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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东方的天际渐渐发白,紧闭的房门微微一响,从里面
打开。

  一个秾艳的妇人扶着门框,赤条条从房内出来。她身无寸缕,裸着白美的玉
体,似乎耗尽体力,步履蹒跚。那张风韵艳致的面孔上,潮红还未褪去,唇上的
胭脂褪了大半,唇角还沾着浊白的精液。一对丰挺的雪乳在胸前晃动着,被握得
红肿,乳沟湿湿的,还留着乳交的痕迹。她下身的蜜穴不知被干过多少次,两腿
都无法合拢,股间的凤眼美穴一片狼藉,穴口不住淌下浓精。浑圆的雪臀更是像
被殴打过一样被干得发红,臀沟满是精液,中间那只小巧的菊肛被阳具捅出一个
圆洞,随着她的步伐,大股大股的精液不断从屁眼儿中溢出,顺着两条白美的玉
腿一直淌到脚下。

  她就像娼妓一样,一身白馥馥的美肉都被人尽情肏弄过,虽然被干得走路都
有些吃力,脸上却挂着笑容,那笑容中隐约还有几分骄傲。

  小紫推开门,只见程宗扬盘膝坐在地上,像刚睡过一觉一样神清气爽,精神
饱满。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食指和中指张开,用力比了个手势,「大功
告成!」

  卓贱人用房中术引导程宗扬渡过第五级的关口,程宗扬终于可以说,自己也
算一个高手了。尽管自己还是星月湖大营八位校官里最底子的一个,好歹也是五
级的修为,不好说独当一面,至少没那么容易死了。

  好水川之战,真正的硬仗是与武英的第三军和王珪第八军两场战斗,伤亡数
量超过整场大战的一半。尤其是耿傅指挥的第三军,程宗扬、崔茂、王韬等人补
充的新兵伤亡率高达七成,能够上战场的老兵,更是跌至五成以下。

  萧遥逸开出价码,凡是战殁的士卒,每人支付五十金铢的抚恤金,直接付给
家人。负伤者由营中负责治疗,战斗致残者由官府奉养。五十金铢相当于一百贯
铜铢,寻常人家全部家产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么多。消息传到宁州,立刻有大量丁
壮要求入营。

  萧遥逸这时显露出严格的一面,所有要求入营的,必须先成为民夫,入营的
军士全部从民夫中挑选,即使一些江湖人闻风来投也不例外。一般江湖人谁肯和
民夫混在一处?大部分人在宁州听到消息就偃旗息鼓,转身另投明主。有几个加
入民夫的,无一例外都是冲着星月湖大营的名头。后来这些人中能撑过惨烈的江
州守城战的,都如愿进入星月湖大营。

  江州的民夫从两万裁减到一万人的规模,并不是人手不够,而是萧遥逸没钱
了。孟非卿分两笔从陶氏钱庄借来二十万金铢,第二笔有程宗扬帮忙,十万金铢
算是拿全了,第一笔先扣掉利息,拿到手中只有五万多金铢。江州之战进行了一
个多月,单是雇佣兵的支出就高达两万金铢。加上购买的粮食、兵甲、民夫的工
钱、烧水泥用的石灰沙子、打造器械、各种药材、火药,林林总总算下来,已经
用去近十万金铢。如果不是黑吃黑从晴州的黑魔海截获了晋宫内府那笔金铢,再
打一个月,不等宋军退兵,自己就先破产了。

  王韬和萧遥逸从民夫中挑选精壮补充到星月湖大营,其他几位也没闲着,很
快又制订了一个方案,目标是定川寨。

  「筠州传来消息,常平仓被焚后,当地官员四处收罗粮食,最快也要十天才
能送到烈山。」孟非卿道:「现在宋军正从沿途的兵站调粮,大概能支撑到后方
粮草到达。侯玄,说说你的方案吧。」

  侯玄起身,拿着一根细木棍,在会场中间的沙盘上指点道:「宋军目前兵力
分配在三个营寨,金明前寨、金明后寨和定川寨。金明后寨是宋军的伤兵营,可
以暂时不用理会。金明前寨是宋军主营,驻守的是捧日军左厢七个军和右厢十个
军,除去空额,实际兵力接近四万。」

  沙盘左侧是方形的江州城,向南十五里,是金明前寨。金明后寨与前寨相隔
不过两里,差不多是连在一处。江州城右侧,东北方向,还有一座营寨,与金明
寨主营遥相呼应。

  「定川寨,目前共有十二个军,实际兵力在两万五千人以上,主将是龙卫军
右厢都指挥使葛怀敏。」

  卢景怪眼一翻,「有名有名,大宋的将种啊。」

  葛怀敏以将门世家子弟从军,深受器重,宋主曾特赐铠甲,称其为将种。但
卢景等人对他评价不高,认为他远不及刘平,比任福也差了许多。任福曾经夜趋
百里,奇袭白豹城,葛怀敏也曾经率领数十骑独闯敌境。不过葛怀敏比任福更胆
大,即使大军出征,也常常率领亲兵前出,脱离中军。有些人说他骁勇胆豪,有
些说他鲁莽,非是大将所为,但星月湖大营综合多方面信息分析,这位将种其实
是个怯懦之辈,战场上一旦遇到压力,很容易出现错着。

  「好水川一战,宋军锐气己折,看现在的情形,夏用和已经转为防御,在粮
草接济上来之前,不会发动攻城。好水川一战,龙卫左厢七个军基本上已经被打
残。再加上三川口一战,捧日左厢军折损的三个军,宋军已经折损了十一个军,
超过四分之一。刘平、任福、李士彬三名高级将领战死,他们的残部实力可以再
打一个折扣。但总兵力仍在七万以上,居于压倒性多数。因此……」

  侯玄点了点沙盘,「我们下一个目标,定川寨。此战目的,阵斩葛怀敏。这
样,宋军捧日、龙卫四厢,只剩下石元孙这一名都指挥使,夏用和寸功未立,连
折重将,最轻也是一个罢职。」

  程宗扬清了清嗓子,「军事的事,我不太熟。但三川口,我们是三个营八九
百人对三个军;好水川是八个营全部出动,对宋军八个军两万人。定川寨足足有
十二个军,而且还是据寨而守,怎么打?」

  「这里有一份详细的计划。」王韬拿出一份方案,「宋军最大的弱点,是兵
不识将,将不识兵。以前与我们交手的捧日左厢军和龙卫左厢军还好一些,也免
不了像桑怿那种一两个月前刚被任命的军都指挥使。而龙卫右厢军除营指挥使以
外,至少有七个军都指挥使到任不足半年,葛怀敏担任厢都指挥使更是只有两个
月。我估计,他手下的士兵一多半都不熟悉这个主将。所以我们的作战方案很明
确,设法挑起宋军内乱,让他不敢在寨中停留。」

  程宗扬呼了口气,「谁扮作宋军?」

  卢景白眼一动,收起平常的乞丐模样,露出世家公子的贵气,从容道:「舍
我其谁!」

     ***    ***    ***    ***

  会议结束,众人都已散去。程宗扬伏在沙盘边,看着上面的各种旗号,「三
川口六百对七千,赢了;好水川三千对两万,又赢了。现在是两千四对两万五,
还是攻人家的寨子——老大,你怎么总喜欢打这种仗呢?」

  「我最喜欢的仗是两千对两千。」孟非卿道:「无论是大汉的幽州突骑,唐
国的玄甲天军,秦国的锐士,昭南的虎贲,还是晋国的北府兵,宋国的选锋营,
我都敢列阵而战。可惜没得选择。我如果不拿两千对两万的硬搏,明天就是两千
对十万的局面。」

  程宗扬道:「那个夏夜眼,名声挺大,好像徒有虚名嘛。」

  「哦?何有此论?」

  「宋军都打一个月了,连城墙的边都没怎么摸,反而野战连战连败,夏夜眼
除了睡觉,好像就没干别的事。」

  「如果你是攻城的一方,会如何打呢?」

  「既然我有十万大军,干脆每天拿出三个厢,每厢抽出三个军,三面同时攻
城。九个军两万多人,江州加上民夫也才这么多。每厢十个军轮替,还有一个整
厢在大营休整。城中的守军可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就不信打不下来。」

  孟非卿微笑道:「照你这样打,一个月能打下江州吗?」

  程宗扬想了想,「难说。毕竟我知道江州是水泥城,一个月恐怕不够。」

  「伤亡的士卒会有多少?」

  程宗扬估算了一下,「一天算一千,两三万人吧。」

  「城中的伤亡呢?」

  江州城防自己心里有数,让星月湖的老兵据城而战,比起野战的伤亡率肯定
要低得多,「加上民夫大概是四五千,老兵大概占十分之一。」

  「宋军全力攻城,一个月未必能攻下江州,伤亡两三万人,即便杀死几千民
夫,我星月湖军士伤亡也不过数百。现在夏夜眼同样没有攻下江州,伤亡一万余
人,我星月湖的精兵却折损六百余人。」孟非卿道:「夏用和远远看了几眼,便
知道江州城的虚实,夜眼之名果不虚传。」

  「夏夜眼放着江州不打,难道就能把我们耗死吗?」

  孟非卿坦然道:「我也猜不透他的手段。夏夜眼从军五十余年,是战场上成
精的老狐狸,只怕另有后着。」

  「会有什么后着。」

  「可能是在等临安的消息。从江州到临安,一来一回也要一个月。如果他真
的是在等临安的回复,这几日就会有动作。所以……」孟非卿将一面小旗插在沙
盘的营寨上,「定川寨一战,最迟定在后天。」

  程宗扬吓了一跳,「这么快?士兵还没有补充完。」

  「此战是奇袭,不用补充的新兵。除了上次参战的八个营,还有雪隼佣兵团
的人。」孟非卿道:「此战若胜,宋军必定退兵。石副团长再有什么伎俩,我们
也不必担心。」

  宋军一退,江州就成了星月湖的天下,别说一个雪隼佣兵团,就是来十个八
个,孟老大也不会皱皱眉头。

  「雪隼佣兵团折损了两百来人,大营的兄弟折损了六百多。不算上一战活下
来的新兵,一共是一千六百人。老大,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孟非卿一笑,「到时我会亲自上阵。我会把一些人交给你,定川寨一战的胜
负,就看你们的了。」

  「交给我?谁?」

  「营里的法师。」

  孟非卿想尽办法给自己铺路,这份心意自己不能不领情。

  「好。」程宗扬一口答应下来,然后道:「谢谢。」

  孟非卿摆了摆手,「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他拿起侯玄制订的作
战计划,「还有事吗?」

  「有。」程宗扬却没说什么事,只笑道:「我得和小狐狸商量一下,再找你
来说。」

  孟非卿也没有追问,只点了点头,「你拿定主意,尽管放手去做。」

     ***    ***    ***    ***

  程宗扬从营帐出来,脑后突然一痛。自己刚迈入第五级坐照的境界,一般的
袭击立生感应,怎么可能被人打中脑袋?程宗扬一手按住,却是一颗石子。

  「谁!」

  秋少君的大脑门从一处营帐后面露出来,使劲给他施眼色。程宗扬走过去,
没好气地说:「虫小子,你做什么呢?这么鬼鬼祟祟?」

  「太乙真宗有人来了。」

  程宗扬一惊,江州城如今戒备森严,能摸进来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庸手。

  「蔺老头还是林之澜的人?」

  「我说不准。昨天我送月姑娘回来,路过城南的土地庙,感觉到有同门在这
里吐纳过。」

  「连有人吐纳过你都能感觉到?不会是瞎扯吧?」

  秋少君不高兴地说:「我的先天五太最擅长感应,绝对不会错。而且那人修
为不在我之下,不然气息也不会留那么久。」

  「比你还强?太乙真宗这种高手,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吧?」

  「不好说。我们太乙真宗门徒众多,有些偏远道观的弟子,一辈子也未必能
去龙池。不过这些地方往往藏龙卧虎,有时一连数代都默默无闻,却突然出来一
个天才。」

  秋少君沉默了一会儿,「那个王珪就是这样。他那一支是以占卜出名,他却
对武学别有所长。可惜他辈份太低,支系太远,算起来只是我的徒孙辈。去龙池
也没有他的位置,不得已才弃教从军。」

  「怎么说着说着脸就垮下来了?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我只是听说过他。」秋少君揉了揉鼻子,「师兄说,我已经可以设帐授徒
了,可我不想收弟子。」

  「为什么?」

  秋少君郁郁寡欢地说:「我怕收的弟子将来到龙池也会被人歧视。」

  程宗扬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就当掌教好了,去歧视别人的弟子。」

  秋少君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程宗扬本来想看看月霜,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让死丫头来吧。自己和月
丫头见面,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月姑娘没事吧?」

  「还好。这会儿正在和人谈打仗的事。我听得无聊,就溜出来了。」

  程宗扬露出一丝坏笑,「虫小子,我带你去个地方玩吧。」

  秋少君高兴起来,「好啊。」

     ***    ***    ***    ***

  「哇,这里这么热闹啊。」秋少君眼睛几乎都不够看了,「我在江州这么久
了,还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那边在做什么?是不是赌博?好多钱啊……」

  「哇,这是在赌什么?押手指头吗?少根手指头多不方便,他还不如押耳朵
呢……谁赢了!谁赢了?」

  秋少君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欢呼雀跃,看着什么都是新鲜的。

  「咦?这里怎么还有女人?」秋少君瞪大眼睛,「女人也可以赌吗?」

  「那是荷官。」

  「哦,荷官。」秋少君说着突然一愣,下巴险些掉在地上,「那里还有个女
人……」

  程宗扬一边找敖润的身影,一边随口道:「那也是荷官。」

  「为什么那个荷官没穿衣服?」

  程宗扬扭头看时,才发现是个妓女,她裸着上身,耸着双乳,两名佣兵正在
打赌,看她乳头上能套几枚金铢。那妓女笑得花枝招展,让虫小子这个土包子看
得不解。

  「呃,她赌输了,衣服都赔光了。」

  这些佣兵大多是雪隼团的,刚从战场上捡了条命回来,拿到金铢,便来水香
楼豪赌。谁知道明天是死是活,乐得一日是一日。

  「老敖!」

  敖润从一群赌徒间挤出来,「程头儿!你怎么来了?」

  「我猜你就在这儿。好不容易挣的几个钱,可别全输了。」

  「我就是来看个热闹,沾沾运气。我跟冯大法说好了,在江州赚的钱先给老
王家里送去。」说着敖润挠了挠头,「身上留够吃饭的钱就行,实在没钱赌。」

  敖润虽然有点市侩的狡猾,但义气这条没得说。为了给死去的兄弟家里留些
钱,竟然能忍住不赌。

  秋少君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热闹的场面,程宗扬贴在敖润耳边低声说了几
句。敖润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程宗扬拿出一个竹制的名刺递给他。敖润接过来一看,正面写的是「盘江程
氏」,背面却是几个奇怪的符号。

  「这是什么?花押?」敖润摸了摸,那些花纹都是烙上去的。

  「VIP。」程宗扬道:「有这张卡,往后楼里的开销,都给你免了。」

  「真的假的?」

  程宗扬笑道:「拿给兰姑看看就知道了。行了,秋小子就交给你了。」

  「好说。」敖润大咧咧过去,扯住秋少君,「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哥哥带
你到楼上耍去!」

  「好啊。」秋少君生性随和,被敖润一拉,就兴高采烈地跟着上了楼。

     ***    ***    ***    ***

  江州战事一起,城中的官吏都迁往宁州,连衙门也被萧遥逸拆掉加固城墙,
只剩了几名没有官职的小吏维持秩序。萧遥逸挂着江州刺史的衔,索性在城中设
了一处帐篷,充作临时衙门,打架斗殴,吃饭不给之类的,还要管一管。

  程宗扬进去的时候,小狐狸正右手拿着毛笔,左手拿着算盘,一边「辟辟啪
啪」打得飞快,一边埋头记账。

  「小狐狸,我没看错吧?你居然会打算盘?」程宗扬记得宋代还没有算盘,
「哪儿来的?」

  「原来是晴州商人用的,用着方便就传开了。」萧遥逸丢下算盘,长叹道:
「这仗再打一个月,我可就精穷了。」

  程宗扬笑道:「不如你把江州卖给我吧。」

  萧遥逸眼睛一亮,「发财了?」

  「财还没有来得及发,不过已经开始回本了。」程宗扬道:「昨天会之传来
消息,筠州官员已经开口让粮铺减少施粥的份量,要求五天之内,筹措两万石的
粮食,纳入常平仓。价钱依照市价,每石一贯。」

  萧遥逸拍案道:「这就是一万金铢!你手头有多少粮食?」

  「粮食是不少,可惜不敢全卖给官府。不然我一个小小的粮铺存着十几万石
粮食,今天卖给官府,明天就被抄家。」程宗扬道:「要想个办法倒一手。」

  萧遥逸笑道:「这就是你的事了。赚了钱,别忘了给我分一份。」

  「那当然。云家出的本钱,利润一半归云家,剩下的要分成几股。」

  「几股?谁的?」

  「你知道,我的盘江程氏是一个公司。」

  萧遥逸看了他半晌,「我还真不知道!」

  程宗扬哈哈笑了两声,「那你知道公司吗?」

  萧遥逸点了点头,「这个我听岳帅说过,就是大一点的商铺,东家也不止一
个。」

  「这就好解释了。这次粮食生意是用盘江程氏公司的名义,与云家合作。盘
江程氏股东有十几位,利润按股分成。我打算转出一部分股分给星月湖大营。」

  萧遥逸思索了一会儿,「我明白了。」

  程宗扬说的虽然简单,拿出的却是一个养军方案。星月湖大营是岳帅的亲卫
营,于情于理都不适合直接经商,但两千多人的队伍,终究是要吃饭的。以江州
的财力,打完这场仗连还债都麻烦,别说扩张,就是维持目前的规模都不容易。

