安的，生怕自己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甩开。
　　好在这一次申昊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恶或者排斥，他甚至习惯性地搂住了云
　　雨晴的肩膀，嘴里同时说着：“头晕，走不了了。”
　　“我来扶你，咱们先去换衣服。”云雨晴说着，引导着申昊宇转向卧室的方向。而申昊宇也没有再说什么，十分配合的在云雨晴的搀扶下来到了卧室。
　　“你先坐床上，不行就躺下，我给你拿毛巾和换的衣服。”
　　云雨晴说着，却在想要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男人抓住了。
　　“别走。”短短的两个字，却让云雨晴的心中百味陈杂。
　　她咬着嘴唇，轻轻地掰开了申昊宇的手，一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边道：“先把衣服换了，不然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嗯。”申昊宇应了一声，但手依然攥着云雨晴的手指。
　　他用很轻微的声音道：“你还会回来？”
　　云雨晴的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她勉强挤出笑容，道：“马上就回来了。”
　　然后，她像是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一般，强行挣脱了申昊宇的手离开了。
　　坐在床边的申昊宇看着云雨晴离去的背影，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向后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片刻后，他又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是毛巾柔软的触感，接着是一双手，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句话：“先把湿衣服脱了，就这么穿着睡觉会感冒的。”
　　申昊宇的身上本就只剩下了一件单衣，其他的衣服都在刚进门的时候散落在了沙发的周围。所以云雨晴没费多少力气就脱掉了他上半身仅剩的衣服，然后开始用毛巾替他擦拭身体。
　　“你今天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加班吗，怎么会喝这么多酒回来？”
　　云雨晴的声音并不像是在埋怨，她的语气很淡，比起质问更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远没有从酒精的影响中脱离的申昊宇一时间也区分不出这其中的区别，他只能回道：“工作提前结束了，还有牛波，他喝的比我还多。”
　　“就你们两个人？”
　　“嗯，我喊的他。”
　　“那他是怎么回去的？”
　　“我把他扔进出租车就没管了，那小子酒量比我好，至少他还能清楚地说出来自己家的地址。”
　　云雨晴擦拭的动作停下了，她的语气依然很淡：“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伤身体。”
　　“嗯。”申昊宇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但看着云雨晴忙碌的身影，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好了，头发我就不用吹风机了，早点儿休息吧。”
　　帮助申昊宇换上一身新衣服之后，云雨晴留下了这句话，便站起了身。
　　“你……”申昊宇的手已经抬了起来，但中途他却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与嘴里的话都只做了一半便停在了过程中。
　　“客厅里还没收拾呢，你先睡吧。”云雨晴说着，关上了卧室的灯。
　　一片漆黑中，申昊宇久久地坐着，一直都没有躺下。
　　他突然觉得，身下的这张床变得好大、好陌生。
　　但这不就是他自己亲自买回家又一个人睡了那么多年的床吗，一切的一切都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为什么他会突然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呢？
　　就像……他刚才在担心云雨晴会一去不回一样。
　　黑暗中，申昊宇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然后将自己摔进了被褥里。
　　其实他的酒劲已经消散大半了，此时的他不只恢复了理智，还意识到了更多的、片刻前才发生过的细节。
　　他都做了什么……
　　这是申昊宇第一次从云雨晴的口中听到明确的拒绝。而也正是那一声刺破黑夜的尖叫，让他恍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及时控制住了暴走的欲念。
　　他明明，明明已经下定注意要保持距离的，却只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沦陷在了那股熟悉的温暖与甜美之中。
　　巨大的懊悔如海潮一般席卷了申昊宇的身心，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门响了，但他并没有去在意，直到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他才猛然间察觉到另一股气息的靠近。
　　然后，一股他无比熟悉的温暖气息便覆盖上了他的身体。
　　申昊宇瞬间彻底清醒了，他能感觉到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与体温，但这一切的主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这一切都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平常一般。
　　的确，如果放在半个月之前，这样亲密的接触对他们而言的确是再平常不过的行为，但在刚刚发生过这样那样的意外的今天，这样的平常还能称之为“平常”吗？
　　申昊宇的心乱了。

　　第八章久违的“早晨”
　　申昊宇久违的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无法说出自己在梦中到底看到了什么，毕竟那是梦，是本就不存在实质性的形体也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东西。但是，申昊宇能够清楚地记住自己的感觉，那种温暖与舒心的感觉仿佛一股热流一般流淌在他的身体里，驱散了他多日以来积攒的疲惫，也纾解了他过度紧张而变得摇摇欲坠的神经。
　　然后，申昊宇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缕光，一缕明亮但并不刺眼的阳光，光芒来自窗外初生的朝阳，但窗帘却被拉上了，让明媚的晨光被遮挡了大半，只能透过拿到仅存的缝隙彰显自己的存在。
　　申昊宇注视着那道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过来的阳光，一时间就有些出神。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一幕了？
　　这些天申昊宇的肩膀上一直压着两副沉重的担子，一个是公司里临近年关的业务繁忙又恰好人手不足所带来的工作压力，连申昊宇都不得不亲力亲为去做一些平时根本不会过问的事情。如果只是这些倒也罢了，毕竟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拼过来的，但另一个担子却让他在回到家里之后也无法放松下心情，要知道原本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光是他每天最期待也最享受的，但现在这份享受变成了煎熬，以至于他不得不用谎称加班的方式来逃避，然后再投身于酒精以求麻痹自身。
　　但现在……申昊宇觉得好多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似乎听到自己全身的关节都在发出嘎吱的摩擦声。而另一种感觉对于申昊宇来说也是久违的，他居然感觉自己的胃空空如也，正在向他不断发出抗议的声音。要知道因为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申昊宇早就得上了胃病，每天早上的早餐都处于一种煎熬又不得不忍受下去的状态。
　　好饿，真的好饿。
　　不知时隔多久，申昊宇开始在起床的第一时间就思考其了早餐要吃什么的问题。他掀开被子，准备起床，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没有在床边看到自己的拖鞋。等等……
　　他昨天是怎么睡到床上的？
　　申昊宇有些愣神，他发现自己对于躺上床到睡着的这段时间是一点儿记忆都没有的。并且不只是这一段，他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都不记得了。申昊宇只能模糊地想起在他把牛波送上出租车之后决定步行回家，也想起了他是如何坐上电梯、走到了家门口、然后看见了自家的大门的，但那之后他就毫无印象了，他的记忆似乎中断在了这一刻，任凭他怎么绞尽脑汁地思考都无法回想起更多的细节。
　　额，果然还是喝太多了吗？
　　申昊宇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属于那种喝酒并不会上头的体质——这点还要感谢来自祖先的优良遗传，但再好的体质与遗传也扛不住过度的酗酒。申昊宇记得自己本来是打算点到为止的，但牛波这个被他强行拉来的家伙却比他喝得还要猛，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就这样一场本来是互诉苦水的闷酒变成了激情澎湃的拼酒，如果不是时间太晚老板决定打烊，他恐怕会跟牛波两个人一口气喝到天亮。
　　不知道牛波那小子怎么样了……希望他没吐到出租车里。
　　申昊宇虽然忘掉了很多昨晚的细节，但他拦住出租车的时候那名出租车司机看他们避之不及的眼神他还是印象很深刻的。
　　算了，管他的呢，还是赶紧起床去找点儿吃的……申昊宇一边想着一边从床上站了起来，幸好有地暖的存在，否则光着脚踩在冬天的地板上的滋味就太酸爽了。
　　等等……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申昊宇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但视线可及之处他有看不到任何能够引起他注意的存在，这也让他更加困惑不已。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似乎听到了从卧室的门外传来了一阵特别的声音。
　　申昊宇打开了门。
　　然后，一股葱油的香气便窜进了他的鼻子，一并而来的还有锅铲在油锅里翻炒的声音，以及一阵阵轻微的咳嗽声。
　　这一瞬间，申昊宇意识到了自己“忘记”了什么。他精致的走向厨房，随着他与厨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从厨房内传来的炒菜声与咳嗽声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但就在申昊宇走到了厨房门口，一只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上的时候，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仍然保持着凌乱不堪的“原貌”的沙发，以及被迭的整整齐齐，却出现在了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的衣服。那是他的衣服。
　　申昊宇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某处封印也随之被打开。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昨天都做了什么，也同时意识到了那样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他犹豫了。申昊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开面前的这扇门，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门内正在忙于做饭的云雨晴，更惶恐于对方可能会有的各种他无法预料的反应。
　　但至少有一点还是让他心安的，那便是云雨晴没有离开，她还留在这里。
　　这……便是申昊宇唯一的慰藉了。
　　不知不觉中，申昊宇已经站在厨房门口有一会儿了，此时门内的声音已经渐渐停歇，透过半透明的毛玻璃门更是能够看到云雨晴的身影在逐渐靠近。申昊宇不得不做出选择了，而他的选择是……
　　跑回卧室！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扑倒在床上的申昊宇毫不奇怪地听到了云雨晴的声音响起：“昊宇，你醒了吗？”
　　此时此刻，再假装睡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申昊宇只得抬起头，应了一声：“嗯，醒了。”
　　“洗脸了没啊？”
　　奇怪，为什么云雨晴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平常？申昊宇心生疑惑，但还是和往常一样回了句：“还没呢，那个……我的拖鞋去哪儿了，你看到了吗？”
　　“啊，我给忘记了。你等下，我把拖鞋给你拿过来。”
