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信的人,绝没有那么多“逆鳞”,自信其实就是“不必寻求他人认可”。这也是我们在教育中,为什么不断强调一个人要“找到自我”。只有一个人不再以寻求他人认可为生活目标,才能获得精神上的自由,才能平等地看待其他人。
龙年的新年在忙忙碌碌中就过去了,但是关于龙年里的“龙”应该翻译成“dragon”还是“loong”的争论并未停息。农历新年到底是“Chinese New Year”还是“Lunar New Year”,近年来也争论不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路观点百家争鸣其实是个好现象,但是试图禁止他人言论就走得太远。有些人为什么会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对的,并且坚持要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改呢?为什么有些人一定要在言论上展示霸权,期望别人屈服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可以从教育中寻求。
今年新年期间,很多人去滨海湾金沙附近看无人机展现的巨龙灯光秀,可以说,华人总下意识追逐龙带来的祥瑞贵气。大年初二我们去一个在新加坡工作的德国朋友家作客。他介绍说,他妻子就是属龙的,说话的同时,他搭配了一个表示害怕的夸张表情。这也反映出东西方之间的文化差异,毕竟西方的龙和东方的龙并不是同一回事儿。
新年期间,中国媒体新华社在网上发布了一段动画短电影,用诙谐幽默的方式阐释西方的龙和东方的龙在文化意义上的根本区别。这部短电影以英文配音和中英双语字幕发布,其中两个动画角色的设计有趣,内容也非常有说服力。但是,假如有人因此强迫别人说到龙年的时候,必须称“loong”,绝不能再用“dragon”,就会成为一种言论霸权。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也许没留意到,新华社的短片中自始至终用的还是“dragon”。
比“龙”这个话题争论更激烈的话题,是关于农历新年的翻译。去年,南洋理工大学在庆祝新年的一场嘉年华活动中,用了“Lunar New Year”一词,而不是“Chinese New Year”,随后有人在展板上将“Lunar”字眼划掉,改成了“Chinese”,就曾引起一场风波和热议。
最近,我还看到一则在网上广泛流传的视频短片,主角是一个西方人,对着镜头说,大家都在说“Lunar New Year”,我偏要说“Chinese New Year”,因为我“不想被规定说话的方式”。这段影片在中文网络世界赢得众多点赞,但很可惜,评论中却找不到一个真正理解这则影片含义的人。数千条评论都在力挺这个西方人,赞扬他用了“Chinese New Year”是对中华文化的尊重。这估计是发布视频的那个“不想被规定说话的方式”的人,未曾想到的吧!他居然被拥护他的网民,间接地规定了说话的方式。
网民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我认为和人们从小所受的教育密不可分。小时候,家庭和学校大多使用赏罚体制,来规训一个孩童的行为。做了被大人认为对的事,孩子就受到表扬,做错事,就受到惩罚。也不是所有人都意识到要多用鼓励去代替表扬,用自然后果去代替惩罚。因此,不少孩子从小就学会如何去满足别人的期待,去寻求家长和教师的认可,去寻求权威的认可。从小就为满足别人期待而活的人,长大就期待别人也能满足自己的需要。
如果一个人没有其他机会纠正这种心理机制,很有可能从小到大,看待他人的目光都是纵向的,不是你上我下,就是我上你下。长大成人,为满足上司的期待而工作、为满足父母家人的期待而生活,同时也要求处于下位的人满足自己的期待。引申到对待他人、他国、他民族的态度上,也要争出一番高下来。假如说,一个人活着,不是为了满足他人期待,不需要他人认可,反过来也就不会因为他人不符合自己的期待,而感到怒火中烧。所以说,人们之所以在言论上展现霸权,其实和需求他人认可的深层心理有关。
言论霸权这种现象不仅反映在围绕“年”的争论上,也不仅存在于东方语境中。在西方语境下,这种现象也十分泛滥,甚至可以说有过之无不及。学者海特(Jonathan Haidt)和卢基诺夫(Greg Lukianoff)曾合著一本书叫“The Coddling of the American Mind”,台湾译本书名为《为什么我们制造出玻璃心世代?:本世纪最大规模心理危机,看美国高等教育的“安全文化”如何让下一代变得脆弱、反智、反民主》,这个看上去很啰嗦的书名,更直接点出那本书的要义。
书中描述的美国青年现状更加“玻璃心”,言论和行为上也比中国网民更加激进,甚至制造出现实中的暴力事件,有时还闹出人命。所谓“政治正确”走过了头,就走向了言论霸权,走向了无止境的批斗和猎巫。从心理上去分析,他们同样落入无止境地“寻求他人认可”的陷阱。
然而一个自信的人,绝没有那么多“逆鳞”,自信其实就是“不必寻求他人认可”。这也是我们在教育中,为什么不断强调一个人要“找到自我”。只有一个人不再以寻求他人认可为生活目标,才能获得精神上的自由,才能平等地看待其他人,才能从内心深处真正接受人类世界的“和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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