  程宗扬拿出盘江程氏这个公司,分出一部分股分,等于给了星月湖大营一个
稳定的经济来源,解决了养军的大问题。

  萧遥逸来了精神,「具体怎么分呢?」

  「盘江程氏股份一共是十股,以前有十一位股东,现在是十人。我最多,占
了五股,少的有半股。我打算把自己的两股拿出来,再补上两股,等于一共十二
股,星月湖大营占四股,三分之一。怎么样?」

  萧遥逸摇头道:「不好,我们股份比你还多。」

  「那么按营入股,每个营半股,一共补上四股,比我少一股。」

  萧遥逸道:「你算错了。是九个营,你的直属营也要留一份。这样好了,补
上五股,每个营占半股,多出来的半股归公,由你打理。这样星月湖大营仍占三
分之一,不过你自己占了三个营,再加归公的半股。等于十五股中你占七股,我
们占三股,另外五股不动,这样也不至于喧宾夺主。」

  「行。」程宗扬也不客气,「这笔生意做完,一半利润归云家,另一半星月
湖大营拿三分之一。」说着又笑道:「如果顺利的话,五万金铢的利润应该是有
的。」

  萧遥逸怪叫道:「你这笔生意能赚三十万金铢?」

  「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一百万石的现粮契约呢。」程宗扬道:「入股的事我
先和你商量一下,你要觉得合适,我就去和孟老大说。」

  萧遥逸挂着江州刺史的名头,星月湖大营盘据江州,也是以他招募的名义。

  除非他们决定和晋国翻脸,否则名义上都是晋国出钱养着这支军队。因此程
宗扬才对孟非卿说,要先来找萧遥逸商量。

  萧遥逸笑道:「我看孟老大不会答应。」

  「哦?」

  「白拿你五股,我是无所谓,孟老大肯定不答应。」

  程宗扬笑道:「可不是白拿的,既然入股,少不了要给盘江程氏提供各种方
便。」

  萧遥逸还是摇头,「现在我们手里就一个江州,最多再加上宁州,能给你提
供什么方便?除非拿鹏翼社入股。」

  「那我占得便宜可太大了。」

  「孟老大既然决定在江州聚事,鹏翼社迟早要解散,还不如名正言顺地转给
你呢。」萧遥逸呼了口气,「能让星月湖大营在公司入股,还解决了我们一个大
麻烦。」

  「看你头痛的样子,麻烦不小。」

  「是岳帅的三个女儿。孟老大把星月湖大营分成三份,准备交给她们。但紫
姑娘不愿意接,月姑娘过于好武,交给她我们又不放心,还有一位不知下落,我
们兄弟一直都头痛怎么处置。既然入了股,那就好办了。紫姑娘不愿意管这些大
头兵,就拿着三个营的股份。至于月姑娘……终究是要嫁人的。」

  月霜嫁人?程宗扬莫名地感到背后一阵发冷,干笑道:「小狐狸,你操的心
也太多了。」

  萧遥逸叹了口气,「月姑娘自小在军营长大,性子倔强,我们这些兄弟疼她
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体内又有寒毒未清,将来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只好一个个
抹脖子了。」

  程宗扬讶道:「你对岳帅的后人不会这么没信心吧?」

  「岳帅的仇家虽然多,我们兄弟也不怕。但有一个仇家……」萧遥逸停顿片
刻,考虑怎样措辞,然后道:「那仇家连岳帅也惹不起。不瞒你说,我和二哥、
七哥都认为岳帅没死,是因为怕了这个仇家才隐藏起来。」

  连见谁踩谁的岳鸟人都要躲?程宗扬心头一震,「那个仇家是谁?」

  萧遥逸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势力很大。岳帅在宋国权倾朝野,
也斗不过他。」

  「你既然不清楚,怎么知道他有这么个仇家呢?」

  萧遥逸沉默片刻,「是岳帅自己说的。那次他喝醉了,说起自己年轻时贪便
宜,走错一步,便宜虽然占了不少,丢掉得更多,后来想脱身已经来不及了。我
问是怎么回事,岳帅却不肯告诉我。只说以后他若有什么不测,让我们不要给他
报仇。岳帅出事之后,我把那晚的事告诉几位哥哥,二哥和七哥同意不去报仇,
四哥、五哥和六哥却不同意。」说着萧遥逸眼圈不禁红了,「就这样,我们弟兄
六个就有些生分了。三哥过世后,我们兄弟才知道错了。」

  提到谢艺,萧遥逸不由得嚎啕失声,泪如雨下。别人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萧
遥逸却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一点不在意旁人的眼色。程宗扬被他哭得也心酸
起来,半晌才安慰道:「别哭了,等打完这仗,我们就去找算计艺哥的凶手。」

  萧遥逸一抹眼泪,眼睛虽然还有些发红,目光已经神光湛然,「打完仗我要
去五原,会会那个开生药铺的西门大官人!」


                第五章

  程宗扬与萧遥逸商谈星月湖入股的细节,一直吃了午饭才回来。敖润正在客
栈等着,一见他就笑。

  程宗扬也笑了起来,「事情办成了?」

  敖润一拍大腿,「那个竹牌子还真管事,水香楼的一看,就说是自己人,什
么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说着敖润拿出那张名刺,依依不舍地递过来。

  程宗扬笑道:「留着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真的!」敖润瞪大眼睛,赶紧把名刺揣到怀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程宗扬笑道:「秋小子呢?」

  「回军营了。」敖润忍不住大笑,「秋道长竟然还是个雏,哈哈!」

  「你领他上去,秋小子没翻脸吧?」

  「没有。」敖润道:「秋道长倒是大大方方,跟谁都没架子。」

  程宗扬来了兴趣,「秋小子挑的哪个姑娘?」

  「水香楼管事的见到名刺,出来接待,听说秋道长还是雏,把姑娘们都赶走
了,自己亲自接的。名字好像叫兰姑。」

  程宗扬一愕,然后大笑起来,「兰姑这回可吃了根嫩草!哈哈,秋小子呢,
满意吗?」

  「满意!兰姑给他封了老大一个红包。秋道长过意不去,要把他的剑留下。
大伙儿说这是青楼的规矩,他才讪讪地拿了。」

  「兰姑还给他封了个红包?」程宗扬爆发出一阵大笑,「秋小子这下可赚大
了!」

     ***    ***    ***    ***

  送走敖润,程宗扬轻手轻脚回到卧室,小紫正卧床小憩,房里烧着炭火,暖
融融的。她乌亮的长发挽在一侧,姣丽的面孔犹如鲜花,玉颈上被自己抓住的指
痕仍清晰可辨。

  程宗扬在她颊上亲了一口,小紫闭着眼睛,呢喃道:「我要睡一会儿。」

  死丫头昨晚被自己掐着脖子口交,又被自己顶到柔鳃,喉咙受创,看样子还
没恢复过来。程宗扬小心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好好睡觉。」

  程宗扬往耳室走去,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内。昨晚突破第五级坐照的
境界之后,自己耳目灵敏了许多,这样的音量,又隔着门,以往本来听不到的,
这时却听得清清楚楚。

  卓云君柔声道:「这是你写的吗?」

  梦娘的声音传来,「是啊。」

  卓云君轻声吟哦,「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东风满洛城。今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乡情……李太白的诗啊。你可是想家了么?」

  梦娘怔了一下,隔了会儿才道:「我忘记了……」

  「忘了你的故乡了么?」

  梦娘摇了摇头,轻声道:「我都忘记了……」

  卓云君充满同情地说道:「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么?」

  梦娘带着一丝怅然道:「不记得了。」

  卓云君轻笑道:「那你怎么记得这首诗呢?」

  「我……信笔便写出来了。」

  「这首诗对你很重要吗?」

  「我不记得了。」

  卓云君没有丝毫不耐烦,又问了几句,始终没有唤醒梦娘的记忆,于是换了
话题,低声道:「主人是不是很喜欢你?」

  梦娘有些茫然地说道:「我不晓得……」

  「我来之前,是不是你每晚给主人侍寝的?」

  梦娘秋水般的美目眨了两下,玉颊升起一抹红晕,「没有的。」

  卓云君轻噬着她的耳垂,低笑道:「你在主人身边这么些日子,难道主人没
搞过你么?你这样绝色的美人儿,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呢……」说着卓云君忽然改
变口气,厉声道:「你最怕的是谁?」

  梦娘脱口道:「巫嬷嬷……」

  「巫嬷嬷是谁?」

  「她是……管我的人。」

  「她长得什么样子?」

  「脸上有刀疤,很凶恶……」

  在卓云君的逼问下,梦娘怯生生说了巫嬷嬷的模样,包括自己与主人相遇的
经过,卓云君一边听,一边打量着梦娘,忽然道:「我也是嬷嬷派来的。」

  梦娘娇躯一颤。

  卓云君带着一丝笑意道:「巫嬷嬷好久没见你了,让我来看看你的身子现在
怎么样……」

  一只冰凉的手掌伸进衣襟,朝自己胸前探去。梦娘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身
子却一动也不敢动。忽然她低叫一声,衣襟被那个女子扯开,两只雪乳立刻弹了
出来,裸露在空气中。

  卓云君托起她一只雪乳,捏了捏她丰腻的乳肉,又拨起红嫩的乳头,看了看
她娇红的乳晕,带着一丝轻蔑道:「奶过孩子了吗?」

  梦娘僵着身子坐在椅上,裸着两只雪团般的美乳,被这个巫嬷嬷的手下把玩
着,一声也不敢吭。

  那女子一手伸到她裙内,朝她腿间摸去,梦娘本能地想要回避,却被她在大
腿内侧掐了一把,吃痛之下,只好张开腿。

  卓云君一边摸一边笑道:「好生光滑呢,竟然一根毛都没有,是不是主人帮
你剃了?」

  梦娘弯长的双眉颦在一起,含羞带怯地摇了摇头,她罗衫半褪,香肌胜雪,
一股迷人的体香从白玉般的肌肤间散发出来,令人心神欲醉。

  当初从建康逃脱,卓云君就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四面楚歌,若非被太乙真宗撞
见,便是再落入程宗扬手中。两厢比较,还是落在程宗扬手里能保住性命。

  在沐羽城被程宗扬识穿,随他到了筠州、江州,自己一路也没有找到机会脱
身。不过卓云君心思灵动,眼看着他羽翼渐丰,自己又没有别的出路,便改了心
思,想着怎么让自己在主人身边的位置更牢固。好在这位主人颇有些好色,卓云
君自负美貌,便留了心思以色事人。小紫虽然容貌绝世,终究是未及笄的少女,
论起妇人那种成熟柔润的风情,尚不及自己。只要主人还贪图自己的美色,纵然
无法脱身,做个受宠的姬妾也不见得坏到哪里。

  可没想到数月不见,程宗扬身边又多了一个绝色的美妇。梦娘的美艳,让卓
云君平空生出几分焦虑。论智,自己不如小紫,论色,又不如梦娘的国色天香,
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些日子卓云君在旁小心观察,渐渐有了主意。梦娘失去
记忆,就如一张白纸,任人涂抹,自己只要能压过她一头,在主人身边的地位便
仅次于小紫。

  「你知道主人为什么留你在房内,不让你去外面么?」

  梦娘摇了摇头。

  卓云君低声道:「因为外面有坏人,要捉你去做婊子。婊子你知道么?便是
把你脱得光光的,让男人们轮流干你这里……」梦娘面露惧色,这时被她一捅,
不由「哎呀」一声惊叫,弯下腰肢,两只丰滑的雪乳在胸前一阵摇动。

  卓云君在她耳边恐吓道:「你若不听我话,我便把你交给他们。」

  「不要……」

  「那你可要乖乖听我的话哦。」

  梦娘犹豫了一下,没有作声。

  卓云君拔出手掌,一手捂住她的嘴巴,然后一手捏住她的乳头揉捏几下,接
着用指甲掐住她乳头和乳晕连接的部位,用力掐了下去。

  梦娘嘴巴被捂住,叫不出声来,乳头根部的痛楚使她娇躯一颤,两手捧住乳
房,痛得花容失色。

  卓云君在她耳边道:「你若不听话,我便把你奶头掐下来。明白了吗?」

  梦娘吃痛地点了点头。

  卓云君松开她的乳头,仍捂住她的嘴巴,把她推得靠在桌案上,迫使梦娘胸
乳挺起,然后腾出手,像抽耳光那样,朝她乳上抽了几记。梦娘丰挺圆硕的乳球
被她打得左右乱摆,没几下,雪滑的乳肉上浮现出发红的掌印。

  卓云君一边打,一边笑骂道:「主人收留你,不过是好心,你以为是看中你
的身子了吗?木头人一样,城里的婊子随便拉一个来,也比你强呢。」

  梦娘仰着脸靠在桌案上,嘴巴被她捂着,又是吃痛又是不解,两只嵌着猫睛
石的耳环在雪白的耳垂下摇晃着,美目泛起泪光。

  终于卓云君收回手掌,梦娘细细地哽咽一声,含着眼泪道:「妾身……做错
了什么吗……」

  「主人让我看看你的身子干不干净。」卓云君板起脸,低声喝道:「贱婢!
爬到榻上去,把衣衫脱了!」

  耳室内有一张小榻,梦娘爬到榻上,慢慢除下衣衫,然后解开罗裙。

  「里面的亵衣也脱掉。」

  梦娘挽着亵衣不肯松手,卓云君朝她臀上打了几记,然后扒下她的亵裤。一
截香滑雪腻的玉体顿时裸露出来,在室内闪动着迷人的肤光。

  卓云君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一边道:「主人说了,梦娘那贱婢
原本就不值钱,若是已经被人用过的,就扔出去作婊子。贱婢,你是不是被人用
过了?」

  梦娘低泣着说道:「我……不记得了……」

  「自己把屁股掰开,我要给你检查阴门。」卓云君道:「主人最不喜欢别人
吃剩下的。」

  梦娘一手掩着雪臀,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卓云君拧住她的臀肉,无奈梦娘肌肤滑腻,扭了几把都没使上力气,索性拔
下簪子,用一只枕头压住她的头,先警告道:「不许叫!」然后把银簪朝她臀上
刺去。

  梦娘在枕下发出一声痛叫,雪白的肌肤上溅起一点殷红。

  卓云君虽是女流,但情郎早死,又在太乙真宗勾心斗角多年,性格说好听的
是坚毅果决,不让须眉,说不好听的,就是冷酷自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一
心压服梦娘,扎了一下,又举簪去刺,手腕却一紧,被一只大手握住。卓云君来
不及回首,整个人便被推到榻上。

  梦娘听到声音,从枕下回过头来,顿时珠泪滚滚,她又是委屈又是痛楚,不
禁抱着程宗扬伤心地哭了起来。

  「妾身不晓得做错了什么……」

  「你错在对这贱人太好了。」程宗扬努力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恶狠狠道:
「看我怎么对待这个贱人的!」

  程宗扬一把将卓云君腰间的熊皮扒到膝下,然后把她压在床榻边缘,阳具一
挺,对着她屁眼儿便干了进去。卓云君后庭还没有经过润滑,被主人粗大的阳具
硬捣进来,顿时尖叫一声,臀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程宗扬已经开过她的屁眼儿,知道这贱人后庭被自己调教过,能够容纳自己
的阳具,只不过卓贱人当初被小紫做过手脚,对疼痛的敏感超过正常人数倍,这
记霸王硬上弓,给她带来的痛楚不亚于破肛。果然,卓贱人尖叫声中,那只圆润
的大白屁股在自己身下猛得收紧,触电般抽动起来。

  这贱人若只是捏捏摸摸,自己看见也就算了,可梦娘这么娇滴滴的屁股,她
竟然拿簪子扎,这心肠实在是太狠了。要知道,梦娘的身子自己连摸都没怎么舍
得摸过。

  程宗扬阳具重重贯入卓云君柔软的菊肛内,然后搂过梦娘,放在卓贱人腰背
上。梦娘美艳的面孔满是泪水,随着抽噎,白滑如玉的娇躯微微轻颤,宛如一株
带雨的花树。

  「有我在,别怕。她要再欺负你,就喊我。」

  梦娘像孩子一样点了点头,然后道:「好痛……」

  程宗扬挑起她的乳尖,只见她乳头根部还留着被掐出的痕迹。

  「这里也痛……」梦娘一手掩住雪臀。

  梦娘那种小女孩的神情,让程宗扬不禁笑了起来,「我来替你出气!」

  程宗扬把梦娘放到一边,然后扳着卓云君的肩膀,把她上身翻过来,扯下她
的胸衣,一把抓住她的乳房,用力一拧,那团雪乳被捏得变形,白滑的乳肉从他
指缝间溢出。

  卓云君花容失色,痛声道:「主子,捏坏了须不好玩……」

  「别装了吧。你那么好的修为,一点皮外伤有什么要紧的?」程宗扬动了动
插在她屁眼儿里的阳具,「当初你后面这个洞被我开苞,出了那么多血,也没留
下半点伤痕吧。」

  程宗扬一边挺动阳具,一边两指挟住她的乳头,揉捏着拉长,然后一松手,
那只被拉成锥状的乳球立刻弹回原状,在胸前颤微微晃动着。接着程宗扬摊开手
掌,重重抽在卓云君乳上。