　　云雨晴的声音远去，但脚步声却渐渐靠近卧室的位置。坐在床上的申昊宇赶忙摆出了一副刚刚起来的样子，甚至还重新盖上了被子，不露出一点儿破绽。
　　门开了，长发扎成单马尾、身上还系着围裙的云雨晴走了进来，把一双拖鞋放到床边。
　　“赶紧去洗脸，要吃饭了。”
　　说罢，她没有多看申昊宇一眼，直接转身走出了卧室的门。
　　申昊宇看着云雨晴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就……这样？
　　从他想起自己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事情之后，他就做好了迎接云雨晴怒火的心理准备。但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没有任何异样的云雨晴，就好像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尽管不解，但事已至此，申昊宇也只能压抑住心中的疑惑与不安，穿上拖鞋第二次走出卧室。待他洗漱完毕之后，云雨晴也停下了动作，她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对着还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申昊宇道：“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吃饭啊。”
　　“啊……嗯。”
　　申昊宇只得应了一声，走到餐桌旁坐下。
　　因为两个人都不是经常在家里吃饭，之前更是只有申昊宇自己一个人，所以他们没有专门的餐桌，而是用一个日常拿来放杂物的圆桌来做替代品。但此时这张面积不大的圆桌上却摆满了盘子，申昊宇粗略数了一下足足有六道菜，即便他能一眼看出其中好几道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成品，但剩下的那些还在散发热气的菜明显是出自云雨晴亲手的。
　　“怎么了？”
　　“啊，我在想早上就吃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儿……”
　　“早上？”云雨晴奇怪地看了申昊宇一眼，“你睡迷糊了吧，现在都已经快下午了。”
　　“啊？”申昊宇这才想起自己起床后还没有看过一次时间，而他也终于意识到了那股从他起床起就挥之不去的怪异感源自何处。
　　“哎，你去哪儿？”
　　“拿手机。”申昊宇说着便往卧室走，但他回到卧室之后把床上和床下都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看到手机的影子。
　　难道……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掉在什么地方了吗？
　　申昊宇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倒不是在乎手机本身，而是手机丢了之后他也丧失了对外工具，存在手机里的各种信息与通讯录也要花好大的劲儿才能找回来。
　　而这时，云雨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
　　“你的手机在这儿呢。”
　　申昊宇一回头，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机正被云雨晴拿在手里，但就在他走过去想要拿过手机的时候，却被云雨晴一扭身体躲开了。
　　“你干什么……”
　　“你要手机干什么？”
　　“接电话啊！这都中午了，公司那边肯定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我要赶紧回一个过去。”
　　“就一个电话，我替你接了。”云雨晴语气淡淡地，把手机递给了申昊宇，“还有，你仔细看看日期，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申昊宇接过手机，轻车熟路地打开通话记录，却没有看到任何未接来电的消息，同时他也看到了时间，的确已经快要到下午1点钟了。
　　嗯？不对啊，一上午了居然没人打电话过来？
　　申昊宇这才想起云雨晴让他看日期的事情，他点开了日历，瞄了一眼。
　　啊……
　　看着他呆愣的样子，云雨晴叹了口气，道：“你最近这么忙，早就记不清今天是星期几了对吧？”
　　申昊宇握着手机，看着云雨晴那略带埋怨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云雨晴也没有进一步逼迫他的意思，转过身道：
　　“来吃饭吧，好不容易做的菜，凉了就不好了。”
　　申昊宇无言以对，只得收起手机，老老实实地跟在云雨晴的身后。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道：“那啥，你刚才说你替我接了一个电话，那电话是谁打来的……”
　　“谁打的？牛波啊，昨天晚上不是你们两个在一起喝酒呢吗？”
　　申昊宇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不是……你，接了？”
　　“我接了啊，你那时候睡得正香，他又一直不挂断，我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就直接……啊。”云雨晴捂住了嘴，脸色骤变。
　　她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今天是休息日。
　　牛波打的是申昊宇的号码。
　　然而……接通电话的却不是申昊宇，而是云雨晴。
　　坐在桌子旁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大事不好的味道。

　　第九章两难的电话
　　因为之前围绕云雨晴的那些风言碎语，申昊宇与云雨晴之间的关系一直都还是未公开的状态。这一方面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二人的关系当时还卡在肉体关系这条暧昧不清的线上，待到二人更进一步，特别是云雨晴直接搬进申昊宇的家里后，这样的保密就显得没有多少必要了，但出于某种惯性与顾虑，申昊宇在公司里的时候还是会尽量避免与云雨晴有太过亲密的行为——至少在有别人在旁边的时候不会。
　　而云雨晴虽然在二人确定关系早期以捉弄申昊宇为乐，但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那些挑逗与调情的行为反而收敛了不少。
　　申昊宇曾经不止一次考虑过对公司里的同事公开与云雨晴的关系，而这种考虑在他对云雨晴提出求婚之后更是变成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毕竟他不可能等到最后一刻才公开，那样显得太过刻意，并且他也不觉得自己与云雨晴在一起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即便在云雨晴被调职初期还存在一定的“任人唯亲”的嫌疑，但云雨晴已经用出色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些有关她的风言碎语彻底的销声匿迹就是一个证明。
　　然而，申昊宇的面前还存在着最后一个障碍。那便是牛波。
　　申昊宇与牛波的关系非常好，两人无论是工作上的交往还是私下的交情都已经超过简单的好这个范畴了。换句话说，牛波是申昊宇在公司里少有的几个可以真正做到无话不说的同事与朋友。
　　并且，申昊宇与云雨晴之间能够捅破那层窗户纸也与牛波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没有牛波挑头搞得那场迎新会，申昊宇就不会送喝醉的云雨晴回家，云雨晴也不可能会鼓起勇气向申昊宇表白，之后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从这个角度来说，牛波甚至算得上是申昊宇与云雨晴之间的牵线人。
　　那为什么牛波会成为二人之间关系公开的最后障碍呢？这就要从牛波对云雨晴曾经抱有的那一丝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口的情愫说起了。
　　并且，那场风波的最后，是牛波牺牲了自己的个人形象来替云雨晴和申昊宇解了围。如果不是牛波主动的牺牲，还处于关系建立初期、各方各面都还存有隔阂的申昊宇与云雨晴肯定会被看出某些端倪，最后的结果虽然难料，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平平淡淡、皆大欢喜的样子。
　　所以二人对牛波都还是心存感激的，尤其是申昊宇，因为他是第一个从牛波口中得知对方对云雨晴有过好感这件事的，显然牛波也把申昊宇当成了可以倾诉内心深处隐私之事的伙伴，但当时的申昊宇却刚刚与云雨晴——与牛波有过好感的女人度过了一个不眠夜，这让他着实有些难为情，甚至觉得有些愧对于牛波。
　　所以，申昊宇才会选择一直对牛波隐瞒自己与云雨晴之间的关系。
　　然而他苦心维持了几个月的现状却被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打破了。
　　“那个……牛波他是什么反应？”
　　申昊宇看着脸色与他一样苦闷的云雨晴，开口问道。
　　“啊啊，也没什么反应啊，就是说了一句‘多注意身体’，然后就没了。”
　　“就这些？”
　　“就这些啊……啊，对了，他还问了一句。”云雨晴的表情瞬间变了，她有些难为情地咬了咬嘴唇，然后道，“他还问了一句，‘昨天你是不是也跟我在一起’来着。”
　　听到这里，申昊宇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看着手中手机的屏幕，牛波的通话记录仍然显示在最顶端。申昊宇有些犹豫要不要给牛波回一个电话解释一下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但他随即一想——为什么要解释？
　　且不说解释本身就有越描越黑的嫌疑，申昊宇也早就有过向牛波坦白这一切的想法，虽然以这样的方式来捅破窗户纸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但至少从结果上来看：牛波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这一点无论是由他主动地告诉牛波还是由牛波自己发现真相都是不会有多少区别的。
　　“我……是不是做错了？”
　　云雨晴看着申昊宇阴晴不定的颜色，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申昊宇看着云雨晴这幅样子，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是摆了摆手，发出一声叹息。
　　算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就是不知道明天上班的时候要怎么去面对牛波啊……希望他不会表现出太激烈的反应，嗯，希望如此吧。
　　其实申昊宇明白牛波早就有所怀疑了。虽然他和云雨晴之间的关系在公司内部依然是未公开的状态，但很多人都已经看出他不再是单身，或者至少有一个发展中的对象了。
　　而这些怀疑者中就包含牛波，牛波是通过对申昊宇行踪的怀疑隐身到对他的感情状态产生了怀疑的，就比如昨天，牛波就逼问过申昊宇是不是有了“新的女人”，但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牛波的怀疑都还仅仅是停留在猜测的层面，并没有指向某个特定的对象。唉，谁又能想到答案第二天会自己送上门呢？
　　“怎么，你觉得不该让牛波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看着一直愁眉苦脸的申昊宇，云雨晴突然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
　　“我不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只是觉得……唉，怎么说呢，可能还没到那个时候吧。”
　　“那什么时候算是‘到时候’？”
　　云雨晴紧随其后的反问让申昊宇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一直都是以自我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的，但这并非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问题，作为第二个当事人同时也是公司内的一员的云雨晴同样对这件事有着同等的发言权，而考虑到牛波过去的言行，云雨晴甚至比申昊宇更有权力去做出这个决定，毕竟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是最大的。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
　　“前几天，牛波来单独找过我。”云雨晴打断了申昊宇的话，而她出口的内容更是让申昊宇无暇顾及自己被打断的事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上。
　　但云雨晴却不再开口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申昊宇。
　　“那个，然后呢？”申昊宇不得不开口道。
　　云雨晴这才重新开口：“他一开始说了些别的，比如问我前台那群人是不是还有找过我的麻烦之类的。然后，他开始打听我最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那个人是不是公司里的人……他没有明说，但我从他话里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云雨晴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申昊宇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承认了。”
