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广东以北的学子,在去广东上学之后,大多模糊了宿舍与角斗场的具体边界。
广东的浪漫无处不在,温度不会在此搁浅,存留的都是上个季节的温柔,学子们军训后的第一课,就是学会如何超度大虫。
超度是种保守的仪式,这需要一定的道行。
结印的手,得稳;持仗的臂,得准。
还有种狠,不在序列之内,容易误工误课,影响学分。
自然赋予了万物成长的可能,只是广东大虫的发育过于完善,它们饱满油润,像盘开的星月,有的人对此爱不释手,但不建议进行肢体接触。
如果特别喜爱,请用领养代替购买。
人类对大型昆虫的害怕可能来自遗传,大多数人很难在它们面前,做到心行合一淡如止水。
你能从一些残留的影像拖影中,观察到一种运镜的动感,这是远古的哀怨。
尖叫与恐慌从阳台弥漫到楼间,宿管淡定地抬头望望,掐灭了手里的夏天。
虫子要的只是一片树叶,幻想着能躲避全世界,虫子就是如此肤浅。
棍僧与武师不会容它,华山论剑不会给它名额,连面上的请柬都没有,它若想偷师,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它在人类活动区域的上方,观察这个种群的一举一动,一笑一蹙,一提一放,它不说,但它什么都知道,就像朋友圈中被你忘记分组的邻居二姨。
林平之,游坦之,都属这类,你若癫狂,便陪你癫狂,你若平静,便让你癫狂。
你以为那是衣橱的把手,你以为那是花洒的荣冠,你还以为那是教室上方的监控,它总会伪装成你想象的样子,在你脆弱,柔软,疲惫的瞬间,在你的嗓眼用棉签划拉出自己的电话号码,诡魅,惊悚,又别具一格。
矫情的夜晚,感情没有出口,人生也未喷薄,它们的名号值得所有回头客的回味--广东大蟑螂,飞翅扑脸狂。
有人说那是它的怪癖,它是楼道中打胶的恶少,是地铁中揩油的恶童。
人们对它的恐惧,更多的是恶心,它们屡教不改,盘踞在宿舍的角落聚义,在你与同学胡闹之时,它们摔杯为号,对你笑脸相迎。
这似乎是个无法解释的魔咒。
美洲大蠊对本土气候的耐受超过寻常学子的认知。
大部分的可能,都是因为虫子想在黄昏与夜的间隙,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憩,白天的繁忙让它体乏,而你不合时宜的现身,更让它心累。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类细腻的脸庞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它为何找你不找别人?”面部皮肤的表皮组织对于大虫来说更有营养,面部分泌的涔涔汗水里含有过剩的盐与糖,那是昆虫世界的氪金。
人类不理解它的热情,上来就是一顿喷。
用键盘都不过瘾,那是萨满风怒的双持。
但人类又是懊丧的,它比我们更懂这个世界,甚至是这个星球,来自奥陶纪早期的问候,令人防不胜防,来自洗手间边缘的行者,也玩得不亦乐乎,如果细心点,你甚至能发现,它们早就学会了在腥风血雨中冲浪,玩得高兴还能来个托马斯回旋。
你愤怒,狂啸,导师楼都能听到你的不如意,你的论文没被鸡吃掉,心却被大虫啄食的千疮百孔。
好在有学长的经验给你慰藉,学姐的药剂给你希望,斗志在秋风中燃气,又在南下的大陆性季风中湮灭。
孩童半日一次,你给它一日三次,8月的它比7月还大了一圈,每天定时来找你,用两根长须传递心意,它想跟你回家。
狼崽子喂不熟,流浪的蟑螂却学会了“坐下!”
又过了一月,甚至喂出了感情,你手机没电,它给充,饭卡没钱,它给充,它是你梦呓中提及率最高的田螺姑娘。
但总有人不懂它的好,岭南讲究和气生财,而他们却在焚书坑儒。
有经验的广东同学不建议你用拖鞋来踩,死去的蟑螂,体内如有虫卵,会附着在鞋底,蟑螂的孵化期很短,幼年的它早就做好了跟你四海为家的打算。
同时,也不建议用明火,同学会怕你,舍友会怵你,辅导员会关怀你的精神状况,班主任也会小心让舍管留神你诡异的行踪。
一些人用土法捉虫,只是得练,浸湿的卫生纸,是血滴子。
但不是所有人对此抱有持续的兴趣,没人能在假装生活中保持真正的灵魂消费。
有的时候,只是想驱离,毕竟蟑螂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在室友的中军帐内,才是最安全的。
某个瞬间,你甚至以为那是帮你传递情话的信使,象征着和平。
如此,到下个学年,学子们才能释然。
对异性不再评点,对位置不再留恋,对嬉戏的虫儿也假装看不见,你知道它无法奈何于你,广东的四季轮替总是延迟,就像校园爱情,你不再抱有期待。
直到下个关隘,人们才发现,佛系,似乎并不能解决问题,长期以来被大蟑螂培养出的韧性,又在大蜘蛛前被摧毁。
和美洲大蠊总出现在意想不到的位置不同,白额高脚蛛总会淡定地爬行到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在你的注视下表演华尔兹。
它们是七武海的隐藏关卡,一般用塑料袋或纸杯罩住,再从下方塞入纸张带走,它生性胆小,不像蟑螂癫狂,也没有喜扑人脸的变态嗜好,它们甚至还会厮杀,在安谧的角落。
白额高脚蛛最大能长到很大,最长能长到很长。
就像你无法预估明天厕所中的局势,在宿舍中,最好也别要保持一分怀疑,要知道,你永远不是最孤独的那一个。
它们将长期与人共存,陪学生们度过四年甚至更久,刘慈欣在《三体》中说,人类皆虫,王晋康在《百年守望》中进而补充道“人只是宇宙中会思考的虫子”。
思考谈不上,只是我们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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