  卓云君腰肢极软,上身被拽得翻过来,下身仍保持原状。她伏在榻侧,双膝
和两条大腿紧紧并在一起,小腿分开,脚尖点在地上,支撑着上方肥圆的雪臀。

  程宗扬小腹用力一挺,结实的腹肌撞在卓云君臀上,那只雪嫩的大白屁股像
被铁板击中的弹丸一样向前弹去,重重撞在榻侧,又重新弹回。白花花的臀肉颤
微微抖动着,中间那只嫩肛被粗硬的阳具挤得凹陷下去,随着臀部的起落像一只
被迫张开的小嘴,被怒胀的肉棒强行塞入,撑得变形。

  她上身反折过来,一对白生生的乳球被主人握在手中,恣意揉捏。卓云君臀
间剧痛,双乳像皮球一样被捏得变形,感觉几乎爆开。胸前和臀后两处的痛意不
住传来,虽然是冬季,她也痛出一身冷汗,娇声哀叫不绝。

  梦娘屈着修长白美的双腿,两手抱着双乳,扭着纤腰侧坐在一旁,看着卓云
君狼狈的模样,开始想笑,渐渐却咬住唇,露出几分害怕和不忍。

  程宗扬交合的动作凶猛而又粗暴,那具白生生的肉体在自己和床榻间辗转反
侧,床榻发出格吱格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看到了吧?这贱人才是婊子。」

  梦娘低下头,玉脸时红时白。

  程宗扬看着她羞怯的样子,心头不禁一动,感觉阳具又胀了几分。他伸出手
掌,沿着梦娘娇艳的面孔,柔美的玉颈,一路抚摸下去。

  梦娘粉颊越来越红,掩着胸乳的双手却迟疑着慢慢滑下。程宗扬轻笑一声,
「害什么羞呢?又不是没摸过。」说着在她乳上飞快地摸了一把,「天还有些冷
呢,穿上衣服吧。」

  梦娘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是庆幸还是失望,她慢慢穿上衣物,然后扬脸朝
他一笑。

  梦娘不仅生得美艳,气质中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这一笑更是仪态万方,让
程宗扬大晕其浪,险些就想撕碎自己正人君子的嘴脸,把她就地正法。

  程宗扬定了定神,心里念了几遍「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然后把心神放
在自己正在干的美人儿身上。

  「卓贱人。」程宗扬小声道:「你检查梦娘的身子什么意思?她不是处女,
你就比她金贵吗?」

  卓云君忍痛道:「奴婢是主人亲自开的苞。除了主人,从没让别的男人沾过
身子。」

  「我干!你是提醒我要对你负责吗?你是杀我不成,反而被我抓到的贱货。
如果在战场上,说好听点,你是被俘的敌人,说直白点儿,你该算战利品。还想
要什么权力?像你这种贱人,虽然是我一个人用的,也是个贱货。」

  程宗扬拔出阳具,放开卓云君,然后朝她作了个手势。卓云君拖着发红的屁
股转过身,两条美腿笔直张开,双手剥开下体的蜜穴。

  程宗扬挺身干进她柔中的凤眼穴内,一边挺动,一边道:「你不用不服气。
觉得自己会房中术,以前又有身份,对我还有点用处,好像还挺了不起。你想清
楚点儿,这是你为了保命该做的。要不是你还有这点用,就冲你先害我,又害死
丫头,还想害梦娘的勾当,我就该做个铁笼子,把你关在里面,拿到军中当个不
要钱的营妓!」

  卓云君脸色灰白,半晌才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知道错了。」

  程宗扬摇了摇手指,「你不知道。你是我俘虏的奴隶,奴隶是一种会说话的
工具。你这种贱货,就是会说话的便壶,专门给我泄火用的。建康那些世家大族
养的奴婢,就有专门当便壶用的。那些公子哥儿连厕所都不用上,掀开衣服就有
人替他们喝干净——你是不是也想当这种的?」

  卓云君不敢作声。

  程宗扬冷笑道:「主子正搞你呢,跟我装什么死尸?浪一点!」

  卓云君勉强露出笑容,一边敞开美穴,有节奏地挺动腰臀,迎合着主人的肏
弄,一边发出娇媚的淫叫。

  程宗扬松了口气,他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酷,只不过为了打消这贱
人再动手脚的念头,才放出狠话。

  卓云君心头震惧,第一次发现这个主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必要的时候,他
也不是下不去狠手。她使出浑身解术,让主人用了自己的前阴后庭,又用香粉抹
了屁股,一边趴在主人身上给主人口交,一边撅起香喷喷又白又嫩的雪臀,放在
主人面前,让主人狎玩自己的美穴和嫩肛。

  程宗扬把卓云君通体干了个遍,然后把她压在榻上,阳具顶到她屁眼儿中一
轮猛冲,把精液射到她直肠深处——并不是他偏好肛交,而是这贱人会房中术,
若射到她嘴巴和凤眼美穴里,天知道她会不会藉机采阳补阴,不如射到她屁眼儿
里面安全。

  程宗扬带着一丝征服的满足感,从卓云君身上爬起来,忽然身后传来响动,
扭头看时,却是小紫。

  「你怎么起来了?」

  「你吵那么响,人家哪里还睡得着?」

  程宗扬讪讪道:「这贱人欺负梦娘,让我撞见了。」

  小紫笑道:「我的乖女儿好聪明呢,这就会欺负人了,阿梦。」

  程宗扬与卓云君盘肠大战,梦娘在旁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看得面红耳赤。听
到女主人召唤,她款款起身,两腿微微有些发颤。

  小紫笑吟吟道:「卓美人儿,你屁股被干得真好看,让阿梦替你画出来好不
好?」

  当着小紫的面,卓云君半点心思都不敢有,低声道:「多谢妈妈。」

  「程头儿,卓美人儿屁股里面没有棒子插着,好空呢。」

  死丫头是想让自己精尽人亡吧?程宗扬道:「那就下次再画吧。」

  「才不要。」小紫道:「既然你不肯做,那就用道具好了。卓美人儿,自己
把象牙杵塞到屁股里面吧。」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死丫头,你都准备好了还问我!」

  卓云君接过象牙杵,老老实实塞到自己肛中。然后两手扒开臀肉,高高翘起
屁股,摆好姿势,让梦娘把自己的淫态描绘下来。

  程宗扬刚想笑,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波动,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力飘入室内。

  程宗扬对这股灵力并不陌生,当即脚步一滑,离开耳室。感受到他的气息,
那股灵力随之飘出,接着一点水痕在空中浮现,不多时便凝出一面水镜,映出秦
桧的影子。

  「事情有变。」

  秦桧第一句话就让程宗扬提起心来,「不用急,慢慢说。」

  「昨天祁远在粮铺听到运粮的贩夫闲谈,说前日半夜遇到一支宋军。怪就怪
在这支宋军不但没有打旗号,连火把都没有,双方险些撞上。」

  筠州常平仓失火之后,官府四处收粮。由于祁远开的价码更高,周围州县不
少粮行贪图利润,私下与粮铺交易,一般都趁夜间把粮食运动浮凌江畔的程记粮
仓。走夜路撞见人不奇怪,撞上一支军队就奇怪得很了。除非有天大的事,六朝
军队从不夜间行军,因为夜间路途不明,不仅难以行走,军士也容易疑神疑鬼,
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炸营,风险极大。

  「闻讯后,我去城中与官府周旋,长伯则去城外查找。直到黎明时分,才找
到。」秦桧道:「宋军没有旗号不好判断数量,长伯估计了一下,大致在五千上
下,其中一半都是工匠。」

  程宗扬脸终于沉了下来。宋军不惜力气,从后方调动大批工匠,目的不言而
喻。宋军不但不会退兵,而且一旦攻城,必定是雷霆万钧之势。

  「这支军队过城不入,而且未带辎重,行军极快。一夜行进不下七十里。照
这样的速度,最多五六日便抵达江州。」秦桧道:「我在官府打探多时,筠州上
下竟无人知晓有军队连夜过境。」

  「云六爷那边有消息吗?」

  林清浦的声音道:「云六爷数日前离开晴州,亲赴临安。据说是与宋国官府
商谈一笔精铁的生意。」

  程宗扬吸了口气,「好吧,贾师宪跟咱们耗上了。继续收粮!把粮价推到每
石十五个银铢!」

  「属下明白!」秦桧道:「请公子多加小心。迟则七日,快则六日,宋军必
定大举攻城!」

  水镜晃动两下,像在空气中蒸发般消散无痕。

  听着耳室的笑声,程宗扬再没有半点心情,对小紫说了声「军务」,便赶往
座落在江州衙署原址的星月湖大营。

     ***    ***    ***    ***

  「呯!」孟非卿一拳擂在桌上,「传令!立即出兵!」

  程宗扬道:「老大,不用这么急吧!」

  「不能再等。」孟非卿道:「二三日内,宋国援军便会抵达烈山。只要越过
烈山,夏夜眼即便全军覆没也不会再退。只有今日出兵夜战,截断金明、定川两
寨的音讯,全力攻打定川寨,迫使夏夜眼明日退兵。」

  众人都在营中,闻讯立刻赶来,孟非卿颁下将令,全军分为三路:孟非卿带
领三个营、侯玄带领五个营,全力出击。程宗扬手里只有半个连,却全是精锐,
位置也远离战场,放在金明寨与定川寨之间。星月湖诸人都是打惯仗的,半个时
辰便整军完毕。那些佣兵却流连赌坊妓馆,石之隼竭力搜罗,也只找到三百多能
战之士,只好临时募集了一些佣兵。

  江州城犹如一台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大批民夫、佣兵被调到城上,因
负伤无法出战的星月湖军士成为组织者,有些进入堡垒,有些在城上指挥,还要
小心不让宋军的探子发现异样。

  一入夜,星月湖军士便悄然离城,虽然上次补充过新兵,但血战之后,八个
营的星月湖军士加起来此时也不足两千人。为避免敌军发现,行军中没有使用火
把,那些虎狼之士仿佛一股黑色的铁流融入夜色,再往后,则是五百余名来自各
处的雇佣兵。

  星月湖群雄齐出,只是临出兵时建康来了信使,作为刺史的萧遥逸要留下接
待,没有跟随。

  程宗扬身边只有五十名军士,却有十二名法师,这也是星月湖大营最精华的
队伍。十二名法师中,匡仲玉已经是老熟人了,另外藏锋道人、玉武子、古翔、
白鹭飞……都与他一一见面。

  「定川寨与金明寨相距三十余里,全是平地,骑兵两刻钟便能赶至。」藏锋
道人哑着嗓子道:「宋军依仗地利,连烽火台都没设。」

  藏锋道人虽是道家,形貌却极为怪异,浓发虬髯,衣衫褴褛,形如恶丐。他
和侯玄、文泽一样,当年都是星月湖大营赫赫有名的人物,没办法和别人一样隐
名埋姓,更换身份。于是星月湖大营解散之后,他索性自污身份,乞讨度日,十
余年下来,朝野几乎忘了这号人物。

  这次没有月霜留在自己视线之内,程宗扬倍感轻松,「三十里说远不远,说
近不近。两寨之间直接用灯火传讯,未必有那么容易。」

  古翔道:「灯火自然是用不上。宋军夜间传讯的手段,我等也略知一二。」

  匡仲玉接口道:「无非是用烟花。」

  程宗扬有点好奇道:「相距三十里,烟花能看到吗?」

  苏骁也跟随在侧,很干脆地答道:「能。我们以前试过,无星无月天气,相
隔二十里,晃晃火褶也能看到。不过那是在山中,平地有视野限制,视线看不了
那么远。」

  自己还没作过这种试验,但苏骁这么有把握,肯定靠得住。

  程宗扬笑道:「三川口一战,靠几位法师降雪,击溃捧日军的刘平;好水川
一战,诸位施术隔绝声息,让任福的三路大军相距里许,彼此间一点声音都听不
到。这次不会就隔绝讯号这么简单吧?」

  玉武子道:「程少校猜的不错,今日破敌,用的是风。」

  程宗扬来了精神,「火攻?」

  藏锋道人摇了摇头,「宋军拢共也没有多少大木,难用火攻。这次用的风,
是摧阵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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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金明寨原本是个村镇,稍加修葺就能驻军。定川寨则是平地起寨,规模比金
明寨小得多。除主寨之外,周围另设四营,与主阵一同结成梅花阵。当初任福和
葛怀敏也不信那些贼寇敢出城袭寨,直到任福兵败,葛怀敏才连忙扩大营寨。这
时龙卫军的十二个军只有四个军在寨中,其余八个军分成四处。

  寒冷的空气,传来几声苍凉的号角,那是各营报平安的号角。葛怀敏搓了搓
手掌,从寨墙上下来,对身边的亲兵道:「明天传令各军,加紧拆除营寨!」

  「是!」

  大战之前,江州便坚壁清野,不但所有的大木一砍而光,连石头也没留下多
少。木石严重缺乏,影响了定川寨扩营的速度。前日任福兵败,空出八个军的营
帐,葛怀敏日间下令,把那些营寨全部拆掉,扩充主寨。但原来的四处营寨分作
四瓣梅花,全拆掉免不了诸营残破,商量半日,才决定先拆北、东两处。如果贼
寇真敢袭营,这两处免不了要成为破绽。

  葛怀敏心头像有一团火在烧,回到主帐拿起铜壶灌了几口凉水,也没压下心
火。他重重坐在椅中,一片一片抚摸着甲胄。

  任谁都想不到,面对一伙贼寇,刘平、任福这两员大将,竟然会先后折戟沉
沙。葛怀敏出身将门,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飞扬跋扈的岳贼,多少也听说过一
些星月湖大营。这伙贼寇,确实有些棘手。贾太师动用十万大军,也是怕他们占
据江州,将来坐大难制,成为朝廷的大患。

  葛怀敏虽是武将,却自负比那些将领更了解朝中政局。陛下虽然数年就已经
亲政,但大权都掌握在贾师宪手中。这个贾师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岳贼结仇,
分外蔑视武人,搞得自己这些武将都如同厮仆一般。不过大宋固然重文轻武,但
武将也有一桩好处,一旦有战功,升官极速。没了刘平和任福,这一仗打下来,
功劳少不了落在自己和石元孙头上。夏帅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暮气深重,自己
才三十余岁,前途远大……可恨这伙贼寇!

  思索间,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葛怀敏把铜壶重重放在一边,喝道:「夜
间喧哗!斩!」

  亲兵涌出帐去,不多时便拎来一只血淋淋的头颅,屈膝道:「禀将军!左厢
第九军无故惊扰,已经斩了首犯!」

  葛怀敏摆了摆手,「拿出去,悬首示众!」一介小卒,杀了也与捏死一只蝼
蚁差不多。

  葛怀敏解下甲胄,自有亲兵过来接住,小心拿到一旁,擦洗上面的灰尘。这
副甲胄是陛下御赐,当年曹霸就是穿着它立下赫赫战功,没有人敢怠慢。

  葛怀敏正要安歇,帐外又是一阵吵闹。这次不等吩咐,就有亲兵奔了出去。

  片刻后,亲兵回报,「是赵珣赵将军发现敌踪,特来禀报。」

  葛怀敏霍然坐起,赤着脚出来,「哪里的敌踪?」

  赵珣顶盔贯甲,屈膝道:「回将军!是星月湖的……侯玄!」说到后来,他
声音禁不住有些发僵。

  葛怀敏脸颊抽搐了一下,「袭营?为何没有火光?」

  「是在营外列阵,侯贼声称……要与将军一分胜负。」

  葛怀敏一阵莫名其妙,星月湖的狗贼既然半夜出兵,为何不大肆袭扰,却要
列阵而战?