　　“啊？”申昊宇激动地一按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盘子都要被你碰撒了！”
　　申昊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事态，他只能不好意思的坐回到椅子上，然后对着云雨晴再一次开口道：“你就这么告诉他了？”
　　“他没问我的男朋友是谁，更没有提你的名字。”云雨晴有些没好气地道，“他就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那我肯定回答是。至于是不是公司里的人我没直接回答他，反正公司里那么多男同事呢，让他猜去呗。”
　　“哈……但现在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知道就知道了呗，那又怎么了？”
　　云雨晴的语气显得有些无所谓，或许在她看来，早就该彻底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了。并且她跟牛波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温不火的，虽然牛波与申昊宇的关系很好，与她之间也有名义上的上下级这一层关系在，但云雨晴在公司里对牛波一直都是不假辞色的态度，这一点甚至严重到了牛波私底下找申昊宇来诉苦的程度。
　　而想到这里，申昊宇也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雨晴，你不是看到电话是牛波打来的才接的吧？”
　　云雨晴拿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筷子从手上滑落掉在桌子上，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而这，已经告诉申昊宇答案了。
　　申昊宇本来还想指责一下云雨晴自作主张的行为，但眼看她如此动摇的表情，又联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他又瞬间无法开口了。
　　“我，一开始没打算这么做的。”
　　云雨晴低着头，声音也压低了说道。
　　“但等到我听见是牛波在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听出我是谁了，所以我就……”
　　申昊宇看着不敢抬头的云雨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这件事……责任在我。”
　　申昊宇说着，替云雨晴把掉在桌子上的筷子捡了起来，重新放回她的手上。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是你替我换的衣服吧？”
　　“嗯，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坐在家门口，背靠着门，我怎么喊你都没有反应。”
　　“啊……我昨天晚上就记得自己从电梯里出来，然后就都记不清了。谢谢你啊，帮我把门打开。”
　　但他的这番话却引来了云雨晴的埋怨：“那要是我昨天晚上不回来，你就准备在门口坐一个晚上吗？”
　　“额，这个……”
　　“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云雨晴说着，语气难得有些强硬。
　　“嗯，我记住了，以后不喝了。”
　　“答应的轻巧……”云雨晴不太满意地说着，声音突然又低了下去，“你喝醉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有点儿……害怕。”
　　申昊宇表情一滞，昨天晚上发生在客厅里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顿时涌现在他的眼前，他开口想要解释，但来电的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刚好打断了他的话。
　　谁会在休息室的下午打来电话？
　　刹那间，申昊宇与云雨晴都想到了一个名字。
　　二人无声地交换着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不情愿。最后，还是申昊宇自己拿起了手机。
　　直到他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的时候，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是牛波的电话。”他说道，而云雨晴只是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下一秒，她还是开口追问道：“那是谁打来的。”
　　云雨晴注意到了申昊宇并没有接通也没把电话挂断，而是一直拿着手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只见申昊宇手中的手机屏幕上只显示着一个简短到只有一个汉字的“名字”。
　　然后他开口道：“是我妈打来的电话。”
　　云雨晴表情一愣。

　　第十章匆忙的归途
　　一年的365（或者366）天之中，申昊宇最害怕的日子便是春节。
　　申昊宇并非对春节这个节日本身有什么意见，实际上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申昊宇是十分重视这个代表着团聚与阖家欢乐的节日的。
　　尽管他早就定居在了本市，但每年的春节申昊宇都会尽可能地回到老家与父母一起度过，从这一点来看，他对春节的看法与一般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春节对于申昊宇来说是回家团聚的日子，也仅仅是这样一个代表着亲情的节日。
　　然而对于申昊宇的父母也既申家二老而言，春节不仅仅意味着一家三口难得的团聚，也意味着他们不用再担心自家儿子会再因为各种工作上的理由而突然离开，可以比平时更加方便地去做“各种事情”。
　　而这，也成了申昊宇害怕春节的缘由。在过去的十年里，几乎每年的春节申家都会上演一个保留节目，那便是持续时间通常都会超过六个小时的“家庭会议”。
　　而几乎每年申昊宇都会变成家庭会议的主角，推动他成为主角的原因也很简单——成家，成家，还是成家。从苦口婆心到晓之以情再到威逼利诱甚至祖宗之法，申家的二老几乎每年都能在“劝子成婚”这件事上变出一个新花样来。
　　而对于申昊宇来说，自家父母每年的举动表面上是在劝慰他早点儿找到另一半、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接受这样的“劝慰”洗礼，他早就已经麻木了，而由于他的“麻木不仁”，几乎每次的家庭会议都会在后半程变成“批斗大会”，由此一来春节也在申昊宇的心中和批斗大会画上等号，尽管他每年还是会回家过年，但“回家”这件事本身对于申昊宇来说已经相当于心理阴影一般的存在了。
　　但现在，申昊宇正开车行驶在返回老家的高速公路上。
　　申昊宇上一次回家已经是两年前了，去年的春节，是牛波代替申昊宇回家看望了两位老人。
　　一方面是因为申昊宇当时的确忙于工作，而牛波的恰好和他是同乡，所以才委托牛波顺路去看望一下二老。另一方面则是申昊宇当时刚刚与相亲的对象分手，但他却无法把分手的理由告知两位老人。
　　对于当时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询问“准儿媳”情况的二老来说，分手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而申昊宇也自知自己无言以对，索性行此下策来逃避问题。
　　但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时隔两年半，申昊宇就这样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此时据他接到那个来自老家的电话不过四个小时，而促使他做出这个突然的决定的理由也是那个电话。
　　在电话里，申昊宇的母亲一上来就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老申（指申昊宇的父亲）住院了，他让你回来。”
　　虽然申母在电话中的语气十分平淡，但对于申昊宇来说，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多了。
　　于是他没有多犹豫便决定马上开车回家，但就在他做出决定的同时，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我也去。”
　　云雨晴用十分简短的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坦白地说，申昊宇很早以前就有过介绍云雨晴给自家二老认识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在不久前阿雅的婚礼上被付诸行动。云雨晴也答应了这件事，但对于具体回家的时间二人是有分歧的，云雨晴本来以为申昊宇会尽快带自己回老家，但申昊宇打得主义却是再等一阵子，等到春节假期开始后再借着回家过年的名头回去。
　　对此云雨晴是选择了支持申昊宇的，后来两人之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再加上临近年关逐渐加快的工作与生活节奏，让二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淡忘了这件事，彼此都没有再提起过。
　　因此，申昊宇在听到云雨晴提出同行的要求后，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拒绝。
　　“我这一回去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
　　“所以，我才要跟你一起回去。”云雨晴打断了申昊宇的话，用不紧不慢的语气一条一条列出了自己决定同行的理由，“你回去之后最重要的事情肯定是照顾老人吧？那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三个人肯定比两个人要轻松不少。再说了照顾人这种事情我比你更合适也更擅长，况且你回去了就能安心吗？万一公司这边出什么事找你，你该怎么办？你可跟我不一样，我请假个十天半天对公司没啥影响，但你要是一下子走十天半个月他们肯定会疯了的。对了，你昨天还喝了酒，你现在的状态能开车吗？我也有驾照，让我来开车更安全。”
　　申昊宇被说服了，实际上他本来就不反对云雨晴见他的父母，只是他觉得现在这种特殊的情况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而且云雨晴说出的几个问题的确是他正在担心的地方，他现在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还很低，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住院、现在的状况如何他都不太了解，毕竟他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打来的那个电话，而电话里能传递的信息毕竟是有限的，他要尽快返回亲眼去确认一下状况，也要为未知的状况做好充足的预案，而无论哪件事仅依靠他自己都是很难完成的。
　　于是，申昊宇同意了云雨晴的同行。二人用很短的时间收拾了一下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就是带上了一些出行的必需品而已。因为不知道会待多久，所以他们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就这样踏上了路途。
　　从本市开车到申昊宇的老家需要大概五个小时，因为出来的太急，所以申昊宇连饭都没有吃完，云雨晴自然也是一样，在高速上开了大概两个小时之后，申昊宇把车开进了服务区，决定暂时休息一阵子，同时也解决一下饥肠辘辘的问题。
　　“给，去随便买点儿东西，咱们在车上吃，吃完就上路。”申昊宇一边把钱包丢给了云雨晴，同时掏出了手机。
　　“我自己有钱，一会儿用手机付钱就行了。”
　　但云雨晴并没有接，他看着又开始拨打电话的申昊宇，十分乖巧地并没有开口打扰，而是默默地打开车门下车，然后小跑着冲向了服务区。
　　片刻后，云雨晴拎着购物袋回到了车内，而申昊宇也刚刚挂断电话。
　　“给，水和面包，我随便买了几样。”
　　“嗯，好。”申昊宇刚刚说完，他手中的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他只得先接通了电话。
　　片刻后。
　　“好，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公司打来的？”云雨晴一边从购物袋中掏出瓶装水和袋装面包一边问道。
　　“嗯，刚才我给老板发了条消息请了三天的假，他电话来问问情况。”申昊宇先是喝掉了大半瓶水，然后随便咬了几口面包，就把包装袋什么的塞回到云雨晴手里准备再次出发。
　　“等一下，你不再多吃几口？”
　　“随便垫一下肚子就行了，现在天已经开始黑了，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那你也要多休息一会儿！要不，换我来开？”
　　“你？”申昊宇看了云雨晴一眼，问道：“你以前一个人走过高速吗？”
　　云雨晴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我小心点儿就成了，而且不是还有你在吗？”
　　“这可是高速，可不是开慢点儿、开小心点儿就能解决的，而且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咱们两个就都……”
