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星期日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
天国的影子使之开裂的围墙，
悄悄地埋伏在刀口的命运，
香得像窨过的马黛茶似的夜晚。
——博尔赫斯 《十四的诗句》
南美的两大著名本地特产饮料，都因其口味和提神效果深受本地人欢迎，哥伦布之后的殖民时代，更让它们传播到新大陆以外。一种是如今广受喜爱的热巧克力；而另一种，就是还不那么出名的马黛茶。在南美洲以外，熟悉马黛茶的人，几乎都可以归为三类：南美的旅游者、阿根廷的球迷，或者博尔赫斯的书友。马黛茶可以说是最能代表南美的饮品之一，几乎是了解南美文化绕不过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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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罐子 | Pixabay
鸟粪中出现的奇迹
阿根廷的高乔牛仔就热衷饮用马黛茶，这不仅是他们晚间的娱乐活动，也是获取能量和温暖的方式。结束了一天的马背上的活动，围坐在篝火边，唯有煮一壶马黛茶可以驱走寒冷和疲惫。达尔文当年跟随小猎犬号造访南美，深深被高乔人的文化折服，他写信给家人说到：“我差不多快要变成高乔牛仔了，我喝马黛茶，抽雪茄烟，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天幕下，就好像躺在羽绒床上。” 虽然达尔文说得如此洒脱，但他以博物学家勇于尝试的精神，学着高乔人套牛绳时，却一把套住了自己的马。
马黛茶的原材料是巴拉圭冬青（Ilex Paraguayensis），主要分布于巴西、巴拉圭、乌拉圭和阿根廷。如同其他冬青一样，巴拉圭冬青属于长青矮灌木，但最高也能长到15米。巴拉圭冬青从远处看很像柑橘树一样，叶子闪耀着银光，开着小而微泛绿色的四瓣花，最后结出紫黑色的浆果，里面裹着坚硬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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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黛茶和用来制作马黛茶的植物 | Dick Culbert / Wikimedia Commons
到达南美的殖民者发现了马黛茶的巨大商业价值，一直想人工种植而未果。因为巴拉圭冬青的种子外壳坚硬，即使用小刀切割，也很难发芽。当时随殖民者一同前来的耶稣会神父们坚持不懈地研究，发现野外的冬青树之所以能顺利发芽，依赖于鸟儿们的帮助。被当地鸟类吃下的果实，在消化道酸性环境中，失去了坚硬外壳。排泄出的种子发芽容易了许多。于是神父们也用了化学方法使种子外壳变软，成功完成了巴拉圭冬青的培育。
即使成功发芽，巴拉圭冬青的种植仍然不是件容易事。首先，新发芽的幼苗柔软又敏感，需要在阴暗处存活，直到长得高大之后才能适应阳光的直射。种植时要兼顾植株之间的距离，保证光照的充分。待到收获时节，工人们爬上树，砍下长满叶子的小枝，直到树干几乎变成光秃秃的。接下来几年里，工人们就不再采摘这棵树，让它逐渐恢复生机，等待下一次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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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干过的马黛茶粉末 | Pixabay
树叶被拿回工地，晾干，然后切成小颗粒碎片。有的时候当地人还会用地下火烧出来的烟气来熏烤叶片。未经熏烤的马黛茶叶碎是深绿色，熏烤后会增添一层棕色。成为碎粉末的马黛茶会被装进木桶中储存，供给本地人和世界各处的马黛茶爱好者。
森林的苦涩味道
关于如何饮用马黛茶，克罗德•列维施特劳斯在《忧郁的热带》一书中给了详细的介绍：
虽然我们都认为，唯有天才方能造出伟大的作品，但今天我想说，无名的工人同样能够制造出毫不逊色的杰作。
但最受欢迎的喝法，叫做“勤马洛”（chimarrāo），也就是高乔人围成一圈在火边的喝法。负责煮茶的人坐在圈中，在葫芦做成的罐子里，用马黛茶粉填满三分之二，然后把球状滤勺插在茶粉底部。灌满热水之后，马黛茶就会在大家之间传递。每个人吸两三口，再给煮茶人加水，轮流饮用，直到茶味消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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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总统尼克森的夫人帕特（Pat Nixon）尝试马黛茶 | US National Archives & DVIDS - GetArchive
曾经有不少研究质疑马黛茶的安全，因为南美爱好喝马黛茶的人群有较高的食道癌发病率。近些年更深入的研究发现，这是因为南美人总是喝滚烫的马黛茶，高温对于食道黏膜造成了伤害；如果只是喝温度合适的马黛茶，并没有明确的健康风险。
南美球队的球迷想必曾见过苏亚雷斯和梅西分享一杯马黛茶，据说阿根廷球队出国比赛都会自带几十斤马黛茶。而拉丁美洲文学的读者不论是读博尔赫斯、波拉尼奥还是略萨，都会时不时遇到马黛茶。如果好奇的话，可以买一套工具和茶粉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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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拉丁美洲大地的味道 | Pixabay
作为博尔赫斯书友，我就未能免俗。与“勤马洛”唯一不同的是，我耐心等待茶汤凉下来再品尝，因为长期饮用超过65℃的热饮是有致癌风险的。马黛茶的入口有点苦，回味有点冰淇淋的甜香，又似乎有些烟草的气息，令人精神一振，呼噜呼噜吸起来像抽水烟，真的是一种慢节奏提神饮料。过滤嘴吸管深深埋在茶叶渣的堆底，茶叶碎片看起来像马赛克拼起来的算命图案。施特劳斯说，马黛茶 “既苦又香，好像是把整个森林浓缩在几滴液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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