  「甲来!」

  「将军!」赵珣叫道:「贼寇诡计多端,将军且不可轻出。」

  「既然贼寇摆出堂堂之阵,岂可避战,堕了我军的威风!传令!诸军按次序
入寨!不得自相惊扰!」

  听到葛怀敏这样说,赵珣知道主将心下已经先怯了三分,否则诸军大都在寨
外,何必调入寨中?所谓不可避战,多半是漂亮话罢了。

  「遵令!」赵珣不敢多说,立即去调集手下。

     ***    ***    ***    ***

  一点光芒流星般从定川寨升起,射向天际。匡仲玉、白鹭飞、留星寒、藏锋
道人四掌相抵,同时喝一声,「疾!」

  那点流星在天际闪了一下,没有炸开就悄然殒落。程宗扬松了口气,六朝唯
一能制造烟花的就是宋国,夜间拿烟花传讯,够不到,打不着,想想就麻烦。好
在这帮法师真不是盖的,四人合力,隔着十里的距离,便把烟花弄熄了。

  宋军并没有起疑,只以为是烟花自己灭的。这些烟花都出自匠人之手,质量
不一,碰上几个瞎火的也正常。可定川寨接连放了四五支烟花,都是飞到一半便
自动熄灭。葛怀敏终于觉出异样,略一思索,便命令军士把所有的烟花一并放出
去。

  数十支烟花同时在天际绽放,光焰映亮了半个天宇,耀目的光彩足以令群星
失色。

  既然是用烟花传讯,每种都各有含义,这样放上去已经是乱了军制,但葛怀
敏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只要金明寨大营能够看到,自然会发觉异样。

  然而远处的金明寨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在定川寨东南十里的位置,出身于长
青宗的古翔扬手向天,指间丝丝缕缕缭绕着一抹雾气。那丝薄雾越升越高,在天
际形成一片浓重的乌云,将两寨之间的视野完全遮蔽。

  烟花转瞬即逝,短短一个呼吸之间,古翔已经耗尽法力,手指一弹,指间云
缕散开,乌云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落下,在旷野间形成一团薄雾。古翔立即盘膝静
养。

  定川寨周围沸腾起来,人嘶马鸣响成一片。寨中的军士涌上寨墙,投下一团
团巨大的火球。那些火球是用竹子编成一人高的球形,中间放置火种,点燃后可
以在地上滚动而不熄灭,专门用于夜战照明。

  望着烟花划破天空的痕迹,葛怀敏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第二军都指挥使曹英道:「将军,敌寇甫至,立足未稳,我军退守城寨,只
怕平白放过战机。」

  葛怀敏冷哼道:「这伙贼寇不袭营,却列阵邀战,多半是有诡计!我偏不能
让他们如愿!」

  葛怀敏给人的印象是胆大好勇,经常带着亲兵脱离中军,甚至深入敌后数百
里,全身而退,被赞为有勇有谋。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分外谨慎,打定主意以守
为主。

  葛怀敏扭头道:「敌情查清了吗?」

  一名亲兵道:「贼寇不曾举火,未能看得仔细。但前阵有千人上下。」

  「千人上下?」葛怀敏冷笑一声,「这诱敌之计未免太过拙劣!」

  赵珣道:「还是在北面吗?」

  「北面?」葛怀敏霍然道:「为何是在北面?」

  赵珣一阵无奈,葛怀敏身为主将,却如此粗心大意,竟然连敌人来自何方都
不知晓。

  葛怀敏却是先入为主,定川寨在江州城北,敌寇不来袭扰便罢,若来,必定
会选在东南方,隔绝定川寨与金明主寨的交通。可侯玄反其道而行之,在北门邀
战,诡计昭然若揭。

  葛怀敏定了定神,下令道:「再探!」

  那名亲兵刚奔出去,外面又奔来一名士卒,「禀将军!各军接令入寨,此时
寨中已满,请将军定夺!」

  定川寨过于狭小,两万多人马无法全部纳入寨中。刚进驻了四个军,寨中已
经拥挤不堪,此时仍不断有军队从四面八方涌入寨中,只怕不等贼寇进攻,编制
已经乱了大半。葛怀敏犹豫片刻,下令第二军的曹英、第三军的赵政在寨外左侧
列阵,原属于任福麾下的左厢第九、第十军两军列为右翼,自己亲自带领第一军
和第四军,据守寨门。统领左、右两翼,腾出时间让寨中六个军稳住阵脚。

  不断有火球墙头抛下,在地上翻滚着,映出一片光亮。但火球的光芒只能照
出十几步的范围,再远就无法看清。

  那伙贼寇没有举火,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排模糊的影子。最前方一条大汉跨在
马上,鞍前横着一杆长槊,多半就是星月湖的侯玄。

  王韬望着乱纷纷的宋军,不禁摇了摇头,「大宋将种,徒有虚名。」

  葛怀敏身为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却一闻敌报就进退失据,先是全军收拢,
寨中放不下,又从寨中调兵出阵,还没交手,阵脚就乱了一半。如果自己手中有
五千军马,全歼这支乱军也不甚难。

  崔茂道:「我来冲阵。」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侯玄骑着他的铁黑战马,横槊立在阵前。

  这一仗与前两次虽然都是以小搏大,但局势截然不同,要斩杀葛怀敏,手段
尽有,问题是怎么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伤亡。毕竟宋军可以调动的兵力几乎无
穷无尽,自己星月湖的兄弟打一个便少一个,战到现在,星月湖大营已经损伤不
起了。

  针对葛怀敏外勇内怯的性格,众人拿出计策,由侯玄列出堂堂之阵,在寨前
公然邀战。果然,半夜猝遇强敌,葛将种第一个反应就是收拢兵力,入寨结阵。

  说实话,这样的应对也不能算差,定川寨既然已经放出烟花信号,金明寨的
援军顷刻即到,龙卫军两万余人据寨而守,到时前后夹击,总比三更半夜摸不清
虚实贸然进攻的好。但今夜这么做,葛怀敏便大错特错。

  侯玄摘下槊锋的锦套,然后喝道:「葛将种何在!」

  葛怀敏心头火起,一挟马腹,便欲出阵。赵珣紧紧拽住主将的马缰,「三军
为重,何必逞匹夫之勇!」

  葛怀敏借势停下马匹,重重喘了口气,然后高声道:「弓箭!」

  宋军的射手踏前一步,各自开弓,四十五度向天射出。贼寇远在里许之外,
又逆着风,能不能射中敌人,全靠运气,而且不是一般的好运气。

  好在那伙贼寇并没有给葛怀敏后悔的时间,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从敌寇阵中冲
出,由左至右从宋军阵前掠过。一大半的射手都转移目标,对准了这名贼酋。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星月湖营下!朱骅王韬!」来骑高呼声中,长斧迸
出火光,犹如飞舞的火龙,将射来的箭矢卷起。那些疾射的羽箭刚飞入火圈,便
迅速焦黑碳化,尾部的白羽更是化为飞灰。

  接着又一骑从阵掠出,「星月湖营下!青骓崔茂!」

  两骑在阵前纵横驰骋,宋军弓箭虽然密集,但远远攒射,无法损其分毫。

  葛怀敏面上冷笑,心里却在发急,自己手下若有一二郭遵、王珪之流猛将,
何必让这伙贼寇在自己阵前耀武扬威?

  一刻钟后,一匹大黑马忽然从夜色中掠出,四蹄翻飞,宛如踏风而行,迳直
朝右翼掠去。

  「星月湖营下!天驷侯玄!」

  宋军用弓以气力为第一,这时连放数箭,臂力渐弱,这时目标直冲过来,箭
支却远不如开始密集。侯玄短短两个呼吸便冲到宋军右翼,这次他并不是单骑踏
阵,身后还带着自己的直属营。

  葛怀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右翼的第九、第十军,出自任福的龙卫左
厢军,虽然有五千之众,士气却极低。那群贼寇骁勇之极,箭锋般撕开宋军的阵
型,最前面的侯玄长槊飞舞,丈八的槊身划出一片又一片乌光,槊锋所及,无一
合之敌。而他身后的贼寇清一色使用五尺长刀,一出手便带出一片血光。

  侯玄选在北门邀战,除了迷惑宋军,还因为今夜有北风,将宋军最精良的弓
箭优势抵消大半。接着王韬与崔茂出阵作势,引得宋军弓箭手耗费体力、箭矢,
然后侯玄才提兵疾出。

  「杀!杀!」宋军嘶喊声起彼伏,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来犯敌寇始终一声不
响,对他们的喊杀声更是充耳不闻。宋军依寨结阵,投下的火球大半都在己方附
近,敌寇却藏身暗处,几乎看不见对手的调动。直到侯玄出动,才知道敌寇的目
标何在。

  夜战并非易事,夜色阻隔,旗号基本无用,白昼能够指挥一个军,到了夜间
全靠口令,想顺利指挥一个营五百士卒都不容易。依靠目力,超过二十步距离,
就难以分辨敌我。可那些敌寇如同生着鹰眼,目力远超这些禁军精锐。宋军右翼
空有两个军五千人,此刻却只能利用战用战阵勉强支撑,毫无反击的余力。

  就在这时,又一支敌寇悄然出现在宋军右翼侧方。而宋军直到敌寇如林的长
枪刺来才惊觉。原属任福麾下的左厢第九军都指挥使范全正在阵中提刀督战,忽
然鞍后微微一动,仿佛多了一个影子,接着两道光芒闪电般亮起,从背后绞住他
的脖颈。

  那个虚幻般的影子孤傲地立在坐骑上,手中弯钩一挑,用钩尖挑住范全血淋
淋的首级,冷冷道:「星月湖营下,幻驹斯明信!」

  宋军右翼抵抗了不到一柱香时间,便支撑不住。葛怀敏心下怒极,龙卫左厢
的第九、第十两军本来就难称精锐,可被寥寥数百贼寇一冲,便乱了阵型,指挥
官未免太过无能!

  第十军虞侯单骑驰来,叫道:「将军!敌寇势大!第九军范都指挥使战死!
儿郎们顶不住了!」

  葛怀敏拔出佩刀,一刀斩下那名虞侯的头颅,寒声道:「两军争锋,妄敢言
退者!皆斩!」

  右翼第十军都指挥使朱鸣与部下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啐了一口,高叫
道:「列阵杀贼!」

  朱鸣的话虽然冠冕堂皇,但重新结阵谈何容易,军士一直退到寨墙,才收拢
阵型稳住阵脚,事实上已经退了。

  一匹快马冲到阵后,葛怀敏的亲兵叫道:「第十军都指挥使何在!」

  朱鸣叫道:「末将在!」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名亲兵便拔刀斩下他的首级,「葛将军令!左厢第十军
作战不力,无令退却,斩!」

  阵斩大将,即使从军多年的老兵,也从未见过这种事,一时间两军都鸦雀无
声。

  葛怀敏已经骑虎难下,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敌寇究竟有多少兵力,那伙贼寇
隐身暗处,反击更是无从谈起。临阵斩将的大忌他也不是不知,第九第十两军都
指挥使一战死,一处斩,必然大乱,但他已经打定主意牺牲掉左厢的两个军,让
他们陷入乱战,尽可能拖延时间。毕竟右厢十个军才是自己的嫡系,只要能拖过
一个时辰,金明寨的援军爬也爬过来了。

  侯玄逼退右翼,迫使宋军在寨墙下聚集,随即扬手打出一枚哨箭。尖锐的哨
声划破天际,崔茂与王韬的部属同时向前,攻向左翼的两个军。这些敌寇的攻势
犹如海浪,一波接一波,每次都出乎葛怀敏的意料。

  所幸第二军都指挥使曹英竟然顶住了敌寇进攻。曹英的第二军是右厢主力,
列阵最早,阵型完备,将士用命,看样子,那伙贼寇也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几次
冲击,都没有撼动己方的阵脚。

  葛怀敏大声道:「传令!第二军能击溃敌寇,诸将各晋一级!」说着葛怀敏
对左右笑道:「贼寇也不过耳耳!」

  诸将纷纷称是,赵珣心里却有些不安,攻击左翼的那伙敌寇,分明没有出全
力。但这位主将的虎须不是那么好拨的,临阵斩杀一军的都指挥使,这种事何曾
有过?

  葛怀敏心下大定,从放出烟花信号,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不出意外的话,
金明寨的轻骑随时都可能出现。

  「传令!第三军出兵!截断敌寇后路!」

     ***    ***    ***    ***

  程宗扬盯着闹钟,当时针、分针和秒针全部重叠,他手往下一挥,低声道:
「时辰到!」

  十二名法师分成两个圈子,外面八名,中间四名,各据方位。就在崔茂和王
韬两个营与宋军左翼鏖战的同时,匡仲玉抬起手掌,一掌拍入地面。

  内圈的藏锋道人、玉武子、白鹭飞各自抬起左掌,搭在同伴肩上,外圈的八
名法师齐声道:「风……虎……云……龙!」

  一阵波动从匡仲玉掌下的泥土传出,闪电般掠向远方。

  定川寨北门的战场上,双方血战方殷,谁也没有留心,就在那些星月湖军士
身后,一片沙地传来诡异的波动,接着一片长十余步,宽数十步的沙土从地上脱
出,边缘像刀切般整齐。

  那片沙土悄然浮起,悬浮在距离地面丈许的空中。一个呼吸之后,战场中每
个人的耳膜都猛然一震,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压力。空气仿佛被人暴击一拳,
刹那间顿成狂飙。那片沙土在烈风中迅速分解,犹如一道土龙从星月湖军士头顶
越过,劈面扑向宋军的阵列。

  宋军的旗帜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狂风卷走,旗杆从中折断,前排执盾的军士被
吹得向后仰去,包铁的重盾脱手飞出,羽毛般飞开。刚射出的箭矢倒飞回去,射
进寨墙数寸。紧接着,无数泥沙被狂风卷裹而来,犹如细小的利针,在宋军裸露
的脸、手留下道道伤痕。

  单是这样的风,也不会乱了左翼宋军的阵型,但要命的是,没有人能在这样
的强风中睁开眼睛,勉强睁眼,第一时间就会被泥沙打盲。这股强风对敌寇却几
乎毫无影响,他们顺风攻来,反而更增威势。一方顺风,一方逆风,本来势均力
敌的对战,转眼变成一场屠杀。

  军中的战马第一时间失去控制,嘶鸣着跳踉起来,四处奔突。一直在前方指
挥的第二军都指挥使曹英甩开受惊的坐骑,刚站稳,就被一支不知哪里飞来的流
矢射中面门,险些丧命。第三军都指挥使赵政运气更差,他扭头避风,却被一只
铁盾横飞过来,正砍在他的脑后,顿时脑浆迸裂,毙命当场。

  一场怪风彻底打乱了宋军的坚阵,残存的宋军顿时大乱,每个人都转过身避
风,把背后暴露给敌人也顾不得了。接着有人从阵中脱离,朝寨门跑去,开始是
一两个,接着越来越多,最后所有人都争相往寨中挤去。

  赵珣一手抓着头盔,遮住面孔,一手用力扯住主将的马缰,叫道:「将军!
快回寨!」

  在寨前列阵的四个军刹那间演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溃败,每个人都争先恐后
地往寨门挤,人群形成的涡流中,几名骑兵无法控制坐骑,被急于入寨躲避的军
士推倒,转眼间连人带马便被无数脚掌踩过。

  葛怀敏也被溃兵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退入寨中。他的亲兵都被冲散,全靠赵
珣死命扯住他的马缰,把他拖入寨门。

  泥沙打在寨墙上,发出密集的声响,站在墙上的士兵不少都被狂风吹得掉落
下来。钉入泥土的栅栏一根根拔起,撞在土垒的墙体上,整个定川寨都仿佛在风
中摇摇欲堕。

  寨中到处是乱纷纷的士卒,忽然有人叫道:「那不是葛将军吗?」

  葛怀敏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人叫道:「兄弟们!朱指挥使就是被杀的!打
这狗日的!」

  葛怀敏这才意识到这伙军士中夹杂了不少第十军的溃兵,挤撞中,一只手突
然从人群间伸出,硬生生把葛怀敏扯下马来。葛怀敏身手不凡,但这种环境下,
单凭身手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用力一撑,将那名士兵甩开,一手举起马鞭,怒骂
道:「狗瞎子!滚开!」

  葛怀敏面前站着一名士兵,他似乎被泥沙打伤了眼睛,翻着白眼,这时忽然
一笑,然后扯开喉咙道:「兄弟们!打这狗日的!」

  「呯」的一拳,正击中葛怀敏的面门。葛怀敏只觉咽喉中传来一股咸味,仿
佛脑髓都被打出来,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

  葛怀敏悠悠醒转,先看到的便是第一军都指挥使赵珣,他沙哑着喉咙问道:
「怎么回事?」

  赵珣半边身体都是血迹,似乎刚血战过一场,他抹了把脸,「有人趁乱袭击
将军。要不是将军的亲兵扑过来,替将军挡了一刀。将军性命危矣。」

  堂堂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竟然被自己的士兵挤下坐骑,被殴打晕倒受伤,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这会儿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葛怀敏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都是自己的心腹,才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
了?」

  「已经过了子时。」

  葛怀敏一下坐了起来,「夏帅的援军到了吗?」

  赵珣摇了摇头。

  葛怀敏过了会儿才道:「贼寇呢?」

  众人都没有作声。葛怀敏看着赵珣身上的血迹,点头道:「很好!赵指挥使
手刃敌寇,本将会为你请功!」

  「将军。」赵珣沉声道:「寨中进不了许多人,左厢两个军叫嚷将军把他们
堵在寨外送死,眼下已经乱了起来。」

  葛怀敏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炸营!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赵珣道:「第四军的刘贺正带士兵弹压,但溃兵趁乱放火,火势从北门蔓延
开来,眼下半个寨子都烧了起来。」

  「看守东门的是谁?」

  「第五军刘湛。」

  「召集诸将!」葛怀敏站起身,「打开东门!你的第一军,刘湛的第五军跟
我一起走!」

  赵珣大惊失色,「将军不可!」

  「留在这里等死吗!」葛怀敏恶狠狠盯了他一眼,心里却充满恐惧,半夜炸
营,强敌在侧,眼下的局面九死一生,即使临阵逃脱也顾不得了。

  他放缓口气,「如今敌情不明,诸军自相惊扰,寨中无法停留。诸将愿意随
我杀敌的,便与我一起出寨与贼寇血战!」

  「敌寇乃在北门!」

  「攻敌锋芒,智者不取!」葛怀敏说得头头是道,「我大军自东门出,攻敌
侧翼,必然一战功成!」

  连逃跑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赵珣不再劝说,叹道:「将军雄姿英发,只是
愧对了这身甲胄。」