　　“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申昊宇闭上了嘴，他看着表情有些紧张的云雨晴，叹了口气，道：“算了，那就休息一会儿吧。来，把面包给我。”
　　云雨晴赶紧把面包递过去，甚至连自己的那份也一并塞进了申昊宇的手里。
　　申昊宇见状，把没开封的那袋面包又塞回去，但又被云雨晴用一句我不饿强行做了交换，最后他只能拿着全新开封的面包看着云雨晴把自己刚刚吃剩的那份“占为己有”。
　　其实这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一方面是云雨晴不想让集中注意力在开车上的申昊宇分神，另一方面也是紧张的气氛让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此时肩并肩坐在车内一起啃面包就矿泉水的二人更是找不到说话的理由。
　　申昊宇的确有些饿了，第二个面包被他一阵狼吞虎咽，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消灭进了肚子。一旁手里还捧着半块面包没有吃完的云雨晴看了看他，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把“抢过来”的面包还回去，但申昊宇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率先一步开口道：“我已经够了，你自己赶紧吃吧。”
　　“要不我再去买？”
　　“算了，这样就够了，你赶紧吃完咱们就上路吧。”
　　“嗯。”被回绝的云雨晴只得点了点头，但吞咽面包的动作明显比刚才更明显了一些。
　　驾驶座上，申昊宇拿着矿泉水瓶，默不作声地把车内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一些——他刚才注意到了云雨晴手有些发抖，因为出来的太急，他们都没来得及换上足够御寒的衣服。待云雨晴差不多把面包吃完后，申昊宇有些突兀地开口了。
　　“刚才，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诶？”云雨晴微微一怔，然后道，“叔……伯伯的情况怎么样了？”
　　申昊宇注意到了云雨晴对自己父亲称谓的微妙变化，但他选择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开口道：“他接电话了，但只说了一句话就被我妈把手机抢走了。”
　　“这样啊，那看来情况没那么……严重？”
　　云雨晴斟酌着用词，同时也悄悄打量着申昊宇的表情。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男人脸上露出一副她从未见过的古怪表情。
　　“那个……昊宇？没事吧，情况难道不是很好吗？”
　　申昊宇苦笑了一声，道：“没，我爸他……我该怎么说呢，我听他的声音感觉还挺正常，似乎不像是突然生住院的样子。我本来打算问问详细的情况，但电话马上就被我妈给抢走了。”
　　“嗯？”云雨晴歪了歪头，有些茫然。
　　申昊宇用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继续用哭笑不得的语气道：“我感觉……只是感觉啊，我爸和我妈他们俩，是不是在合伙骗我回去？”
　　“啊？”云雨晴瞪大了眼睛。

　　第十一章家人与亲情
　　见云雨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申昊宇也只得继续挂着苦笑解释了一番。
　　原来在几年前申昊宇曾经经历过一次差不多的事件，那次也是在春节前夕，当时的申昊宇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外加不想回家被唠叨一整个假期）决定不回家过年，他也将这个决定通知了自家二老。
　　一开始申父申母都强烈反对，但在申昊宇的坚持下他们只能选择听之任之，但就在申昊宇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却突然得到了申母因为摔倒而住院的消息，申昊宇没有多想便赶回了家，却发现母亲摔倒是真，但住院却纯属子虚乌有，而一开始向他传达了这个“虚假”消息的申母则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于是乎，申昊宇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自家二老耍了一次，至于那个春节则几乎成了申昊宇内心深处的阴影，因为申家二老在短短的七天假期内给他安排了足足十几场相亲，甚至连年三十那天都没有放过。
　　听完申昊宇讲述自己的“惨痛回忆”，云雨晴忍不住捂住了嘴。
　　“想笑就笑吧，虽然这并不算是件好笑的事情，不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申昊宇一边说着，重新发动了汽车的发动机。
　　“嗯……我没笑，我就是觉得，伯伯他们为了让你回家还真的是煞费苦心呢。”
　　“是啊，他们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耗在这上面了。之前还好一些，自从他们退休之后就几乎每天都在想这个，每次给我打电话都是这个话题。”申昊宇说着，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
　　“那……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刚才不是讲到伯伯他们给你安排了十几场相亲吗？然后呢，相亲大家结果是……”
　　申昊宇瞥了云雨晴一眼，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
　　“嗯……我就是好奇啊，那些人里面难道就没有一个能让你觉得还不错的吗？”
　　申昊宇又快速地看了云雨晴一眼，此时他们的车还没有开出服务区，所以他索性先把车停下，然后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云雨晴的毫不犹豫让申昊宇有些意外，他开口道：“你难道不怕我把假话当真话说？”
　　“你会吗？我可是一直、一直都最相信你呢。”
　　云雨晴拖长了声音的回答让申昊宇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他犹豫了片刻，然后道：“行吧，我承认，有几个我是挺在意的。”
　　“几个？”云雨晴瞪大了眼睛，她立即打了申昊宇一下，道，“你还挺花心的啊，一次性相亲那么多就算了还同时看中了好几个？”
　　“喂喂，不是你让我说的真话吗，你怎么还打人啊？而且别说得那么严重好吗，相亲这事我也是被迫的，而且也没有好几个，就两个，两个！”
　　“两个也是多！”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申昊宇有些无奈，他算是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提出这个话题，更不该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实话。
　　但这还没算完，因为云雨晴又开始问道：“然后呢？那两个人你最后选了哪一个？”
　　“你还没完了啊……什么叫选了哪一个，那根本就不是我选择的情况好不好，而且两边都没成，不然咱俩还能在一起？”
　　“那你跟哪一个的关系发展的最近？”
　　申昊宇有些头皮发麻，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每一个问题都是送命题。他想转移开话题，但云雨晴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想跑？没门！
　　“唉……第一个，人家根本就没搭理我，所以连关系都没有就结束了。”
　　“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博士。”
　　听到女博士这三个字，云雨晴的表情便瞬间放松了下来。关于那位海归背景、博士学位同时也与申昊宇的关系发展到互见家长这一步的女性的故事，申昊宇早就跟她讲述过。
　　或许是出于相似的经历，云雨晴对那名女博士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多少敌视与反感，她甚至有些同情对方，甚至有些羡慕对方为了真爱甘愿牺牲的觉悟。而这一点还引起了申昊宇的不满，毕竟在他的视角下女博士的行为与欺诈没有什么区别，要知道申昊宇当时虽然还是出于完成任务一般的想法在推进关系，但申家二老却已是完全把女博士当做儿媳来看待了，也正是两位老人的真心以待感动了女博士，并最终促使其向申昊宇坦白了一切。
　　当然，申昊宇在知晓了全部情况之后，也理解了女博士的行为并最终配合对方演了一出“变心”的戏码，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昊宇。”
　　“嗯？怎么了。”
　　“你……难道就没有后悔过吗？”
　　“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申昊宇有些一头雾水。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当时……那个女博士，她没有把事情说出来的话，你们真的会结婚吧？”
　　申昊宇沉默了一阵，然后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毕竟我爸妈真的很喜欢她，我也一度觉得能找一个让自己的家人接受的对象就足够了，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考虑过个人感情之类的问题，我就是想赶紧结婚，让我爸妈他们可以安心下来。”
　　申昊宇说的很坦诚，实际上在这些问题上他从来都没有对云雨晴有过任何的隐瞒，因为他认为只有互相的深入了解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人与人之间才能在彼此包容、彼此信任的基础上建立起真正的感情。
　　他也听云雨晴倾诉过秘密，知晓对方内心深处的情感，所以，基于对等原则，他主动地把自己的这些秘密拿了出来。
　　但彼此理解并不等于心意相通，申昊宇的想法是出于好意，但在云雨晴看来，他的坦诚却是有另外一层味道的。
　　“昊宇，你觉得，我能比得上她吗？”
　　“啥？”
　　“因为你看，我肯定比不上她，她是博士，还是留学回来的，无论是物质条件还是内在条件都是她更好吧，你父母……也都认同她了，所以我，我……”
　　“你在说什么呢？”
　　申昊宇看着云雨晴，他有些意外，云雨晴的这番话完全不像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要知道在两个人的交往过程中，云雨晴一直都是积极主动的一方，甚至在有些时候因为过于积极而显得有些强硬。但现在的云雨晴却完全没了那副进攻欲望十足的样子，她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着，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吞吞吐吐，当申昊宇的目光逼近后，她甚至闭上了眼睛，不敢与申昊宇对视。
　　唉……是太过紧张了吗？
　　申昊宇知道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虽然他原本就有计划带云雨晴一起回家见父母，但那是过年的安排，离现在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云雨晴对于这件事也一都是不置可否的态度，虽然她平时没有表现出来，但申昊宇能够感觉得到她是十分重视这次“见家长”的，也因此一提起这件事云雨晴的情绪就会变得有些紧张。
　　而现在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之前的一切安排都被打乱了节奏，云雨晴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必须去迎接这样一场考验了，她会出现不安的情绪，甚至做出把自己跟之前的人相比较的行为，也就不让申昊宇觉得奇怪了。
　　“没事的，你不用那么紧张，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申昊宇想要安抚一下云雨晴的情绪，但他的这番话效果显然不太好，云雨晴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了。
　　“要不……到时候我一个人去医院，你留下等我？”
　　申昊宇提议道，但却马上得到了云雨晴的反对。
　　“不要，那样的话我跟你回家还有什么意义？”
　　“可你不是害怕……”
　　“我是害怕，但我没说过我要逃跑。”云雨晴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看了申昊宇一眼，突然把头转向窗外，“毕竟……他们也算是我的亲人了。”
　　“亲人吗。”申昊宇有些感慨，因为他和云雨晴年龄差距的原因，他一直都没有把两人确定关系的事情告知父母，他也想过父母可能会反对他和云雨晴的关系，甚至为此做好了被反对也坚持下去的心理准备。
　　但是，刚刚云雨晴的一番话反而让申昊宇释然了。
　　血浓于水，对于一家人来说亲情是高于一切的。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能否接受云雨晴，但他已经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申昊宇坚信自己可以说服自己的父母，让云雨晴融入自己的家庭，变成自己真正的亲人。
　　“放心吧，他们肯定能接受你的，我保证。”申昊宇说道。
　　云雨晴点了点头，她相信申昊宇所说的话，但一丝丝的不安依然留存在她的心底。
　　“要是，要是我们能有什么让他们不得不承认的‘证据’的话，就好了……”
　　云雨晴在说出这番话时并没有看向申昊宇，而是视线向下，凝视着自己的小腹。
　　看到这一切的申昊宇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碍于之前的谎言，他只能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切。
　　唉……
　　申昊宇何尝不想与云雨晴共同拥有一个爱情的结晶，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很清楚的，他也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看到他的下一代，而不是带着遗憾、拖着衰老的身体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既然他选择了一条禁忌的路，他就必须承担起责任，他不能让自己的一己之私，造成自己所爱的人后半生的痛楚，这是罪孽，却也是只能由他一个人背负的罪孽。
　　“对了，昨天……上官宇打电话给我了。”
　　申昊宇开始转移话题，他必须把云雨晴的注意力引开。而上官宇的消息也的的确确是真的，只是他之前还没有做好告诉云雨晴的心理准备。
　　“他告诉我，已经跟那边联系上了，现在在等那边的回复，只要那边同意，咱们就能得到他们的联系方式，就能和他们见面了。”
　　申昊宇口中的那边，指的是云雨晴的母亲，云晴琳的娘家。
　　之前他陪着云雨晴去做了ＤＮＡ的采集，为的就是找到云晴琳的家人，同时也实现云晴琳的夙愿，让她的骨灰回归故里。
　　但阴差阳错的是，就在他们等待做ＤＮＡ采集的时候，传来了“已经找到云晴琳的亲属”的消息，ＤＮＡ的采集也没有做成。
　　让申昊宇有些在意的是，云雨晴并没有因为“找到了家人”这件事而表现出多少兴奋，她甚至有些漠不关心，从派出所回来之后，也再也没有问起过这方面的消息。
　　对此，申昊宇虽然很在意，但却一时间找不到任何的解答。他只能理解为云雨晴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消息的心理准备——毕竟那些“亲人”与她素昧谋面，又有云雨晴的母亲当年离家出走的这层芥蒂在，云雨晴即便不接受这些亲人，申昊宇也不会觉得太过奇怪。

　　第十二章意外的会面

　　云雨晴沉默了片刻，将脸转向窗外，轻声道：“能不谈这个话题吗……”
　　面对如此明确的拒绝，申昊宇也不好再把话题强行维持下去。他保持着缄默发动汽车，重新踏上路途。
　　从公安局回来的那一天，申昊宇就觉得云雨晴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而她在DNA采集室门外所说出的那番有关亲生父亲的话更是让申昊宇提心吊胆了好久，如果不是事后云雨晴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与异常，对于两人日常的那些亲密行为也没有表现出排斥，申昊宇真的会以为她已经得知了真相。
　　而这件事，也让申昊宇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真相，是隐藏不住的。
　　为了维系一个谎言就必须付出更多的谎言，这样下去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欺骗与隐瞒之中，最终将所有的感情与信任都绞成碎片。
　　但……他怎么能说出口？
　　虽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基于他自己的猜测，但申昊宇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就像知名的墨菲定律一般——凡是只要有可能就必将发生——所以申昊宇才会放弃去探寻最后的答案，放弃去面对真相。
　　但放弃与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申昊宇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在想到能够完美解决这些矛盾的方法之前，他只能将这样的谎言维系下去，将可能的危害降低到最小的范围之内。
　　所以他才会编造出自己有先天性精子畸形的谎言，忍受着内心的愧疚与痛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云雨晴的求爱，将所有的苦涩都藏在心中。
　　但申昊宇也明白，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十分自私的。他完全可以选择将所有真相告知云雨晴，然后彻底斩断与对方的关系，解开束缚住云雨晴的绳索，让她获得真正的、能够被他人祝福的幸福。
　　但他不愿意这么做……申昊宇不愿意松开手，他不愿意放弃与云雨晴之间的感情。即便知道这有违人伦道德、即便伤害彼此，他依然不愿意把手放开。
　　但这样的关系，到底能维系多久呢？申昊宇与云雨晴之间的年龄差距是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他知道自己注定会比对方先走完人生，或许他们的关系根本就无法坚持到那一刻，这并非不可能，人生四十载，申昊宇虽没有经历过太多感情，却见证过太多感情从轰轰烈烈到冷冷清清，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的存在，特别是在眼前的障碍就已如同山一般难以逾越的情况下。
　　如果有一天，他和云雨晴之间的缘分结束了，那他会果断地放手，然后继续在暗中以另一个不称职的身份去守护她。
　　但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就请老天原谅他的自私吧！
　　申昊宇心中想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用力一些。
　　接下来的路程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了，期间申昊宇一直在通过后视镜打量云雨晴的反应，也好几次试图开启别的话题来缓解尴尬的气氛，但他都失败了，云雨晴始终都将面脸对着窗外，似乎不愿意再看到申昊宇的脸一般，这让申昊宇深受打击，也只能将精力全部投入到驾驶之中。
　　晚上九点，他们终于到达了申昊宇的家乡，一座十分平凡而传统的小县城。
　　小城的晚上并不像都市那般车来车往，时节又已近年关，天寒地冻之下大街上连行人都看不到几个。
　　申昊宇先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掏出了手机。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问她现在在哪儿，她要是在医院我们今天晚上就不去了，现在这个时间探视肯定结束了。”
　　云雨晴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
　　得到回应的申昊宇松了口气，老实说他还真的怕云雨晴会继续跟他冷战下去，然后他继续道：“如果我妈不在家，那我们可以回家住一晚，但我的房间很久都没收拾过了，可能会比较麻烦……或者我们直接在外面找个地方，明天一大早就去医院，你觉得呢？”
　　云雨晴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开口道：“今天见不到他们了吗……”
　　申昊宇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云雨晴居然会比他更积极地想要见到他的父母。
　　他开口解释道：“如果我妈他们现在在医院的话是不
　　行了，而且就算他们在家里这个时间也有点儿……算了我先打电话确认一下情况吧。”
　　说罢，申昊宇掏出了手机。
　　“喂？”
　　“妈，是我……”
　　“找你爸？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情就都跟我说吧。”
　　申昊宇被堵得胸口一闷，他好好喘了口气，才无奈地道：“妈，我要是找我爸不会给他打电话吗，我是找你的。”
　　“给他打也没用，他的电话在我这儿呢！”
　　“额……”申昊宇一阵无语，他发现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年龄如何变化，他都依然不擅长应付自己这位思维过于跳跃的母亲。
　　“妈，我回来了。”他只得用这样一句开门见山的话来破局。
　　“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啊……等等，你说你回来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外环路上，我刚刚从高速上下来。”申昊宇看了一眼车窗外道。
　　“那你怎么不赶紧回家里来？我跟你爸可都等着你呢！”
　　“等着我？你们平时这么晚了不都已经睡觉了吗，我之前在电话里面也说了我会回来的很晚……”
　　申昊宇说着，突然意识到意思不对劲，“等下，妈，你说你跟谁？我爸他也在家呢？他不是住院了吗？”
　　电话的另一头突然陷入一片沉默，然后，便是一句简短的：“总之你快点儿回家吧！”
　　然后电话便挂断了。
　　申昊宇放下手机，捂住脸，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了？”一旁的云雨晴还不明就里，带着关切问道。
　　“没啥，没啥……啊，反正这也是从一开始就想到的。”申昊宇靠在椅背上，看着头顶的天窗苦笑道，“跟我猜的一样，我爸根本就没住院，现在他们俩都在家里等着我呢。”
　　“真的假的？”云雨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怕是错不了了……”申昊宇揉着太阳穴，颇有些无奈地道。
　　看着反应并不算是很激烈的申昊宇，云雨晴的表情变得更古怪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次跟过来似乎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至少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有些超出她的常识范围了。
　　“算了，反正我也都习惯了。”申昊宇说着，重新发动了汽车，“既然我妈她都说了在等我，那今天晚上还是回家吧。”
　　“那我……”云雨晴指着自己，欲言又止。
　　“啊。”申昊宇一拍脑门，他这才想到自己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虽然在路上就把自己要回家这件事通知给了父母，却始终没有说明自己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他本来是想等到见面的时候再正式介绍，因为在他设想里见面的场合应该是在医院里，虽然不算是正式的场合，但有探望病人的由头在也不会显得很突兀。
　　而现在，急病住院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申家二老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申母更是拿捏准了自家儿子的心思，笃定他肯定会回家，但这样一来云雨晴的身份就显得很是尴尬了，且不说双方都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心理准备的问题，就只是现在这个时间都是很大的问题。
　　“要不，你先在宾馆等着我？”
　　申昊宇看着云雨晴，第二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但这一次，云雨晴的回答不像上次那般斩钉截铁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反正都是要见面的，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惊喜啊……”申昊宇露出苦笑，他真的不知道这到底会是一个惊喜还是一个惊吓。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得选了。
　　半小时后，申昊宇和云雨晴肩并肩站在了大门口。
　　“紧张吗？”
　　敲门之前，申昊宇压低了声音这么问着身旁的云雨晴。
　　云雨晴看了他一眼，坦诚地点了点头。但她也找到了缓解自己紧张情绪的方法，那便是抱紧申昊宇的胳膊，用最直接的肢体语言来代替言语去传达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一重要信息。虽然这让申昊宇浑身上下都泛着不自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我也挺紧张的……”申昊宇继续小声说着，“我已经有……大概零年没回来了吧，刚才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这附近在我的印象里多少年都是这个老样子的，但现在……都变了啊。”
　　云雨晴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更加用力地搂紧申昊宇的胳膊，悄声说道：“人，也是会变的吗？”
　　申昊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沉迷了片刻，叹息一声，道：“是啊，都会变的，人……也是会变的。”
　　说罢，申昊宇伸出手，准备敲门。但就在这个时候，云雨晴突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
　　“我……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云雨晴说着，但抓着申昊宇身体的手却更用力了。
　　“都到了家门口了，再打退堂鼓也太晚了吧？”
　　“但是，但是……”
　　云雨晴的声音都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她虽然仍然没有说出原因，但那种情绪却已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申昊宇。