  说罢也不施礼,转身离开大帐。

  「迂腐!」葛怀敏喝道:「第一军都指挥使赵珣怯战!传令诸将,愿随我杀
贼的,一同奔东寨门而出!」


                第七章

  程宗扬抱着肩膀,远远看着一条火龙从定川寨冲出,乱纷纷朝这边杀来,笑
道:「孟老大料敌如神。」

  臧修道:「姓葛的还真逃了?」

  程宗扬数着火光,「差不多有七八千人,三个军。宋军狗急跳墙,孟老大想
挡住他们也不容易。老杜!」

  程宗扬叫来杜元胜,「你先把咱们大营的宝贝送回去。」

  众人都是一笑,他说的宝贝是那些法师,刚才的狂风,耗尽了诸人的法力,
这会儿都在盘膝打坐,只有藏锋道人修为精深,准备与剩下的人一同去援助孟非
卿,截杀龙卫军右厢主将葛怀敏。

  宋军六个军在寨外列阵,一场大风下来建制全被打散,寨中的六个军也因为
溃兵的鼓噪内乱。兵乱发生在北门,东门的守军建制相对完整,葛怀敏把东门附
近三个军全部调集过来,冲出定川寨。他颁下将令,十名都指挥使来了七人,这
位内忧外患,难以收拾,厢都指挥使发话,便都随主将奔往金明主寨。至于赵珣
等人的生死,葛怀敏已经无暇理会。

  葛怀敏一马当先,十余名亲兵紧跟在他身后,把主将和其他军士隔开。好在
江州地势平坦,夜间驰骋也不用费心辨认沟渠,三十里路,不惜马力,半个时辰
就能赶到。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气浪冲来,葛怀敏御赐的甲胄仿佛被无数细小
的金属碎片击中,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亲兵连人带马倒在血
泊中,身旁多一个大坑。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葛怀敏这次看得清楚,一名亲兵正策马狂奔,马蹄刚
一落下,平坦的地面突然炸开,火光中飞出无数碎片。旁边几匹战马被飞溅的碎
片击中,嘶鸣着跌倒在地。

  随着军士大批涌来,巨雷般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声音却远在身后。葛怀敏死
命勒住马匹,朝前方望去。

  不远处隐约能看到一排人影,他们半蹲在地,手中握着白腊杆制成的长枪,
夜色下,宛如一排雕像。再往后,是一道长龙般的铁丝网,足有百余步长。这些
宋军大多没见过铁丝网,但他们把铁丝网摆在身后,摆明了宁死也不容他们越防
线一步。

  葛怀敏心头生出一股寒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怕今生今世都无法走完这短短
几十步路。

  一个雄狮般的男子负手立在阵前,淡淡道:「雷池莫逾,葛将军不小心误入
我雷池,还想出去吗?」

  葛怀敏瞳孔收紧,一字字道:「孟非卿!」

  孟非卿狙击宋军的位置选取在定川寨东南五里,程宗扬几乎与葛怀敏同一时
间赶到。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又是一声大骂,该死的岳鸟人,地雷也造了出来,
他过够了先知的瘾,一点渣都不给自己留啊!

  以程宗扬的眼光看来,这种地雷的威力很可疑,别说被地雷的爆炸力波及,
就是直接踩上,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不过伤者的惨叫反而更渲染了这种未知武
器的可怕。

  随着爆炸声不时响起,越来越多的军士停下脚步,面前平坦的原野此时却成
为危机四伏的禁地,没人知道自己下一步会不会被埋在地下的天雷撕成碎片。

  星月湖大营手里的地雷并不多,但用来阻截这些宋军已经够用了。葛怀敏运
气不坏,一马当先也没踩上地雷,但也因此无意中闯入雷区深处,进退不得。

  生死关头,葛怀敏反而抛开心底那点怯懦,他跳下战马,从鞍侧摘下一柄长
刀,「能与铁骊一决生死,幸何如之!」

  孟非卿解下天龙霸戟,缓步朝葛怀敏走去。

  程宗扬游目四顾,不出意外又看到月霜。月丫头面无表情,倒是跟在她马屁
股后面的秋小子朝他笑嘻嘻眨了眨眼,活像一只刚舔了蜜糖的小猫。

  程宗扬用口型对他说道:「今晚水香楼,我请客!」

  秋少君用口型回道:「好啊!」

  程宗扬作了个一言为定的手势,然后朝旁边看去。那些雇佣兵也在,接触到
他的目光,石之隼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程宗扬主动走过去,「又辛苦石团长了。」

  石之隼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程宗扬道:「石团长看孟老大和葛将军这一战,谁胜谁负?」

  石之隼哈哈大笑,「那还用说吗?」

  程宗扬纯粹是没话找话,他最想问的是:老石,你干嘛溜到客栈搞偷窥呢?
死丫头现在是不好收拾你,等江州这一仗打完,佣兵没用了,就该你倒霉了。

  石之隼忽然低声道:「听说岳帅有位小姐在兄台哪里?」

  程宗扬笑咪咪道:「老兄的消息够灵通啊。」

  「作佣兵生意,消息不灵怎么能行?」石之隼笑道:「恭喜程兄了。不过岳
小姐年纪尚轻,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可不行吧。」

  程宗扬警觉起来,石之隼绕着圈子说话,难道是想往小紫身边埋钉子?思索
着,程宗扬道:「暂时不用石兄费心,将来要找,少不了还得麻烦老兄。」

  石之隼点点头,「既然有人使唤那罢了。」说着他叹道:「岳帅若还在世,
岳小姐身边定然是奴婢成群,哪里用老石献慇勤呢?」

  程宗扬心头疑惑,石之隼明知道自己不会随便往小紫身边放人,偏偏绕着这
个话题不放,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场中一声震耳的巨响,葛怀敏的长刀被天龙霸戟砸得如曲尺一般。程宗扬收
敛心神,望着孟葛两人交手。格斗过程毫无悬念,葛怀敏虽然放开手脚,一搏生
死,但较之孟非卿七级的修为不啻天壤之别。

  孟非卿大步上前,挑飞葛怀敏的长刀,接着右手一递,天龙霸戟刺穿他的胸
腹。

  葛怀敏颓然跪在地上,他两手捧腹,一边用手掌抹去甲胄的污血,一边努力
把破碎的甲片拼接起来。

  「这是御赐的战甲……大宋名将……我……葛怀……」说着渐渐气绝。

  程宗扬摇了摇头,葛怀敏如果不是想建功立业,以他的家世,足以作个富家
翁,安享尊荣。可对他这样雄心勃勃的男人来说,当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才是
最大的折磨吧。

  几名亲兵过来抢夺主将的尸体,孟非卿没有阻拦,他夺过葛怀敏的战马,左
臂一挥,后方严阵以待的星月湖军士随即冲入雷区,截杀宋军的将领。月霜打马
便走,秋少君叫道:「等等我!」撒开腿,一溜烟地跟在她后面。

  石之隼一拱手,「轮到愚兄干活了,先告辞!」

  「石兄太客气了!」程宗扬笑着瞧了瞧旁边的敖润。敖润得意地咧开大嘴,
一催马匹,跟着同伴杀入战场。

  战场是星月湖军士布的雷,他们都做得有标记,又目力过人,即使深更半夜
也看得清楚。雇佣兵没有他们的手段,便绕开雷区,从两翼逐杀宋军。

  星月湖军士从三面攻向宋军,只留出西北方向,宋军不想送死,只能再掉头
退回定川寨。主将带头逃奔,宋军锐气已失,这时又被雷区吓破了胆,毫无士气
可言。夜色中,星月湖军士有条不紊地清除着宋军的抵抗,死亡的气息再一次弥
漫在战场上。这场双方兵力对比最悬殊的战役,也创造了双方伤亡比例最悬殊的
纪录。出战的两千星月湖军士,加上侯玄一方,现在伤亡不足一成,看情形也不
会增加更多。

  「程哥,该咱们联手干一票了吧?」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萧遥逸笑嘻嘻倚着他的白水驹,「死狐狸,你怎么也来
了?」

  「这么大的事,哪儿能少了我呢?」萧遥逸道:「那信使说是建康来的,却
东拉西扯,不知所云,我把他扔在驿站了。你放心,萧五在城里,坏不了事!」

  萧遥逸头戴金冠,身穿锦服,手里摇着折扇,一幅公子哥出游的打扮,背后
却多了一柄自己从没见过的长剑,长逾四尺,苍劲古朴。

  「死狐狸,你竟然是使剑的?」

  「唬人的。」萧遥逸作势拔出剑柄,程宗扬看剑鞘有四尺多长,想着里面的
长剑最少也有三四尺,谁知小狐狸摆足架势,拔出的却是一支三四寸长的匕首。

  程宗扬忍不住大笑道:「背这么大个剑鞘,你累不累啊?大象怀孕,生只老
鼠出来,你是想把对手笑死吧?」

  「哼!我的龙牙锥……」

  程宗扬立刻头大起来,自从玄武湖一战,小狐狸就没少在自己耳边唠叨龙牙
锥的事,死乞白赖让自己再送他一支。他说的简单,自己去哪儿再给他找条龙来
杀呢?

  「你看那边是谁!」

  「少来!」萧遥逸话一出口,突然变了脸色。

  程宗扬本来只是施诈,这会儿也觉察出不对,立刻趴在地上,侧耳一听,顿
时倒抽一口凉气,「骑兵!」

  藏锋道人在一旁听见,挑眉道:「金明寨?」

  此战星月湖大营仅存的法师全部聚在一起,联手施术,在定川寨和金明寨之
间留下一道雾障,至少能维持两个时辰,没想到众人刚走,就出现了宋军的大队
骑兵。

  程宗扬与萧遥逸异口同声道:「不是!是北面!」

  接着程宗扬大叫道:「北边哪里来的宋军!」

  那支骑兵来得好快,夜色下犹如一道黑潮席卷过来,转眼就闯入雷区。埋在
地下的地雷被马蹄触发,爆炸声不断响起,那股骑兵却毫不停顿,默不作声地杀
入战场。最北面的雇佣兵首先遇敌,那些以金铢为信仰的亡命汉子就像一朵朵浪
花,被黑潮吞噬。

  臧修叫道:「选锋!」

  程宗扬脑中仿佛被敲了一记,吼道:「选锋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武、捧日、龙卫、神卫这禁军上四军虽然号称宋军精锐,但自己听孟老大
说过,宋军真正的强军却是一支边军,选锋营。云水以北,宋国与大汉交界的疆
域有许多异族,选锋营为保护云水航路,常年在此征战,战斗力之强还在晋国的
北府兵之上,是六朝第一流的精兵。

  臧修拔出战刀,程宗扬大喝一声:「臧和尚!你立即回城!」

  臧修愕然回首,听到程宗扬说:「找老杜!那些法师少一个,你就把自己的
脑袋砍下来!」

  臧修明白过来,转身朝城池掠去。

  程宗扬扭头道:「藏锋道长!」

  藏锋道人道:「不用多说!先拦住选锋营!」

  按照计划,侯玄、斯明信、卢景、崔茂、王韬五个营负责主攻,在定川寨北
门列阵而战,是这次攻击的主力。孟非卿则是以奇兵配合地雷拦截宋军溃兵,身
边只有三个营,包括程宗扬的一营、六营在内,总兵力不足六百。这时孟非卿带
领大队人马逐杀宋军溃兵,已经杀出两里,只留下一个连驻守原地,即使加上自
己手里的一个排,也不过一百多人。选锋营突然出现,迳直闯入雷区,一旦被他
们分割开,自己这一小队人马固然陷入绝境,孟非卿的主力更是被围困在定川寨
与选锋营之间,必然凶多吉少。

  程宗扬厉声道:「苏骁!」

  这名出自六营的骁将策骑而出,程宗扬一指那队步卒,「交给你指挥!不管
你用什么手段,把孟团长的主力接应过来!」

  苏骁奔过去道:「程少校有令!跟我来!」

  那一个连是六营的老卒,强敌突至仍未乱了阵脚,在苏骁的带领下迅速结成
圆阵,斜着进入雷区。

  单靠这一小队人马难以吸引敌军的攻势,程宗扬叫道:「藏锋!用五雷诀把
选锋营引过来!」

  藏锋道人挥开长袍,褴褛的衣袍内缀满铜镜。他抬手一招,一抹银辉抛向天
际,一边发出沉郁顿挫的吟诵声。不多时,几面铜镜同时射出白光,宛如利箭划
破长空。云层在镜光的搅动下迅速聚集起来,接着霹雳声响,连串的雷光从云层
间劈下,击在选锋营的队列中。

  电光中,程宗扬赫然发现,选锋营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几名兽蛮人!那些
身躯庞大的半兽人速度疾逾奔马,突出的獠牙犹如妖兽,他们肩膀上披着又宽又
厚的皮革,在胸前交叉,嵌着一面脸盘大小的护心镜,裸露出满是鬃毛的身躯。

  天际的电光与地下的惊雷交织在一处,那些兽蛮人狰狞的面上却毫无惧色,
一个个悍不畏死。

  藏锋道长的五雷诀由远而近连串击落,最后一枚落在身前五步的位置,耀目
的电光划过,几乎所有人都看到支敌寇的存在。

  一道网状的屏障后面,一个年轻人高据马上,大声发号施令,电光下,他肩
领上的银星分外闪亮。在他右侧,一个华服贵公子倚马而立,背后的长剑犹如飞
龙。左侧一个披发的法师衣内缀满铜镜,正在施法。三人身后,一队军士昂然而
立,宛如一排出鞘的战刀。

  一名少校、一名贵公子,一名法师聚在一处,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是一条大
鱼。一支骑兵当即从大队人马中分出,朝这边杀来。

  萧遥逸摘下鞍侧的雕弓,猿臂舒展,一箭正中一名骑兵的额头,众人齐声高
呼,引得宋军人人侧目。

  如果不能吸引选锋营的主力,大伙儿全得死翘翘,这会儿为了吸引宋军,声
势作得越大越好。好在孟老大给自己留了一道铁丝网,要不然自己真没有信心来
逞英雄。

  那道铁丝网长逾百步,原本是一条直线,封堵定川寨宋军的退路,这时改成
一个直径三十步的环形,后面留出供一人出入的开口,在这片一马平川的原野上
构成一道简易的防御线。

  如果铁丝网再多一层就好了,程宗扬心里升起这个念头,接着又按了下去。

  「徐永!」程宗扬喝道:「把那面旗给我夺来!」

  徐永一挽长矛,飞身跃过铁丝网,朝宋军掠去。最前面一名兽蛮人咆哮着挥
起磨盘大小的短柄巨斧,朝徐永腰间劈来。徐永足尖一点,身形斜飞,长矛透过
斧影,刺在兽蛮人的肩甲上,借势弹起,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向那名执
旗的选锋军。

  那名选锋军旗手不等徐永落下,足尖一勾,挑出鞍侧的角弓,他一手执旗,
一手从箭囊中抽出箭来,用脚踏住弓箭,将箭扣在弦上,接着侧身抬脚,一箭射
出。

  能够担任旗手重任的,都是军中勇士。这名选锋营的军士在高速冲刺的马背
上以足代手,开弓射箭,无论准头、角度都无可挑剔,令人叹为观止。

  徐永横过长矛,击飞箭矢,攻势略缓一线,那名旗手已经弃弓抽刀,朝他腿
上劈来。徐永能在星月湖大营担任上尉,身手自然有过人之处,一杆普通的长矛
落在他手中,矛锋、矛尾、矛杆都是杀人利器。他身在半空便一连攻出十余招,
那名旗手也不甘示弱,以强对强,一柄马刀将他的攻势尽数挡下。

  徐永出招越来越快,手中长矛仿佛化为千杆同时刺出,忽然左脚一蹬,踢中
那名旗手坐骑的眼睛上。战马轰然跌倒,选锋营的旗手甩镫下马,向旁边滚开。

  就在这时,他手中一紧,旗杆被人抓住。

  那人用力极为巧妙,握住旗杆一旋,压住自己拇指,然后轻易就把战旗从自
己手中夺走。

  旗手虎吼一声,朝那名敌寇扑去。徐永夺下战旗便准备撤身后退,见他来势
凶猛,只好将战旗踩在脚下,双手执矛,与那名旗手战成一团。紧接着,几名选
锋营的骑兵冲来,截断徐永的退路。

  星月湖大营强手如云,斩将夺旗这种事从来都没少干过,就是帅旗也不在话
下,没想到这支选锋营如此强悍,区区一面队旗就如此难夺。程宗扬叫道:「吕
子贞!」

  那个曾当过捕快的少尉挺身欲出,却被萧遥逸拦住,「我去!」

  萧遥逸挟弓射倒一名骑兵,抢下他的战马,冲进战团,接着一手挥起长剑,
连鞘敲在那名旗手的头盔上,将他打得脑浆迸出,然后从敌军深处杀去。

  徐永在萧遥逸的掩护下夺旗而还,回到铁丝网内。程宗扬接过战旗,把选锋
营的旗帜揉成一团,接着晃亮火褶点燃,高高竖起。

  程宗扬用力挥舞着旗杆,燃烧的战旗仿佛黑潮中的漩涡,吸引了整个战场的
目光。宋军犹如扑火的灯蛾蜂涌而来,喝杀声中夹杂着兽蛮人的咆哮,令人禁不
住心生惧意。

  程宗扬把闹钟摆在脚边,「只要坚持一刻钟,孟团长的主力就能杀回来!兄
弟们!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口号……」

  众人齐声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三十名星月湖军士分成三组,品字形守着这道脆弱的铁丝网。兽蛮人的咆哮
声越来越近,对付一般的宋军,环形铁丝网堪称利器,但对付这些野兽,恐怕一
个照面就能被他们踩平。

  程宗扬解下双刀,「鲁子印、马鸿!跟我来!」

  程宗扬冲出铁丝网,一声虎吼,几乎将对面兽蛮人的咆哮声强压下去。他双
刀齐出,狠狠斩在兽蛮人的重斧上,强大的冲击力,使他双手虎口发麻,精钢打
造的刀身此时感觉就像纸片一样脆弱,似乎再多使一点力气就会崩断。

  程宗扬真气狂涌而出,将疾冲而来的兽蛮人硬生生劈了回去,接着马鸿铁枪
带着一声尖啸,刺在兽蛮人胸前的铁制护心镜上。就在他发力的刹那,一柄长斧
劈来,挡住了他的铁枪。

  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这帮兽蛮人竟然受过训练,学会配合。你妈这也太可
怕了吧!