　　“唉……那你先去车上等我行吗？”申昊宇无奈地道。
　　云雨晴点了点头，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在稍微平复了下呼吸后，她才小声地开口道：“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的。”
　　申昊宇说着，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一下云雨晴的头。
　　啊。
　　申昊宇心中一紧，他记得云雨晴平时是很讨厌他去摸她的头发的，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场合或者说情绪下，她才会接受这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太过孩子气”的亲昵举动。
　　但这一次，云雨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她甚至十分顺从地略微低了低头以便于申昊宇能更加省力，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下来。
　　“行了，你快点儿回去……”
　　但就在此时。
　　“我说你不进来站门口嘀嘀咕咕什么呢……诶？”
　　门，突然被打开了。
　　申昊宇愣在了那儿，云雨晴也下意识地躲到了他的身旁，两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看向了门内。
　　而在门内，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而直接打开了门的申母满脸的惊讶，同样呆愣当场。
　　“喂，你们俩站门口干什么呢？昊宇不是回来了吗？
　　嗯？嗯嗯？”
　　申母身后，坐在沙发上、脚还踩在洗脚盆内的申父看着门口的这一幕，同样目瞪口呆。

　　第十三章怀疑与敌意
　　“昊宇，你回来了……”
　　坐在客厅里的申父率先打破了沉默，也让站在门外已经与自己的母亲对视了好一阵子的申昊宇反应了过来。
　　“爸，我回来了。”
　　申母也回过了神，她更是直奔主题地看着云雨晴问道：“这位是……”
　　“妈，先让我们进去吧。”申昊宇打断了自己母亲的话，他此时能够感觉到云雨晴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了，“外面这么冷，让门一直开着也不好吧？”
　　申母这才反应过来，她侧身让到一边，但眼睛依然一直盯在云雨晴——特别是云雨晴紧紧搂着申昊宇臂弯的那双手上。
　　“昊宇啊，还有谁跟你一起来了吗？这是……”
　　坐在沙发上泡脚的申父此前一直被申母的背影挡住了视线，所以直到申昊宇带着云雨晴进门，他才看清楚自己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儿子还带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爸，你不是住院了吗？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不要紧吧？”开门见山，申昊宇直接问出了这个一路上都在困扰他的问题。
　　“啊，今天下午就从医院回来了，没大事，就是稍微扭到了脚，医生给我开了药，还有这泡脚的药浴，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好了。”
　　申父解释着，视线频繁在申昊宇与云雨晴的脸上切换来切换去，显然比起儿子的关切他还是更好奇“客人”的身份。
　　“那为什么我妈在电话里说得那么严重啊？”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的性格，她就是喜欢夸张，一开始我都说了不用打１２０的，但她非要打，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差点儿让邻居都误会了。”
　　申父说着，看向站在客厅另一侧的申母，而申母则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要知道按申昊宇记忆中自己母亲的性格，这种时候她肯定会说出一些强调重视身体、注意健康的话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寻找正当性的，但此刻申母一言不发，只是依旧用眼神观察着申昊宇的身旁。
　　额……麻烦了。
　　讲真，申昊宇在来之前就预想过会遭遇的情况了，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会表现得相对温和——毕竟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或者说个人性格的一个特色，而自己的母亲则会表现的相对激进或者说极端一些，这也算是申家严母慈父的一种体现。
　　但是，申昊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母亲居然会表现得这么“极端”，他预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对云雨晴的身份十分好奇，甚至是提出质疑，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么明显地表现出……
　　敌意。
　　“那个，爸，妈，我向你们介绍一下。”
　　申昊宇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云雨晴的手，而云雨晴也像是做好了觉悟一般，向前迈出一步，头也抬了起来。
　　“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她叫云雨晴，白云的云，雨过天晴的雨晴。”
　　在申昊宇的介绍之后，云雨晴动作有些僵硬地弯腰鞠了一躬，开口打招呼道：“叔，叔叔阿姨，你们好。”
　　关于云雨晴该对申昊宇的父母用什么称呼的问题，二人在来之前的路上也是有过讨论的。
　　云雨晴自己选择的是更符合辈分或者年龄差距的伯伯，但这个称呼总让申昊宇觉得怪怪的，而直接用爸妈的称呼则会显得太超前，毕竟他们还没有领证，申家二老也是第一次见到云雨晴，所以一番权衡之下，申昊宇还是决定用最普通也最常见的称呼。
　　“啊，好，好。昊宇啊，你说这小姑娘是你的……女朋友？那你们两个是……”
　　申昊宇也上前一步扶住了云雨晴的背，不留痕迹地支撑起她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回答自己父亲的问题道：“对，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并且正在准备结婚的事情。”
　　“结婚？”
　　“结婚！”
　　一大一小两声来自不同方位却异口同声的叫喊，小的是坐在沙发上面对着申昊宇、此时正满脸意外的申父，大的却是站在一旁一直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云雨晴、此刻满脸惊讶与难以置信的申母。
　　“啊，啊……”申父的嘴巴张开，发出断续而不成句的声音，似乎因为得到的消息太过意外而一时间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申母反应更快一些，只见她快步走到了申昊宇的面前，语气急切地道：“昊宇，你刚才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说你要跟她结婚？”
　　“嗯，我是这么说的。”
　　申昊宇一边说着，同时还像是表明立场一般用手揽住了云雨晴的腰。对此云雨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
　　“你们两个……差了多少岁？”申母问着，但没等申昊宇回答她就转向了云雨晴，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云雨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她依然不敢与申母对视，同时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年龄：“２３……”
　　“２３？”申母的眼睛睁大了，她转向申昊宇的方向，声音也骤然拔高：“你们俩都差了一轮半了好不好！”
　　面对申母咄咄逼人的架势，即便是没有被针对的云雨晴也下意识地退到了申昊宇的身后，而直接被针对的申昊宇虽然也有些发自本能地畏惧，但却坚持着站着没有后退一步。
　　“妈，你听我解释……”
　　“我说老伴，你也别那么激动，大晚上了打搅邻居休息。”
　　在息事宁人这件事上申家父子二人默契地达成了一致，而申母的情绪也平复下来，她压低了音量，但语气依然强硬：“申昊宇，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这件事？你是故意不想让我跟你爸知道吗？”
　　申昊宇心中一凉，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有在怒火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才会像这样用全名来称呼自己，而这个时候他自己想要解释什么往往已经没有多少作用了，他必须先转移开自己母亲的注意力，然后再另寻打算。
　　“妈，你不是在电话里跟我说我爸住院了还很严重吗？我可是一放下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你别给我打岔！”然而这一次申昊宇的转移战术并没有奏效，申母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他跟云雨晴之间的关系上，“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是不是你花钱雇来的？”
　　“妈你都在说什么呢？”
　　申昊宇赶忙出声阻拦，同时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云雨晴的反应。
　　在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云雨晴就一直低着头，既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味地躲在申昊宇的身后。
　　申昊宇十分担心她此时的状态，毕竟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对云雨晴的出现有如此巨大的负面反应，但眼前他又无法兼顾两边，只得在左支右拙中尽量做到不顾此失彼。
　　“你别护着她！我早就在担心这个了，这两年你家也不回，过年都不愿意回家来看看我跟你爸，肯定是在外面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现在好嘛，你居然都把人带回来了！怎么着，跟我和你爸在这边示威呢还是咋的？”
　　申母越说越激动，说话的音量也再次拔高。眼见局势又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申昊宇赶忙向最后的底牌，同时也是在场的他最大的“内援”求助。
　　“爸，你也说两句话啊！”
　　一直都在旁观的申父咳嗽了两声，开口道：“老伴，你也别太激动了，人家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是又想赶他们回去啊？”
　　申母一顿，瞪了申父一眼，道：“我可没说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别在这儿堵着人家凶了啊，你看，都进门这么会儿了连个位置都不让人家做，就算是陌生人这说出去都要被人家笑话，何况这还是咱儿子带回家的人。”
　　申父的一番话让申母冷静下来不少，但她看向申昊宇——或者说申昊宇身后的云雨晴的眼光仍然带着很深的成见。而此时申父也搬出了第二套话题或者说策略来。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昊宇啊，你们是开车回来的吧？吃饭了没有？”
　　申昊宇心中想着路上吃过的面包，刚想要点头却看到父亲正在对自己使眼色，随机明白了过来改口道：“啊……我们还没吃饭呢，从下午开车开了五个多小时，一路上都没停的。”
　　“五个多小时啊，那你肯定累了吧，饿不饿啊？”
　　“啊，嗯……还行吧，路上也随便吃了点儿。”申昊宇配合着父亲的话，特地将“随便”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果然，申母一听到这两个字便有了反应，开口道：“随便？晚饭那么重要你怎么又随便对付了啊？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工作再忙也不能把饭给忘了吗，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啊。”
　　申母的语气虽然急切，但却明显不再代有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更像是一种习惯性叮嘱与唠叨。
　　而申家父子二人的配合也依旧默契，申昊宇这边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表示自己下次一定注意，申父那边则顺水推舟道：“老伴，你晚上炖的排骨汤不是还剩了大半锅吗，电饭锅里还有剩饭，你去热热端出来给他们吃吧。”
　　提及做饭，申母立即来了精神，她虽然嘴上依然是唠唠叨叨似乎是不情愿的态度，但手上却已经开始把围裙往身上套了。
　　“也不能光喝汤，我随便炒个什么菜，你们等着啊。”
　　说罢，申母便走进了厨房。
　　呼……