  新来的兽蛮人挡开马鸿的铁枪,随即与同伴聚在一处,一个用短柄双斧,一
个用长柄巨斧,与鲁子印和马鸿战在一处。

  如果说程宗扬开始还有些怀疑它们的身份,现在那点怀疑已经烟销云散。两
名兽蛮人的配合虽然简单到简陋的地步,但确实是受过最基本的军事训练,知道
给同伴作掩护,不是大草原那些只知道靠个人勇武蛮拼的兽类。

  程宗扬禁不住佩服起来,不知道选锋营的主将是何方神圣,连兽蛮人都能训
练得似模似样。他要真练出来一支两千人的兽蛮军,天下恐怕也没什么军队能挡
得住他了。

  程宗扬长吸一口气,将双刀收到肘后,依靠肩臂的力量破开兽蛮人的双斧,
赶在另一名兽蛮人巨斧劈来之前,抬臂向肘后一挺,将单刀狠狠捅进那名兽蛮人
腰侧。那名兽蛮人一声狂吼,张口朝程宗扬颈中咬来。如果是以前,程宗扬少不
得要弃刀保命,但他现在修为飞跃,又有心斩敌立威,右臂一振,捅在兽蛮人腰
间的单刀破开它的腰背,带着一篷血雨挥出,刀锋余势未衰,重重斩在另一名兽
蛮人腿上。

  鲁子印与马鸿斧、枪齐出,将那名兽蛮人斩杀,眼看选锋营的骑兵围来,程
宗扬立刻带领两人后撤,背靠铁丝网而立。

  拿铁丝网当屏障,只站在铁丝网后面守,要不了两波攻势,铁丝网就被选锋
营破开。只有在外面拿铁丝网当缓冲,才能守住。

  一小队选锋营的骑兵狂风般掠来,他们马术娴熟之极,高速冲刺下,仍能控
制自如。他们在三十步外开始弯弓,先是一波箭雨,接着抬起马战用的短枪,攻
向众人。

  星月湖军士能所向披靡,固然是每个人都身手不凡,更重要的是相互配合。

  虽然屡屡以少胜多,具体到实际战斗中,却往往是三个人一组,在极短的时
间内联手攻杀一名对手。普通宋军三五个也未必是一名星月湖军士的对手,何况
是三打一,往往一个照面就被劈倒,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容易。

  选锋营的出现,堪称星月湖大营的劲敌。他们身手未必及得上星月湖军士,
但毕竟血战出来的队伍,配合的默契与星月湖相差无几,让他们近前,只怕铁丝
网会受到冲击,程宗扬看准萧遥逸在远处盘马恶战,冒险下令全军突击,将这十
余名骑兵歼灭掉。

  一个排的星月湖军士同时杀出,用了三个回合才击杀半数宋军。其余选锋营
的军士倚仗快马闯出重围,随即绕往阵后。

  藏锋道人在阵中脚踏罡步,破烂的袍袖左右一摆,两名骑兵身上忽然着起火
来,刚奔出数步,就连人带马烧成一团焦炭。另外几名骑兵立即散开,一边催马
狂奔,一边扭身放箭。

  程宗扬不敢派人去追,立即让众人重新回到铁丝网内。至于击杀的宋军他也
没漏下,让人夺了弓箭,把短枪枪头朝上,斜插在地上,露出尺许长短一截,形
成一小片抵御骑兵冲击的鹿角。

  萧遥逸的金冠在黑暗中闪动着,远远驰来。好水川一战他腿上中枪,伤势还
未痊愈,全靠马匹借力,不过那小狐狸抠门之极,把自己的良驹放在铁丝网内,
只抢别人的战马来用。

  选锋营的黑潮奔涌过来,几乎所有的星月湖军士都操起弓,将箭矢对着宋军
的阵型全部射了出去。

  选锋营的箭矢雨点般飞至。自己带的这个排都是轻骑,没有配盾,程宗扬不
得不下令把战马当作盾牌,沿着铁丝网摆开。战马发出嘶鸣,马体溅起一朵朵血
花,星月湖军士已经见惯生死,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等待着血战开始的一刻。

  程宗扬把鞍侧的龙鳞盾扔给身边的军士,让他护住藏锋道人。藏锋道人连番
施术,这时正抓紧时间盘膝恢复精力,对飞来的箭雨恍若未觉。

  忽然萧遥逸金冠一晃,黑暗中看不清楚,似乎是坐骑被宋军弓手射杀。只见
他弃了马匹,挥舞着大剑一瘸一拐地边战边退,好不容易才捱到铁丝网附近。

  「吓死我了!」萧遥逸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些宋军太猛了,我差点儿就没
命回来!」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萧遥逸不是那种为了显威风拚命的人,他硬闯选锋营,只有一个理由:查看
对方虚实。毕竟是深夜,再好的目力也用不上。

  「大约一个军,两千人上下。」萧遥逸笑道:「选锋营全军都来了。」

  没有人知道选锋营为什么会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在这个要命的地点出现,可
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

  程宗扬笑道:「两千人,不多嘛。」

  「确实不多!等孟老大回来,就有他们好看的!」

  两人虽在说笑,心里可一点不轻松。定川寨两万人马近在咫尺,金明寨还有
四五万人,即使孟非卿、侯玄全力来援,也不可能拉开阵势与选锋营对攻,那样
的结果只可能是全军覆没。

  萧遥逸叫道:「哥哥们!让你们看看我的箭法!」

  萧遥逸拿起他的弯弓,从马尸上拔了三支箭,一并搭在弦上,手指一抖,三
点带血的寒光流星般飞入黑暗,接着响起兽蛮人受伤的嚎叫声。

  萧遥逸低声道:「兽蛮人有一个营。」

  「四百?」

  萧遥逸点了点头。

  程宗扬呼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别说一个营的兽蛮人,半个营自己就
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该死屌朝上,不死万万年!」程宗扬握紧双刀,紧盯着选锋营骑兵翻飞的
马蹄,然后喝道:「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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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10 16:20 #16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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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鲁子印大口大口地呕着血,马鸿折断肩头的箭枝,将箭羽扔到一边,坐在地
上呼呼地喘着气。选锋营第一轮攻击,在铁丝网前扔下近五十具尸体,星月湖军
士人人带伤,战死六人,减员两成。好在苏骁的连队利用雷区阻挡了一部分宋军
攻势,众人才撑过这一轮血战。

  那面夺来的战旗早已燃烧殆尽,程宗扬从尸体上剥下布料,在旗杆上点燃,
重新树在这个小小的战阵中。

  选锋营在相隔五十步的位置拉出一道散兵线,第一轮攻击时,他们结成阵型
密集冲锋,结果被藏锋道人的五雷诀击在阵型正中,伤亡惨重。选锋营战场经验
极为丰富,立即改成松散阵型,避开法师的天雷。

  一个都的选锋营开始冲刺,马蹄声犹如暴雨击打着地面。萧遥逸张弓射向都
中的旗手,却被他闪身躲过。

  「什么世道!还有人敢躲我的箭!」萧遥逸勃然大怒,咆哮着爬起来,举弓
一连六箭,终于射中那名的旗手的眼眶,把他射杀。

  他的锦服虽然被鲜血染红,终究还是白衣服,在夜里分外显眼,这会儿一跳
起来,近百支利箭立即一窝蜂射来。

  萧遥逸扔开弓,双手拉住锦服,往两边一扯,然后挥出,像打包一样把袭来
的箭矢卷住,大笑道:「爷爷正缺箭用,难得乖孙子们孝顺!哎哟……」

  程宗扬哼了一声,「我就不信那些箭是一个平面,能让你一下全包住。这下
爽了吧。」

  萧遥逸衣袖被射穿一个大洞,险些伤到手肘,悻悻道:「这些乖孙子太不像
话了,爷爷的衣服都敢弄破。」

  「徐永!曹之安!苟立德!马鸿……」程宗扬一个一个点着名。

  利用宋军遗留的武器,众人已经在铁丝网两侧埋下十几步宽一片鹿角,只在
正面留下一个两步宽的缺口。这个缺口向内呈三角形,防守一方可以并肩站三四
个人,选锋营不想踏进鹿角,被短枪绊住马蹄,只能一个个进来。

  曹之安手执龙鳞盾站在最前方,徐永、吕子贞、苟立德和马鸿分列左右,在
他身后形成两翼。

  数十步的距离,快马转瞬即到,为首的骑兵用一杆钩镰枪,藉着马力硬刺盾
心。这样带人带马的冲过来,力量不下千斤,下盘功夫再好,马步扎得再稳,也
不可能干站着硬受一击。曹之安双臂向前一顶,封住枪锋的攻势,接着往侧面一
推,将钩镰枪带到一边。后面的苟立德立刻出刀,带着刺耳的风声从同伴的空档
劈出,将那名骑手斩下马来。

  苟立德长刀刚斫进对手脖颈,眼前忽然多了一点寒光。后面一名选锋营的少
年抬起弩机,在只有三步的距离内一弩发出,正中苟立德左胸。

  「高二虎!」

  程宗扬话音刚起,一名军士便扯住受伤的苟立德,拉回阵内。徐永上前展矛
将那名弩手刺倒,后面的军士随即填补上他的空位。

  死亡的气息越发浓重,双方的死伤都在迅速增加,眼看手边就要无人可用,
藏锋道人忽然睁开眼睛,张口吐出一条火龙。

  那条火龙是藏锋道人精华所聚,虽然长不足五尺,但夜空中张牙舞爪,声势
骇人。对面骑兵的面孔被火龙的光焰映得发红,他们举起刀枪刺向火龙,那火龙
却如同无形之物,刀枪过体,没有半点痕迹,无论是龙爪还是龙尾,宋军只要沾
上半点,立刻就烧成一团火球。

  接连十余名骑兵被烈火吞噬之后,剩余的不足三十骑开始撤退。程宗扬一口
气还没松开,又看到一股骑兵从黑暗中杀出,朝阵中直奔而来。

  刚才交锋总共不到十分钟,自己手下又有五人失去战斗力,还能够拚死一战
的不到二十人。再被这支骑兵冲杀一趟,肯定要垮。

  藏锋道人的火龙沿着铁丝网的边缘朝来骑游去,眼看就要与那股骑兵正面撞
上,程宗扬大叫道:「自己人!」

  「阳钧炎龙,炬焰千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哪位阳钧宗的御法师
在此?」

  藏锋冷冷道:「无名乞儿。」就此不再理会。

  程宗扬笑逐颜开,「老石!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雪隼团的一支雇佣兵,石之隼驰进阵中,敖润立刻指挥同伴在铁丝
网外结成阵势。

  石之隼跳下马,「程兄火旗举那么高,想不看见都难。」

  程宗扬顾不上寒暄,紧接着问道:「其他人呢?」

  石之隼这才注意到程宗扬身边只有寥寥数人,脸色不禁垮了下来,「我们兄
弟遭遇选锋营突袭,伤亡大半。孟团长呢?」

  程宗扬苦笑道:「我也在等他。」

  石之隼看了他半晌,摇头道:「这次可被你害惨了。我以为主力在此,才拼
老命杀来。」

  「我本来是诱敌,想把选锋营都引来,谁知道会钓到老哥。」

  「废话不说,是战是退?」

  程宗扬反问道:「退得了吗?」

  石之隼道:「选锋营攻势强猛,我身边原有二百兄弟,这一路便少了一半。
战场中伏尸处处,大半都是同来的佣兵。正是没看到多少星月湖的朋友,我才以
为主力尚存。」

  程宗扬微微松了口气,孟非卿的主力没有被围,就有翻盘的可能,「选锋营
人比咱们多,马比咱们好,这里离江州还有二三十里,我估计跑一半,就被他们
围住。好在定川寨的宋军主将已经被孟老大杀了,两万人马暂时用不上,只剩下
选锋营,以两千对两千,未必没有胜算。」

  石之隼怫然道:「何必诳我?既便我是孟团长,也不会在这数万大军虎视眈
眈下,与选锋营决战。」

  程宗扬讪笑道:「逃命是死,固守也是死,石兄选哪个?」

  石之隼思索半晌,叹了口气,「何苦来哉?」他打起精神,拱手道:「萧刺
史,今日若有幸生还,小可有个不情之请。」

  萧遥逸道:「石团长仗义来援,这份恩情我们星月湖兄弟绝不会忘,只要萧
某能做到的,石兄尽管吩咐。」

  「那好,我想在江州和宁州各设一处雪隼佣兵团的分馆。走镖、受佣以外,
绝不插手其他生意。想请萧刺史给我雪隼划处位置。」

  「好!东西两市,石兄尽管挑选!」

  两人轻击一掌,立约而定。

  敖润跳进来,「宋军大队过来了!奶奶的!他们从哪儿找这么多兽蛮人?」

  「老敖,把你那边受伤的兄弟都送进来。老石,眼下要命的时候,我也不跟
你客气,指挥权我们星月湖先接过来。」

  石之隼一点头,「可。」

  「徐永!沈传玉!你们两个为首。各带一半人。每十名雪隼团的兄弟,安排
两名星月湖的兄弟。」

  星月湖军士大半都有指挥经验,把他们补充进去,每一人负责五名佣兵,雪
隼团的战斗力立刻倍增。

  趁选锋营被火龙的威力震慑,程宗扬将人员安排停当,然后道:「咱们三人
轮流出击,一人进攻,一人守阵,一人歇息。能撑过这一波,孟老大那边应该就
有消息了。」

  孟非卿带队追杀龙卫军的将领,这会儿多半已经闻讯回撤,只要他们与苏骁
会合,知道自己的下落,自己这条小命就算保住了。

  虽然觉得很逊,但为了鼓舞士气,程宗扬还是握紧拳头,高声叫道:「日出
东方!」

  星月湖幸存的军士,包括那些佣兵汉子在内,众人齐声道:「唯我不败!」

  充满斗志的吼声滚滚传开,忽然一个声音应道:「好个唯我不败!岳贼虽然
身死,星月湖余孽尚存。了却君王天下事,就在今日。」

  说话间,在铁丝网上盘旋的火龙突然昂起头,接着龙身仿佛一股无形的吸力
吸引,构成龙身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逝。

  石之隼喝道:「哪位瑶池宗的高人在此!」

  一个穿着道服的中年男子缓步出来,「瑶池墨枫林。藏锋道兄,多年不见,
你的阳钧炎龙风采不减当年。」

  藏锋道人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墨疯子,我们交手六次,你可赢过一次?」

  墨枫林忽然大笑起来,「这第七次却是我赢了。想当年小弟败于道兄手下,
夙夜长叹,忧心如焚。没想到这一胜不仅翻了本,还赚得盆满钵满!道兄虽然法
力精深,但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这一身法力,小弟便笑纳了。」

  藏锋道人摇了摇头,「你赢不了。」

  程宗扬正盯着墨枫林,忽然额角一热,仿佛被烙铁猛然烫了一下。

  双方血战多时,战场中死气弥漫,但这股死气的强烈,实是自己生平仅见,
即使任福、郭遵、王珪之流的猛将,也没有这样锐利。

  程宗扬突然省悟过来,明白真相之后,他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墨枫林等了半晌,不见藏锋道人的下文,忽然怪叫一声,张开手掌朝他的方
向抓去,然后「咦」了一声,露出难以索解的表情。

  藏锋道人身形一晃,慢慢跌倒。萧遥逸扶住他,然后暴叫道:「墨枫林!我
干你全家!」

  藏锋道人手臂垂下,露出胸口一截刀柄。他久战之余,法力几乎耗尽,墨枫
林一出手便收走炎龙,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役难以幸免。两人相斗多年,对彼此的
手段都心知肚明,墨枫林说的收走他一身法力,并不是虚言恫吓,因此他一边交
谈,一边用短刀刺穿心脉,宁死也不肯落在墨枫林手中。

  墨枫林尖叫道:「藏锋!你到底是死是活!」

  周围虽然有数千人,却只有程宗扬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墨枫林觉察到
藏锋道人自尽,立即抢夺他的死气,却扑了个空,他绝不会想到场中还有其他人
能吸走死气,才怀疑藏锋道人并没有真死。

  萧遥逸仰天长叫一声,然后拔出一根长矛,劈手朝墨枫林掷去。墨枫林双掌
一推,凝出一道寒冰屏障。萧遥逸一掷之势强劲无比,冰障一触便即粉碎。墨枫
林一连凝出六道屏障,才挡下萧遥逸这一矛。

  被冻成一块大冰砣的长矛掉落在地,墨枫林脸色煞白,弓腰喘着粗气,忽然
脖颈一扭,发出一声闷哼。

  一支银隼箭钉在墨枫林肩头,却是石之隼暗中出手。墨枫林一言不发,抬手
捏住伤口,闪身没入阵后。

  「两军对垒,先杀术者。」石之隼道:「可惜让他跑了。」

  程宗扬提醒道:「小心还有别的法师。」

  石之隼道:「选锋营有一名法师就了不起了,哪里还有第二个。」

  「一名?不是吧?你们雪隼团不是每队都有一个吗?」

  「我这次带来了吗?」

  程宗扬意识到除了冯源,雪隼团一个法师都没跟来,「为什么?」

  「平常法师施术距离不超过二十步,江湖中十数二十人对阵,还可一用。若
到两军阵前,这样的距离,早被箭阵射杀,哪里有施术的机会?至于星月湖大营
这样有十几名法师的,天下找不出第二支来。」

  程宗扬想起冯源的话,据他说,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火法宗师,施术距离也不
超过百步。换作神臂弓,这个距离够他死两三次的。一具神臂弓再加个射手,再
贵也值不了几个钱,换一个火法宗师可是赚大了。远程可以施展的法术也不是没
有,但培养一名法师,包括他们施术的材料,价钱可不便宜。

  六朝军队都是吃的财政饭,朝廷首先考虑得花多少钱,然后再考虑值不值。
培养几名法师的代价,足够训练一个军的神射手,任何一个兵部的官员都知道如
何选择。

  星月湖大营这些法师,也不是让他们用雷法、火法、冰法直接攻敌,从杀伤
力上说,远不如单纯的军人。法师费用高昂,一个两个起不了太大效果,像星月
湖大营这样养着几十个能够远程施法的法师,除非岳鸟人那种有钱烧的。话说回
来,岳鸟人能收罗这么多法师,也真得要点本事,花的力气恐怕不比他找女人小
多少。

  石之隼忽然踏近一步,用耳语般的声音道:「程兄,我有一事相询。」

  程宗扬愕然抬起头。石之隼一双眼睛盯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瞳孔深处,「岳
小姐身边是不是有个侍女?」

  程宗扬脑中忽然一亮,猛然明白过来——石之隼去客栈窥视,目标并不是小
紫,而是梦娘!