　　申昊宇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如释重负的味道。
　　“行了，赶紧坐下吧，小姑娘你也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云……”
　　“云雨晴。”
　　抢在申昊宇开口之前，一直都沉默不语的云雨晴自己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雨晴啊，雨过天晴，好名字，好名字。”申父拍着手道，“说起来我当年给昊宇起名字的就考虑过用雨这个字啊，毕竟当时还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就取了个雨字做名，后来生出来了发现是个带把的，他爷爷嫌一个单字雨不好，才改成现在的昊宇这个名字。”
　　申父的旧事重提让申昊宇有些难堪，这毕竟都是发生在他出生之前的事情了：“爸，你说这个干什么啊。”
　　“怎么，我这是在说你们两个的名字有缘分啊，你是宇，她也是雨，多般配的名字啊。”
　　申父倒是不以为然，甚至还有把这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第十四章真正的家人
　　申昊宇一边应和着父亲的话题一边偷偷观察云雨晴的反应。刚才他一直疲于应对母亲咄咄逼人的攻势，虽然心中十分担心云雨晴的状况但却无暇顾及，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云雨晴的表情十分自然，虽然还显得有些拘束和放不开，但至少不再是那副畏手畏脚的样子了。
　　“雨晴啊，我这样叫你没关系吧？”见云雨晴点了点头，申父才继续开口道，“你跟昊宇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啊？”
　　申昊宇表情一滞，他看向云雨晴，却发现云雨晴也在看他，似乎两人在这一瞬间达成了一致都在考虑该不该如实的去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申昊宇还是点了点头，而得到肯定答复的云雨晴也细声细语地开口道：“我们是在公司里认识的，我和昊宇……我们俩是一个公司的。”
　　“一个公司的啊，这也不奇怪，不奇怪。”申父说着，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下颌上短短的胡须，他接着问道：“那你跟昊宇认识了有多久啊？”
　　“快一年了吧……”
　　其实满打满算申昊宇和云雨晴认识的时间也才七八个月，二人确认关系的时间更短，只不过在申父面前他们不可能把真实的数字说出来，毕竟光是二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就已经是很大的障碍了，如果再被申母得知他们在一起的时日尚短不知又会多出多少的事端来。
　　“这样啊，那也不算短了啊。”申父说着，话题又转到了申昊宇的身上，“以前我们也给昊宇介绍过不少对象，但基本上都处不到一个月就不行了，也就那么一个……”
　　“爸！你说什么呢！”申昊宇不得不打断了自己的父亲，而申父这才恍然大悟，慌忙改口道：“哎呀，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怪我怪我。”
　　但就在这时，云雨晴却开口了。
　　“没事的，昊宇他……他把他相亲的那些事情都跟我提过了？”
　　“他提过了？”申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而申昊宇虽然也很意外为什么云雨晴会突然提及这个话题，但做过就是做过，况且这也并非是什么坏事，于是便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确有此事。
　　“那你……没什么想法吗？”
　　申父的声音有些小心，他似乎很担心云雨晴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特别是在刚刚经历过申母的那样一番责问洗礼之后，但云雨晴的反应依旧很淡然，她开口道：“我没什么特殊的想法，那都是我跟昊宇认识之前发生的事情了，而且昊宇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实情，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哦哦，是这样啊。”申父又摸了摸下颌，连连点头道。
　　实际上，申昊宇还挺担心自己的父亲会就“实情”这个话题继续追问下去的。因为有关他上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相亲对象——那位留洋归来的女博士的真实情况他是一直对自家二老有所隐瞒的，虽然他把所有的真相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云雨晴，也想过终有一天要好好地向自家的二老解释清楚这一切，但此时此刻毕竟情况特殊，申昊宇并不希望本来就不太平的今晚又增加一个新的变数。
　　“雨晴啊，其实我这个人没你阿姨那么保守，她看事情呢——特别是跟昊宇有关的事情，时不时地会走个极端，有时候我劝都劝不住。关于这个我跟她说过好多次，但她一直改不了，我们也没什么办法。”申父说着，看了一眼厨房里影影绰绰的人影继续道，“我其实对你们的事情没什么意见，毕竟结婚是他的事情，我们虽然是做父母的，但也不可能事事都提他做决定，而且昊宇也算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了，我相信他在这方面的眼光是读到的，所以我不会反对你们结婚。”
　　见申父这么快就亮明了态度，申昊宇与云雨晴都显得颇为惊讶。但双方惊讶的地方又截然不同，申昊宇是惊讶于自己的父亲会如此直白地说明这件事——要知道平时申家内部都是男从女，申父几乎都是遵照申母的意见行事很少会发表完全自主的观点和看法的。
　　而云雨晴惊讶的点则在另一个方面，她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和眉善目的老人会这么快便接受了自己，并且还立场鲜明的表现出对自己支持的态度，这多少有些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不过吗……”
　　申父的突然转着，让申昊宇与云雨晴二人都绷紧了神经。
　　“雨晴啊，我的态度虽然是支持的，但我并不能完全代表他妈妈的态度。当然，我会尽量劝说她也支持你们的事情，但结婚并不是小事，放在过去，这是两个家庭之间都必须坐下来商谈的事情。现在虽然小辈自己做主的情况更多，但你跟昊宇，你们的情况毕竟……特殊一些，我虽然是同意的，但我也必须去考虑你家里那边的态度。”
　　申父说着，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云雨晴：“孩子，你家里……难道没有反对你跟昊宇之间的婚事吗？”
　　申父的问题让云雨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而一旁的申昊宇也有些感触，他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替云雨晴去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她自己本人才是最有资格回答的。
　　“我家里人……”云雨晴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变得更低了，“我，我只剩下一个亲姐姐一样的人了，一开始她的确也不支持我跟昊宇的事情，但现在她的态度已经转变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那你父母呢？这种事情还是要通知你父母的吧？”似乎是没有听清云雨晴小声说出的全部内容，申父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申昊宇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爸，雨晴的母亲在两年前去世了。”申昊宇忍不住打断了自己父亲的话，“她是单亲家庭出身的，所以她母亲去世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啊，是这样啊。”申父恍然大悟，看向云雨晴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与愧疚，“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这么个情况，有些欠考虑了。”
　　“没事的……”云雨晴说着，头埋得更低了。
　　申昊宇知道云雨晴很不习惯从别人——特别是一个还称得上是陌生人的嘴里听到太多和“可怜”、“不幸”有关的说法与名词，即便它们的使用者并没有任何的恶意，但这依然会激起她内心深处的抵触情绪。然而这一次，云雨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你刚才说你还有个姐姐对吧，所以你们的事情，她是同意的，对吗？”
　　回想起阿雅那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申昊宇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结婚是一个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大事，最好还是要有家里人的支持，不然就多多少少会留下点儿遗憾的。”申父在说出这段话时语气有些感叹，似乎对于这个话题颇有些感慨的样子。
　　另一边，申昊宇也想起了自己帮助云雨晴寻找血缘亲人的理由，开口道：“其实她妈妈那边应该还有些亲人的，但现在……”
　　申昊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被打断了，而打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他身旁的云雨晴。
　　“怎么了？你说她妈妈那边怎么了？”申父的年级大了多少有些耳背，但这个时候反而成了让申昊宇庆幸的地方，他接过话题道：“我是说她……她也不清楚她妈妈老家那边的状况，所以暂时找不到那些亲戚。”
　　“是这样啊……你看我，耳背，离那么近有时候听话都听不清楚。”申父说着，又把脸转向了云雨晴道：“你母亲的年龄应该不算大吧，是得了什么急症才……”
　　“乳腺癌。”云雨晴简短地回答道。
　　“癌症啊……”申父虽然晚了一拍，但也察觉到了云雨晴情绪的不对，瞬间转移开话题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不容易啊，话说她在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啊？”
　　申父的后半句话是对申昊宇说的，因为他知道申昊宇人事部经理，理论上所有的人事安排都要从申昊宇的手上过一个流程。而申昊宇也配合着回答了问题：“一开始刚进公司的时候她是前台，后来因为表现好，被调动到了业务部负责一部分业务还有客户的联络，现在她可算是我们那儿最能干的女孩之一呢。”
　　申昊宇的夸赞让云雨晴有些坐立难安，她辩解道：“我也没做什么……”
　　“只要不是走的歪门邪道就好，哈哈！”
　　申父的话让云雨晴与申昊宇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虽然云雨晴的调动的确起因于她平时的出色表现与业务部临时缺少一名员工的事实，但这毕竟发生在云雨晴的调动之前，甚至可以说在当时云雨晴与申昊宇的关系还只是单纯的一夜情关系，如果不是云雨晴的主动出击，二人很可能会一直在公司内错过当“最熟悉的陌生人”，更不会有后续的这些事情发生。
　　但真要说云雨晴的调动与她前一天晚上和申昊宇之间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系……其实也没有，毕竟业务部门缺人是事实，云雨晴的表现出色赢得了机会也是事实，硬要说申昊宇有什么私心的话那便是把云雨晴的位置安排在了自己的旁边，而不是牛波平时待着的那个大办公室。
　　虽然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依然隔着很多距离，他们也必须在公司内保持距离以免被人怀疑关系，但至少离得更近了——就比如申昊宇自己昨天就默默欣赏了好一阵子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云雨晴的侧影。
　　“行了，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你妈那边了。”申父说着，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厨房的位置，“你妈为了能让你回来可是煞费苦心的，她之前根本不反对你跟年龄小不少的女孩认识，后来不是……唉，你也是，至少给我点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让我提前知道一些底细吧。”
　　“我本来是打算过年带她一起回来的，正好一家人团聚。”申昊宇说着，“但谁能想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妈她还故意在电话里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你已经出院了……我们刚刚就差点儿摸到医院去。”
　　听到“一家人”这几个字，云雨晴的眼睛中又多出了一丝微弱的光芒，表情也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而这一切都被一旁的申昊宇看在眼里，实际上这就是他同意云雨晴一起回来的原因之一，他想用自己亲生经历过的亲情去感化渴求亲情却又求之不得的云雨晴，同时也表达出一个他始终没有用嘴说出来过的意愿。