  程宗扬疑窦丛生,一时间没有开口。

  石之隼已经看出端倪,低声道:「今日一战之后,再与程兄细说。」

  程宗扬心里翻翻滚滚,梦娘究竟是什么身份?石之隼又从哪里知道她在自己
身边?他一个佣兵团的人,为什么要找梦娘?

  石之隼一拱手,接着飞身出阵,「雪隼石之隼!谁敢与我一战!」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石之隼话音刚落,一阵蹄声便远远传来。

  选锋营的军士纷纷露出崇慕的表情,催动马匹让开一条路来。

  蹄声转瞬即至,只见十余名重骑兵身披精甲,连坐骑也佩备具装马铠,奔驰
时甲片铮铮作响,接着是几名兽蛮武士,为首一个宛如一头巨兽,抱着一杆两丈
高的大纛,健步如飞。黑暗中看不清旗上的字号,但满垂的豹尾说明了主将的赫
赫战功。

  再往后,是一群将领,他们的铁甲在夜色中闪动着淡淡的青光,都是最精良
的瘊子甲。其中几人还佩戴着御赐的金银花饰。而这一群战功卓绝的将领之间,
簇拥着一个锦衣人,他佩貂带珰,腰间缠着一条玉带,面色虽然犹如古铜,下巴
却光溜溜没有丝毫胡须,竟然是一位宫中出来的大貂珰。

  虽然是太监,这名大貂珰脸上却不止留着一道伤疤,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武
将的威猛气势。

  石之隼脸色大变,「秦帅!」

  围绕的骑兵朝两边散开,那位大貂珰径直奔出。石之隼竹竿般高瘦的身形一
震,宽大的衣袍迎风鼓起,刹那间,三支银隼箭、七枚飞蝗石、十余枚铁蒺藜和
数不清的牛毛细针、袖箭……一举全部打出。

  那名大貂珰从鞍侧摘下一柄长兵,却是一杆丈八蛇矛。蛇矛虽然名头响亮,
用的人却不多。程宗扬印象里,用蛇矛的除了霸王项羽,就是张飞,两个一等一
的猛我。一个太监却用上这种生猛的兵刃,实在让自己大开眼界。

  那名大貂珰单骑突进,犹如一名冲锋陷阵的猛将,蛇矛推出,将袭来的暗器
尽数击飞。石之隼仿佛一只云鹤冲天而起,一面打出银隼箭,一面朝阵中退去。

  大貂珰战马来得好快,石之隼刚掠起丈许,背后突然一凉,接着便看到弯曲
的蛇矛从自己胸前透出。

  星月湖诸人尽皆变色,敖润大叫一声,「老石!」从阵中冲出。

  「秦瀚!」萧遥逸咬牙道:「我干!这回麻烦大了!」

  程宗扬看得目瞪口呆,石之隼的深浅自己说不准,但绝不会在自己之下,没
想到一个照面就被这死太监斩杀,问题是这个死太监怎么看都像个猛将,哪里有
一点阉人猥琐的模样?

  徐永低声道:「两位少校快走!」说着飞身出阵,「星月湖徐永!请大貂珰
赐教!」

  萧遥逸喝道:「徐永!你给我滚开!」

  大貂珰蛇矛一退,弯曲如蛇的矛锋从石之隼背心脱出,锋刃清亮如水,没有
占上一点血迹。

  徐永使出压箱底的功夫,长矛犹如蛟龙出水,攻向对手。那名大貂珰手中蛇
矛幻化成万千矛影,带着一股威猛无俦的气势,逼开徐永的长矛。错马而过时,
蛇矛嗡的一声挥出,犹如身后长了眼睛般袭向徐永的腰椎。

  徐永虎躯一扭,间不容发之际从蛇矛锋刃间逃生。接着一记回马枪,刺向大
貂珰肩窝。

  大貂珰不闪不避,枪锋入体的刹那,如中铁石,接着他一招枭蛇杀,蛇矛平
推,蛇信般分叉的锋刃截断徐永的长矛,「噗」的一声刺进他心口。

  大貂珰锦服上溅出一团血花,他却仿佛浑然不觉,战马毫不停顿地朝阵中闯
来。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让程宗扬想起同样擅长单骑破阵的侯玄和崔茂。但即
使换作星月湖的天驷和青骓,面对石之隼和徐永这样的强手,也未必能胜得如此
容易。

  藏锋道人、石之隼、徐永先后战死,己方的高手只剩下小狐狸和自己这个新
晋的。程宗扬咬了咬牙,双刀一振,准备出手。萧遥逸闪身抢出,「秦贼!敢与
我一战么!」

  程宗扬也不客气,闪身掠出,双刀如电,斩向秦瀚的马腹。战场相逢,生死
关头,还论什么一对一的英雄好汉行径,如果有条件,他恨不得把八骏都召来,
群殴这个死太监。

  这回自己可见识了小狐狸的真功夫,他挥出形影不离的折扇,大开大合,里
面的扇骨一根根飞出,射向秦瀚的要害。大貂珰犹如猛虎下山,不管萧遥逸射来
的是什么,蛇矛一出,一律磕飞,完全是大石头压死蟹的强硬手法。

  交手不过数招,萧遥逸的折扇便被打得稀烂,眼看蛇矛锁住自己喉咙,他身
体突然横飞,凌空摆出卧弹龙首箜篌的姿势,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依次按在秦
瀚的蛇矛上,化解了他的攻势。接着身体一弹,俯身捡起徐永的长矛,一招横摧
千军,眼、手、矛锋连成一线,直刺秦瀚腰腹,招术精熟。

  再斗数合,萧遥逸的长矛被秦瀚劈断,他抬脚挑起一柄遗留在战场上的雁翎
刀,一招雁过千山,就如在刀法上下过数十年苦功一般。

  数十招间,萧遥逸已经换了六七种兵刃,都是随捡随用,打断再换一把,那
种死缠烂打,偏又招术精妙的打法,连秦瀚也不禁皱起眉头。

  相比之下,另一边的年轻人要略逊一筹,他刀法虽然凌厉,但出招多少有些
不够纯熟,要应付并不难。只是他年纪轻轻,真气却充沛悠长,数十招下来,不
但没有半点衰竭,反而越战越勇。

  秦瀚蛇矛朝萧遥逸刺去,中途突然回撤,用刀柄重重击在程宗扬的刀锷上。

  程宗扬胸口一闷,几乎喷血,眼见着宋军大举进攻,沈传玉、敖润等人纷纷
陷入激战,只好硬着头皮硬撑下去。

  蛇矛攻势忽然一缓,带出沉重的风声,程宗扬只觉双刀仿佛被一柄大铁锤反
覆捶击,每一击都令自己浑身经脉剧震,丹田气息翻滚,几乎使不力。

  终于那对钢刀比自己更先崩溃,「铛啷」一声,齐齐被蛇矛震断。程宗扬双
臂几乎失去知觉,眼看着蛇矛锋锐的叉尖朝自己面门推来,一口气却怎么也回不
过来。

  一条身影忽然横在身前,萧遥逸左臂攀住蛇矛,右掌一掌拍出。空气微微一
震,仿佛被他掌力吸引,狂飙般涌向那名大貂珰。

  秦瀚屈指握拳,一拳击在萧遥逸掌心。萧遥逸接连催动真气,拳掌间爆竹般
发出一阵辟啪声,片刻后,萧遥逸脸色一白,身体向后倒去。

  那名大貂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萧遥逸也不客气,一口鲜血
全喷到他的华服上,顺带还朝他脸上啐了口血沫。

  程宗扬终于回过气来,「哇」的吐出一口血,叫道:「小狐狸!」

  秦瀚一手提着萧遥逸,蛇矛一挺,架在他颈中。萧遥逸金冠歪到一边,胸前
都是血迹,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看上去仍是牛气哄哄。

  「我干你个死太监!」萧遥逸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脖颈中的刺青,递到他的
蛇矛下,叫道:「有种朝这儿砍!」

  程宗扬长提一口气,丹田传来火烧般炙热,凝聚起九阳真气。

  那名猛将般的大貂珰审视着他颈中的刺青,然后道:「萧刺史?」他声音虽
然不像太监那样尖锐,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第三十集

             第一章  玄骐之危

  伴随着激越的战鼓声,选锋营的铁骑犹如夜色下的黑潮漫过战场。空旷的原
野上,一座被铁丝网围起的战阵宛如小小的礁石将黑潮分开,两军碰撞的厮杀声
随即响彻夜空。

  战阵周围遍布着断枪组成的简易鹿角。露出地面尺许的枪锋一字向外倾斜,
枪尖反射着寒冷的月光。一名选锋营骑兵冲来,战马的铁蹄践开断枪,马上的骑
兵手臂蓦然挥直,手中的短枪呼啸而出,将十几步外一名佣兵刺毙当场。

  铁丝网内一名穿着青黑色制服的军人闪身掠出,他身体箭矢般横飞,手中的
长矛犹如怒蛟贴地卷起,将战马一条前腿击得粉碎。战马嘶鸣着仆倒,庞大的躯
体撞上散布的枪锋,大片大片的泥土伴着马匹的血光同时溅起。选锋营的骑手甩
镫跃起,左臂举起圆盾,挡住对手的长矛。就在这时,一抹刀光从夜色中飞出,
狠狠斫在他颈中,血光匹练般飙起数尺。

  选锋营的骑兵滚滚而来,无数铁蹄溅起尘土,蹄声震动天地,却没有人踏进
大貂珰身周二十步的距离。

  那个佩戴貂珰的锦衣人一手提着萧遥逸,一手握着蛇矛,鹰隼般的眼睛注视
着萧遥逸颈中的纹身。浸透血腥和火药味道的烟雾从包着银钉的鞍侧漫过,在弯
曲如蛇的矛锋上缭绕变化,每一个细小的波动都令人心惊肉跳。

  「萧刺史?」

  大貂珰的声音略微阴沉,却没有太监那种刺耳的尖细,如果不是他的华服和
光溜溜的下巴,几乎没有人能看出这个猛将般的壮汉竟然是一个太监。

  刃在颈中,萧遥逸不改世家纨绔的嚣张本色,他一点不客气地朝大貂珰脸上
喷了口血,叫道:「死太监!敢不敢砍了我!有没有这个种!」

  大貂珰脖颈微微一晃,避开鲜血,神情间看不出喜怒。

  程宗扬肚子里禁不住大骂,死狐狸,你少说一句会变哑巴?都让人家生擒了
还猖狂呢!真不怕死太监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程宗扬一边迅速聚集真气,一边脑筋转得飞快,想着怎么引死太监分神,好
救下小狐狸。就在这时,他看到萧遥逸垂下的手掌在身后微微摇了摇,然后悄悄
写了个「七」字。

  程宗扬心跳险些漏了一拍。这死太监竟然是第七级归元境界的修为,整个六
朝能达到这种修为也不过数十人,大多是坐镇一方,称王称霸的猛人,星月湖内
部恐怕只有孟老大能和他一较长短,难怪死太监干掉石之隼,就和砍瓜切菜一般
容易。

  但程宗扬已经是骑虎难下,九阳神功一经发动,真气便凝聚成光球,自己刚
迈入第五级的修为还没那个本事把光球在经脉中释放掉,一不作二不休,程宗扬
索性又凝出一只光球。小狐狸要被死太监干掉,自己这会儿掉头就跑,也跑不过
选锋营的马腿,还不如玩一把大的。

  程宗扬丹田一团炽热,九阳神功凝聚的光球从腹下升起,沿手少阳经络汇入
掌心。这是他踏入第五级坐照境界后第一次动用九阳神功。九阳神功极耗真气,
按照自己以前的修为,凝聚出四个光球就差不多将体内的真气耗费一空,拼了老
命也无法将第五个光球凝聚成形。

  但现在自己不仅轻轻松松就能凝聚出五个光球,气脉运行间也出现一丝奇异
的变化,似乎每一只光球都与自己的心念相连,不仅在体内控制自如,甚至自己
感觉即使打出去也能控制它的方向和转速。与此同时,另一种玄妙的感觉从经脉
间升起,凝成光球的九阳真气在经脉间运行,带来火焚般的炙热感,比以前的热
度增加十倍。如果是以前,不等九阳真气发出,自己的经脉就炙痛难当,现在光
球运行过后,却有一种清凉的气息丝丝升起,与太一经的感觉极为相似。

  大貂珰并没有立即动手,他审视着萧遥逸,似乎在考虑什么,良久才说道:
「宋晋两国向来交好。值此时节,两国边境匪寇聚集,秦某奉吾主令旨,入境捕
寇。萧刺史身为一方父母,保境安民有责,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此番误入寇
营,险些误伤,还须多加小心。」

  说着他放开萧遥逸,温言道:「请代秦某向萧侯问好。」

  姓秦的大貂珰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似乎想帮萧遥逸拍拍身上的泥土。

  程宗扬没想到死太监认出小狐狸的身份,竟然二话不说就把他放了。诧异间
看到他手掌拍出,掌下的景物微微变形,就仿佛空气被压缩一样造成的折射,竟
然是带足真气,程宗扬顿时大叫不好,立即一掌挥出。

  萧遥逸身后仿佛长了眼睛,双足一落地,身体便卧在空中一样横飞起来,右
手向后挥洒,五指拨弦般弹出,逐一点在大貂珰掌心。

  那个猛将般的太监一掌穿过指影,「篷」的一声按在萧遥逸肩头。萧遥逸身
体剧震,浑身的骨骼都发出轻微的爆响,人在半空,就狂喷一口鲜血,身体柳絮
般飘出丈许,仰面摔倒在地。

  程宗扬顾不上去看小狐狸的死活,掌心蓦然涌出一团白光,狠狠击向大貂珰
的腰腹。他已经进入第五级坐照的境界,这一击的威力较之当日与苏妲己交手时
强出数倍,此时倾力使出,光团未至,秦翰的锦服已经像被烈火烧炙般发黄。

  大貂珰手掌泛起一层淡青的光泽,五指鹰爪般一紧,抓住那颗光球,掌中发
出一阵炒豆般的脆响,将那团光球消弭无形。

  大貂珰举手破去九阳真气,眼中露出一丝光芒,「王哲是你什么人?」

  程宗扬也不答话,双掌一翻,两团光球同时脱掌飞出。

  「年纪轻轻,九阳神功便有三重修为。」大貂珰挥爪击碎光球,冷冷说道:
「你是韩庚,还是秋少君?」

  「死太监!少废话!纳命来!」

  暴喊声中,程宗扬又击出一团光球。大貂珰鹰爪再次递出,抓向那团真气凝
聚的光球。光球入手,大貂珰手掌忽然一震,那团光球竟然在掌中微移寸许。九
阳神功虽然精妙,但他五指满蕴真气,足以击灭这一道经脉凝聚的九阳真气,只
是这光球入掌之后移出寸许,却成了全力攻其一指的局面,落点正在拇指。以大
貂珰的修为,也难以一指之力与一道经脉凝出的九阳真气硬撼。拇指一旦受创,
就等于废去一只手掌,这年轻人的机变和修为,还在自己预计之上。

  大貂珰爪形变化,中指点出,锐利的指风刺穿光球,光球应指破灭,指骨也
格的一声折断。他用一根手指的代价化去这股九阳真气,然后抬眼道:「九阳神
功四重,以你的年纪可谓不俗。韩庚年纪比你长了许多,又传闻殒落塞外,想必
你就是秋少君了。」