　　他和她，真正的成为一家人。
　　
　　第十五章对话与对谈
　　就在申昊宇为成功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厨房里也传来申母的声音：“那个谁，过来给我搭把手！”
　　“哎，来了！”申昊宇与申父异口同声地回道，随机又因此彼此“默契”的反应而相视一笑。
　　“昊宇你进去吧，别看你妈嘴上说得不好听，其实她是最希望你回来的。”申父说着，像是怕被厨房里的申母听到一般特地压低了声音，“还有，多在你妈面前夸夸你老婆，你妈耳根子软，多磨磨她就同意了。”
　　申昊宇本想开口纠正自己和云雨晴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但他看了一眼微笑着的父亲，又看了一眼低着头却也没有做出反驳的云雨晴，话到了嘴边又改了意思：“好，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进去了啊。”
　　起身之前，申昊宇还是有些不放心云雨晴，他把脸凑近到云雨晴的耳边，轻声道：“你多陪我爸聊聊，我妈那边有我在呢。”
　　云雨晴点了点头，但仍然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她目送着申昊宇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然后遍又低下了头，尽管坐在她对侧的申父一直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她还是有些不敢抬眼去看对方。
　　“孩子，别害怕，我那老伴啊也就是嘴上说说，她那人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意见。”申父说着，抬了抬腿似乎想要拉近一下与云雨晴之间的距离，却碰到了摆在地上的足浴盆，让盆内的水洒出来了一些。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都忘记我还泡着脚呢。”申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朝着云雨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道：“不好意思啊，孩子，我都忘记我一直是用这副模样在跟你说话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把这东西收拾好。”
　　但就在申父准备起身之前，云雨晴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用从进门起前所未有的音量开口道：“我来吧！”
　　申父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终于愿意与他四目相对的云雨晴，笑了笑道：“算了算了，这点儿小事我自己还是能做到的。你今天第一次来，还算是客人，让你做这个不合适。”
　　申父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拿起了毛巾，他似乎准备擦干脚，但他的膝盖却怎么都抬不起来。一旁的云雨晴见状，直接蹲到了申父面前，同时伸出手握住了毛巾道：“让我来帮您吧，我今天，不是客人。”
　　申父看着云雨晴，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变化，他点了点头，将毛巾递给了云雨晴道：“那好吧，今天我这个老头子也就倚老卖老一次了。”
　　得到许可的云雨晴开始了自己的动作，她现实将申父的腿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然后把毛巾垫在申父的脚底，再包裹住整只脚，以此来擦干残留的水。云雨晴的动作透着一股不熟练的感觉，但她却做得异常认真，全然没有在乎自己的衣袖已经被流下来的水打湿。
　　“行了，孩子，这样就够了。”因为云雨晴擦得实在是太过细致，以至于申父都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云雨晴这才缓过神来，急忙从旁边拿来拖鞋和保暖的棉袜，亲手替申父套在了脚上。
　　“谢谢你啊，孩子。”申父说着，看着自己抬不起来的膝盖叹了口气道，“我这都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落下的病根，以前还没觉得怎么，但自从那年摔了一跤之后就感觉这条腿抬不起来了，连擦脚穿鞋这种小事都要麻烦你。”
　　“我，没关系的。”云雨晴下意识地错开了申父的视线道，她还是有些放不开。
　　云雨晴重新站了起来，她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太过亲密的距离，想要坐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而这时，那盆放在一边的洗脚水进入了她的视野。
　　“我……我去把水倒了。”
　　“啊，不用了，这盆挺重的，你小心……”
　　申父话音未落，云雨晴便已经把装满水的足浴盆给端了起来。但这足浴盆的重量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的脚下一滑，足浴盆便又重重地摔倒了地上，飞溅出来的水直接浇湿了云雨晴的衣服。
　　“没事吧孩子？”
　　被云雨晴的身体挡住了视线的申父有些焦急地问道，他用手撑着沙发的扶手想要站起来，但云雨晴已经转过了身，用手组织了申父的意图。
　　“孩子，你的衣服……”
　　“我没事的，没事的。”云雨晴丝毫没有在乎湿透的衣服，她对着申父道：“您就别站起来了，那样对膝盖不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吧。”
　　“可是你……”
　　“拖把是放在那边吗？我去拿过来。”没等申父说完，云雨晴就已经转过了身体。她再一次端起了足浴盆，只不过这一次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虽然有些吃力，但她依然把足浴盆端了起来，然后摇晃着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坐在沙发上的申父注视着云雨晴的背影，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方才有一瞬间，他看到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准儿媳”脸上的表情，那副略显突兀与不和谐的表情。
　　然而他却无法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对应的情绪，反而是有些与这个表情相反的存在，这让他感到诧异，更对自己这个“准儿媳”的家庭背景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时间稍稍往前，在厨房内。
　　“妈，你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申昊宇看着母亲站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刻意用玩世不恭的语气问了一句。
　　“吃吃吃，你就想着吃了！”申母回头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但随后便又回答了申昊宇的问题，“白萝卜炖排骨汤，晚上刚做的，现在还热着呢。耗油菜心，这是你爸今天要吃的，现在凉了等我给你热，然后我再炒个西红柿鸡蛋，还有腊肉……”
　　“这么多菜吗？没必要弄这么丰盛吧……”
　　申昊宇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母亲强行打断：“你以为都是做给你一个人吃的啊？去，把饭给我热上，然后把番茄细细、蛋打好，动作快点儿！”
　　“哎哎，好勒好勒。”申昊宇连声应着，手上则早就开始了动作。其实他进厨房的目的中帮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探探母亲的口风，摸清楚自家母亲大人对云雨晴这个突然出现的“准儿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而现在，申昊宇已经基本拿捏住了，虽然申母表面上对云雨晴不假辞色，但并非真的对她有什么敌意，不让也不会额外准备那么多菜了。
　　“对了，昊宇，你那位……女朋友，她口味是重一点好还是轻一点好啊？”已经把锅坐都燃气灶上的云母一手拿着锅铲问着申昊宇。
　　“啊，这个……”申昊宇被问住了，他跟云雨晴在一起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去外面吃饭，就算自己在家做饭也都只会弄点儿最简单的东西，填肚子的目的远大于满足口腹之欲，所以他还真不太清楚云雨晴的口味。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申母皱了皱眉，“你们不都在一起一年了吗？她没做饭给你吃过吗？”
　　“做倒是做过，但她没说过她是什么口味啊……”
　　“傻瓜，她做出来的饭是咸是淡你还不清楚？那不就是她的口味？”
　　“唉，是这样的吗？”申昊宇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但随后他又苦恼起来，“我也没觉得她做的饭有多咸或者多淡啊，我觉得都挺好的。”
　　申母叹了口气，把要热的菜用锅铲拨进锅里，同时嘀咕道：“人家跟了你算是跟错人了。”
　　“啊？妈你说什么呢？”因为菜入油锅一瞬间发出巨大的响声，申昊宇并没能听清自己的母亲到底在说些什么，而申母自然不会重复一遍，她也不去理会申昊宇，自顾自地开始翻炒锅里的菜。
　　申昊宇有些一头雾水，他是真的没想通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他隐隐有所直觉，这个问题应该不只是口味那么简单，背后肯定还暗藏着某些对他与云雨晴之间关系的试探。而此时申母已经把菜热好了，她关掉燃气，把冒着热气的菜心重新装进盘子里，然后端着炒锅走向一旁的水池。
　　“妈，我来吧！”申昊宇赶忙抢先一步从申母的手上接过热锅，“我来刷锅吧。”
　　申母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反对，而是转身走向了别的方向。申昊宇则长出了一口气，因为这证明了母亲并没有真正的生气，而就在他开始刷锅的时候，申母又拿着什么东西出现在了他身旁。
　　“顺便把番茄和葱洗了。”
　　“哦，好。”申昊宇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开始清洗番茄的表面。在做完了这一切后，他转过了身，却发现自己的母亲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似乎并没有急着要去炒菜的样子。
　　“额，那个，我先去把菜切了？”
　　“不着急，排骨汤还要热一会儿，饭也要热，等热好了再炒菜也不迟。”申母指了指已经放到燃气灶上的汤锅和插上了电的电饭煲，然后，她转向申昊宇的方向，开口道：“至于你……先把菜放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啊，哦，好。”申昊宇顿时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这番话是认真说出来的，看来刚才云雨晴和父亲都在场的环境还是让她有些顾虑，直到现在这种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她才决定把话说出口。
　　见申昊宇也做好了谈话的准备，申母清了清嗓子，用不紧不慢的声音道：“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申昊宇微微一颤，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的直白。
　　“我刚才说了啊，我们已经准备要结婚了……”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跟我和你爸说的。”申母打断了他，“结果呢？你可不要跟我说你都忘了。”
　　申昊宇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是没办法说清楚的，他只能选择转移话题：“这次跟上次是不一样的，而且我们都住到一起了。”
　　“住一起又怎么了？现在同居的多了去了。”申母显然并不赞同申昊宇的理由，她继续道：“昊宇，别怪妈疑心重，你是老大不小了，我跟你爸也都一直在为你的婚事着急，但这不是说随随便便找个女人就都能往家里领的。”
　　“妈，我不是……”
　　“你说你跟她认识一年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又一次被打断的申昊宇有些气结，但面对自己的母亲，他只有耐下心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解释：“我们是在公司里认识的，她……雨晴跟我是一个公司的。”
　　“她说她今年２３岁，你们又认识一年了，那你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刚毕业？”
　　“嗯，对。”
　　“我记得你在公司了是管招人的吧？是你把她招进来的？”
　　“是……”回答到这里，申昊宇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而似乎是要验证他的预感一般，申母马上开口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昊宇，你确定她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