  「秋小子有我这么帅么!」程宗扬叫道:「死太监!看我的九阳神功第三十
九重!」一团刺眼的白光亮起,比刚才的声威更加震撼。

  九阳真气离掌之后果然还能与自己心意相连,可惜自己修为不够,可以操控
的距离不过尺许,饶是如此,也伤了大貂珰一指。方才看到大貂珰用肩膀硬挡徐
永一矛,程宗扬还以为他有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夫,现在看,大貂珰只是用
强横的修为强行压下伤势,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击断他一指。

  大貂珰眼中露出一丝难以索解的讶色、九阳神功终究是太乙真宗镇教神功,
修习者以阳脉为引,将全身真气凝聚一处,威力在一瞬间达到顶峰,他破去这个
年轻人的九阳真气看似轻松,实际上远没这么容易。而这个年轻人此番出手,那
团光球不仅没有凝聚不散,反而以肉眼难以追踪的速度飞速扩大,这完全不是九
阳神功发动的景象,但其中蕴藏的九阳真气强烈之极,让人无可怀疑。

  大貂珰右手一振,蛇矛闪电般击出,挑中那团九阳真气。这年轻人显露出的
修为虽然超过他的年龄,终究不过第五级坐照的境界,能修炼到九阳神功第五重
已经是他的极限,只要破去他这勉强成形的最后一击,这年轻人体内真气耗尽,
不用自己出手,也无力再战。

  令他诧异的是,那年轻人右掌又爆出一团白光,狠狠拍在自己左掌上。

  「叮」的一声,大貂珰的蛇矛挑中第一团光球,矛尖刺中一块硬物,却是一
粒小小的龙晴玉。接着「篷」的一声巨响,他受伤的左掌与程宗扬硬拚一记,身
影向后晃了一下,织锦的衣袖蝙蝠般飞开,露出并不粗壮,却坚如铁石的手臂。

  程宗扬只觉自己就像一只狂奔的犀牛,一头撞在一道钢铸的城墙上,强大的
反震力道使自己右臂一阵剧痛。但程宗扬清楚感觉到,自己的九阳真气破开大貂
珰这一爪,炽热的气息侵入他的经脉。

  大貂珰身体重新又挺得笔直,沉声道:「九阳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程宗扬左掌击出的九阳真气看似雄浑,其实只是一小团,不过里面包裹着一
粒小小的龙睛玉。那粒龙睛玉由冯源施过术,一经激发立刻爆开。而他真正的杀
着则是右掌的第六只光球。大貂珰不得已仓促变招,不但没有击碎光球,反而被
九阳真气侵入经脉,结果以弱对敌,一击之下,经脉便告负伤。虽然上这个年轻
人的当,秦翰却毫不在意。两军对垒,讲究兵不厌诈,何况生死相搏。

  程宗扬一掌击出,体内的真气顿时耗尽,如果是平时,自己可能栽倒在地,
爬都爬不起来。但此时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死气,等于在源源不绝地补充真阳,
丹田一转,便多了一丝真气。程宗扬看也不看就向后跃出,一把拽起萧遥逸,朝
阵中掠去。

  程宗扬真阳充沛,第四级入微境时,便能多凝出半只光球,这时拼尽余力,
先以左掌勉强成形的九阳真气诱敌,接着右掌痛下杀手,终于击伤了这位修为高
自己两级的大貂珰。但能不能救下小狐狸和自己的小命,程宗扬没有半点把握。

  提着萧遥逸刚掠出两丈,一股强大的气息便从背后袭来。程宗扬头皮发麻,
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死太监的蛇矛。只一个呼吸,死太监就压下伤势,再度出手,
这份修为真不是盖的。眼看就要被蛇矛追上,程宗扬抱住萧遥逸的腰,往地上一
滚,拼着被马蹄踩中的危险从一匹战马腹下钻过,一边躲避大貂珰的蛇矛,一边
拚命补充真气。

  萧遥逸身体僵硬,口鼻气息皆无,连脉搏都已经断绝,但程宗扬知道他还没
死——自己还没有感受到他的死气。不过要被大貂珰的蛇矛刺中,自己和小狐狸
就变成穿在一根矛上的好兄弟了。

  蛇矛卷起的狂飙越来越近,眼看弯曲的矛锋就要刺入背脊,忽然程宗扬奋力
一掷,把萧遥逸抛到阵中,接着旋过身,「叮」的一声,手中多了一柄匕首,间
不容发之际挑住蛇矛分叉的矛锋。

  那柄匕首锋刃不过三寸长短,薄薄的刀身犹如冰玉,看上去摔到地上就会粉
碎,然而大貂珰的丈八蛇矛击在上面,连火星也未溅出分毫,就这样硬生生被一
柄薄刃挡住。

  大貂珰坐骑人立而起,丈八蛇矛在空中一闪,雷霆般朝程宗扬击来。那年轻
人真气耗尽,已经是强弩之末,大貂珰可以放过萧侯的儿子,晋国的江州刺史,
但对贼寇,尤其是星月湖岳贼的余孽,他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即使这年轻人大
有可能是王哲的师弟,太乙真宗未来的掌教,自己也不会饶他性命。

  程宗扬盯着蛇矛的寒芒,手中紧紧握住那柄珊瑚铁制成的匕首,所剩无几的
真气贯入匕身。突然一股刺骨的寒气袭入体内,使他险些大叫出来。

  这柄匕首不止一次救过自己的性命,但程宗扬头一次发现,这柄匕首中蕴藏
着如此强烈的寒气,仿佛一道冰流,浸入自己枯竭的经脉。

  蛇矛在空中划过一道玄奥的曲线,仿佛带动天地间的气息般,朝自己刺来。

  程宗扬举臂封格,腕骨顿时剧痛,整条手臂都仿佛被大锤砸中,骨骼欲碎。
他狼狈地跌坐在地,险些爬不起来。

  程宗扬刚突破第五级坐照的境界,开始还信心十足,觉得就算面对孟老大那
种猛人,也有一拼之力。但这位大貂珰好好给自己上了一课,面对这个身残志坚
的死太监,自己连压箱底的功夫都施出来,照样毫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死太监
用了大半力气对付小狐狸,自己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看到他手中的匕首,大貂珰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蛇矛一拧,将珊瑚匕
首从程宗扬手中夺下,顺势挑飞,然后一矛推向程宗扬的面门。蛇矛劲风未至,
锋芒上透出的青光已经把程宗扬脸都映得绿了。

  就在这时,一道乌光宛如天外飞来的蛟龙,撞向蛇矛。空气仿佛被罡风撕碎
般,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荡起一圈圈水波状的波纹。大貂珰攻势一顿,贯满真
气的蛇矛被同样贯满真气的天龙霸戟硬挫回去。

  程宗扬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处,孟老大来得真是时候!

  孟非卿犹如一头雄狮,从黑暗中踏出,他抬手接住那柄珊瑚匕首,看也不看
便抛到程宗扬身边,两眼紧盯着姓秦的太监,一边缓步走来,一边道:「十余年
未见,大貂珰风采犹胜往昔。」

  大貂珰将蛇矛横在鞍前,沉声道:「岳逆已然伏诛,吾主宽大为怀,饶尔等
性命,今日又敢作乱,以为我大宋无人么?」

  孟非卿身后传来两声哂笑,天驷侯玄催马过来,他一手拿着军帽,懒洋洋扇
着风,一边道:「你一个阉人,偏要粗着喉咙学男人说话,喂,先主当年割你一
刀,你不会又长出来了吧?」

  大貂珰道:「若非先主收秦某入宫,秦某早死于乱军之中。此恩此德,秦某
不敢稍忘。」

  侯玄冷笑道:「真是好奴才。」

  大貂珰丝毫没有因为侯玄的刻薄言语动怒,他跳下马,一手提起蛇矛,树在
身旁,扬声道:「孟非卿!你的天龙霸戟可敢与我一战!」

  孟非卿眼中精光闪动,「大貂珰既然有兴致,孟某敢不奉陪。」

  侯玄忽然笑道:「老大别急,秦太监是你的,但让我先玩一场。」说着他随
手扣上军帽,接着纵马跃出,玄武槊带着一股狂飙攻向大貂珰身后的亲卫。

  侯玄擅长执锐破坚,但先锋营的亲兵都是身经百战,立下无数功勋的骁勇之
士,放到其他军队当指挥使也足够了,何况里面还夹杂着不少兽蛮人。一名披着
铁甲的兽蛮武士举斧劈出,斧槊相交,兽蛮武士浑身黑熊般的鬃毛猛然竖起。两
股巨力撞在一起,侯玄身下能够负重千斤的健马也不禁发出一声嘶鸣。看来用不
了几招,这匹战马就要支撑不住。

  侯玄飞身下马,玄武槊长击远攻,将那名兽蛮武士打得不住后退。大貂珰一
手执着蛇矛,被程宗扬击伤的经脉迅速恢复。孟非卿宽阔的肩背微微一动,像一
头所向无敌雄狮,擎出一对天龙霸戟。

  程宗扬退到阵中,只见萧遥逸盘膝坐在地上,身后多了一个人,正是朱骅王
韬。王韬双掌贴在他背后,护住他的心脉,萧遥逸双目紧闭,脸色一片惨白。

  「怎么样?」

  王韬简单说道:「性命无妨,但经脉断了数处。给我护法,我先设法护住他
几道主脉。」

  「行!」程宗扬用力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虎口震裂,血流满手。

  选锋营的铁骑攻势越来越猛烈。战阵三面同时爆发激战,只留出西南方向的
缺口。即使有星月湖的老兵在阵前厮杀,雪隼雇佣团的伤亡仍在迅速增加,不少
佣兵在压力下已经往西南方向移动,试图突围。

  程宗扬知道选锋营用的是围三阙一的经典作战法则,空出的一面其实是一个
陷阱,一旦对手丧失斗志,转身逃跑,选锋营的铁骑就会像死神一样穷追不舍,
一方逃命,一方追杀,很容易就用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

  但这种战法之所以经典,就是因为这样——你明知道对手的目的,却拿不出
更好的应对方法。纵然所有人都知道空出的一面是一个陷阱,但处于绝境之中,
同时几乎所有人都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有机会在被选锋营的铁骑追上之前逃生。

  程宗扬叫道:「星月湖大营主力已到!弟兄们!我星月湖在三川口以六百破
七千,好水川三千破两万,眼下选锋营不过两千,星月湖大营主力一口便把他们
吃掉!所有参战的佣兵兄弟,只要齐心协力杀回江州,每人五十金铢!我程宗扬
说到做到!」

  五十金铢相当于十万钱,那些视金铢为信仰的佣兵汉子一下被这笔巨款挑起
热血,狂吼着冲上前去,硬顶住了选锋营的攻势。

  程宗扬紧张地盯着战局,一边不断下令,指挥众人进退,利用铁丝网和鹿角
反覆阻击敌军。忽然,一队军士从侧面杀出,破开选锋营的黑潮,冲进战阵。

  被他派去联络孟非卿的苏骁这会儿浑身浴血,神情却依然冷静,他向程宗扬
敬了个军礼,「出发时一百零一人,目前剩余三十九人。重伤员十七人,已经就
地解散。」

  就地解散是指自行突围,但重伤之下,想在乱军丛中杀回江州,可以想像难
度有多大。程宗扬一阵心痛,这个连全是老兵,一战下来损失超过六成,真比割
了自己的肉还难受。

  「其他人呢?」

  「斯上校、卢中校和崔中校带着人马在后面。」苏骁道:「这一路都是定川
寨的溃兵,那些宋军吓破了胆,一时半会儿不敢出来。麻烦的是选锋营。我军被
一个营的兽蛮人挡住,卢中校正设法把他们引开,最多一刻钟便能赶到。」

  难怪没有看到选锋营的大队兽蛮武士,原来是去拦截星月湖的主力。听到星
月湖大营的主力再有一刻钟就能赶到,程宗扬放松下来,才发现背后湿漉漉都是
冷汗。他撕下一条布料,裹住受伤的虎口,低声道:「那个死太监是什么人?」

  苏骁神情凝重地说道:「选锋营都指挥使秦翰。」

  「不是都监?一个太监当什么主帅?」

  苏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低声道:「他是皇图天策府出来的。」

  程宗扬对秦翰的名头不熟悉,民间知道的也不太多。但秦翰的大名在六朝军
界却是如雷贯耳。皇图天策府唯一一名太监学员。当时与他同级的少年听说自己
要与一个阉人同学军事,没少痛骂那些教官趋炎附势。但第一年,这个死太监就
拿了射柳第一、沙盘第一、格斗第一、策论第一……总之那一级正常人最高名次
就是第二。

  第二年,死太监又包揽全部第一,第三年也是,第四年还是。到第五年大家
都已经绝望的时候,死太监终于不是第一了——送他来上学的宋主死了,他要回
去戴孝。

  继位的宋主对这个不务正业的死太监也没多少好感,不久夏州叛乱,就把他
踢出去当了监军,等第六年同级的少年毕业,姓秦的死太监已经大大小小打了十
余仗,身份也从监军打成直接领军的武将。从那以后,只要宋国有战事,都少不
了姓秦的死太监。无战不与,无战不胜,前后一百多仗,每战都身先士卒,单是
受伤就有四十多次。

  如果换作别人,这样的战绩早就被捧成百战百胜的军神,不过他一个身体残
缺的阉人,有一点良知的文人士子都不肯替他吹嘘,那些肯替他吹嘘的,他又没
钱给。因此军界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宋国有个堪称猛将的死太监,更不知道他
是皇图天策府出身。但对于宋国朝廷来说,这个太监再讨厌,也是个很能打的太
监,不计报酬不辞辛苦,一道诏书下去,立刻出征,打完仗下道诏书安慰一下,
随便给个荣衔,连赏钱都不用多给,比一般的将领还好用。

  秦翰半个月前接到夏用和的告急书信,通知他当年岳逆的星月湖余孽重新聚
集,紧接着朝廷的诏书和枢密院的调兵文书一道送来,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似
乎朝廷很不愿意让一个太监领兵,但看在先主的面子上,赏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秦翰没有什么废话,随即出兵。他先从云水行至丹阳,再沿宋境南下,一路
夜行日宿,没有惊动任何官府。

  定川寨的烟花和火光被藏锋道人等人施法隔绝,金明寨一无所见。秦翰的选
锋营从北而来,正看得清楚。两千军士立即全速出动,赶在龙卫军全军崩溃前,
给了星月湖致命的一击。

  秦翰的丈八蛇矛与孟非卿的天龙霸戟战在一处,身边数丈范围内劲风如割,
远远看去,只见黄沙飞舞,几乎看不到两人的身形。

  侯玄仗槊深入宋军阵后,靠一人之力与选锋营的亲兵猛将缠斗,阻止他们攻
入战阵。铁丝网多处破损,如果不是刚才抓紧时间钉在地上,这会儿早己散架。

  程宗扬把苏骁带来的人手全部投入进去,拚命挡住选锋营的攻击。

  这一刻钟的时间分外漫长,程宗扬几次都忍不住怀疑闹钟是不是坏了,竟然
还没到时间。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高呼,「日出东方!」

  战阵中残存的军士立刻振奋起来,齐声道:「唯我不败!」

  选锋营的战鼓突然中止,接着响起金属敲击的声音。选锋营的铁骑潮水般退
却,还没有忘了抢走同伴的尸体。

  阵中传来一声巨响,接着黄沙分开,孟非卿胸前被蛇矛划出尺许长一道,露
出肌肉虬结的胸膛。秦翰头上的紫貂玉珰被天龙霸戟割碎,长发飞舞着,手执蛇
矛,昂然而立。

  孟非卿把双戟收到背后,「多谢大貂珰指教。」

  秦翰冷哼一声,拔起蛇矛,飞身跨上战马,朝火光漫天的定川寨驰去。他与
孟非卿的修为在伯仲之间,但刚才被那年轻人偷袭,经脉受创,再斗下去也难以
讨好,况且星月湖大营主力已至,硬拚之下,胜负难料。

  孟非卿也不敢久战,秦翰初来乍到,不知详情,只看到定川寨火起,以为宋
军已经大溃,才领兵后撤。如果金明寨的捧日军闻讯出动,与定川寨的龙卫军、
秦翰的选锋营三面合击,星月湖大营兵力再多几倍也免不了全军覆没。

  雪隼佣兵团的雇佣兵途中遭遇兽蛮营,血战之下,只剩半数生还,这时看到
宋军后撤,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不少人手臂一软,丢了武器躺在满是鲜血的
泥土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除卢景去引开选锋营的兽蛮武士未至,其余六骏已经合兵一处。萧遥逸重伤
不醒,崔茂接过王韬继续给他疗伤,孟非卿下令由侯玄和斯明信各带一营断后,
其余人马立即带上负伤的同伴返回江州。

  敖润浓密的须髯几乎被鲜血黏住,他摘下铁弓,把石之隼的尸身背在背上,
然后牵了匹龙卫军溃散时遗留的战马走过来。

  「程头儿。」敖润双眼发红地说道:「石团长说过,他如果出了什么事,就
让我们都听你的。」

  程宗扬原以为石之隼在暗中窥视小紫,对他颇为忌惮,这时知道他的目标是
梦娘,虽然心下还有些疑惑,敌意已经消散许多。可惜石之隼已死,他受谁委托
来找梦娘,已经不得而知。

  「跟我来吧。」程宗扬道:「雪隼团和星月湖,都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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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11-10 16:20 #16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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